第六十回

　　小四听金万两的话语气不对，好似临别赠言一般，只揣度他是为苏锦的事情费了神，斗胆回言安慰道：“父亲大人，莫要悲观，如今我们和锦儿姐姐不是都好好的么？朝廷哪里就知道了她窝藏在这里？”

　　金万两瞥了小四一眼，还是叹气，站起来踱步道：“为父行走江湖多年，又怎么会看不穿呢？那朝廷是好惹的吗？朝廷就是丢了一粒米，也比民间毁了一亩田来得事大。和什么对抗也别和朝廷作对，不然就是死路一条！我做生意的这些年，别的道理都可以变通，唯独这一条——民不与官斗，是万变不离其宗啊！”

　　金万两这番话一下子把小四的心说得揪紧了，小四原来只当是朝廷马虎，他们又蜗居在惠安镇这块小地方，偷天换日也非难事；如今被金万两这么一提点，小四也担心起来。他首先是担心他义父，其次也担心苏锦，再次才是他自己和庞大的金氏家业。

　　金万两见小四到底年轻，几句话就唬得他变了脸色，自己也不便与他多说，便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自己独坐在书房里想对策，转眼就坐到了天明。

　　次日一早，苏锦刚用过早饭，曹耳便驾着马车赶到。马车刚一停稳，只见陆龟蒙就打起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锦儿妹妹！”

　　“哥哥？你真的来了？”苏锦见了陆龟蒙，竟然激动得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陆龟蒙比前几个月黑瘦了些，却依然穿着颜色朴素的棉衣，气度未改。

　　陆龟蒙一见苏锦，便急急地拉着她一通连珠炮：“锦儿妹妹，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就算你不去请我，我也准备来惠安镇这边找你了！皮日休出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苏锦一听这话，知道情势不好，也顾不上把陆龟蒙让进府，俩人在风口上就要开始深谈。还是金万两老练，防备着隔墙有耳，告知他们要说话也不急在这一时一刻，还是到内府里去说。

　　陆龟蒙向金万两行了礼，见他果然如皮日休描述的一般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而且待人也有礼有节，也暗自感叹苏锦虽然命运不济，但运气确实出奇的好，一路上尽遇着侠人义士。一群人来到内府，金万两屏退了所有下人，又留下张妈泡茶斟水，陆龟蒙喝了口水润了喉，又继续接着说道：“上个月末皮日休从你这里回长安，住在我长安城外的瓦房里，他把一路上的遭遇都跟我说了，我才知你并未去襄阳。他说要去长安打探消息，我让他多加小心，因为朝廷正在彻查此事……”

　　陆龟蒙一时说得太快，苏锦对有些点有些反应不过来，也插不上话，只继续听陆龟蒙说。陆龟蒙顿了顿，喝了口茶，又说道：“那皮日休一进城就先去了苏府，本打算给你父亲苏望之送个信儿，谁知苏府早有人盯着了，一下子就把他带到了大理寺盘查，这两天据说交付内务府了。这也是我托我父亲才打探到的信儿。”

　　“你的意思是……皮日休因为我被抓了？”苏锦表情凝重地问道。

　　“确实。如今虽然未用刑，但一直扣着，皮日休都未曾得空回过裴府。”

　　苏锦听了这话好似被一个晴天霹雳劈了一下，早先她也想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可是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还累及了皮日休！苏锦无助地看了金万两和陆龟蒙一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如何才能救他？”

　　陆龟蒙答道：“其实我来得路上都想过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捞皮日休，而是苏锦你要逃！只有你跑得无影无踪，才能让皮日休一身清白。”

　　苏锦想来想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可是不逃，就是坐以待毙，还会连累了金万两，苏锦一时也没了主意，还是金万两见过世面，插嘴道：“陆兄说得极是！锦儿你该听他的。”

　　“可是要我要逃到哪里去呢？又能逃到哪里去？”苏锦无助地问道。

　　金万两答道：“无论去哪里，都得逃。这两天夜里我也想了，皮日休被抓了，说明我这里肯定也不安全了，况且惠安镇离长安又不远，皇上触手可及，此地不宜久留。”

　　陆龟蒙听金万两的话有些见地，便也把自己在路上的想法说了：“我倒是说个办法，还请金老板拿捏一下是否可行？我想把锦儿妹妹运回长安城去藏匿，因为最危险的地方说不定就是最安全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一通急急如律令，说得苏锦不知道听谁的好了。她是不想逃的，自己逃来逃去都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的，只是她想不明白，如何这个皇帝后宫有佳丽三千，偏偏就逮着她这个素未蒙面的小秀女念念不放？

　　苏锦问道：“我不过是个未进宫的秀女？如何皇上这般兴师动众，似乎非抓着我回去不可？”

　　陆龟蒙听了苏锦的话，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正是呢！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个话。说实话，朝廷这么重视，倒不是皇帝看中了你，而是——那郭太后！你有所不知，我听我父亲说朝中的人其实心里都暗暗不服刚登基的新主，不过是惧怕郭太后这个有手腕的厉害角色！她也看不惯新主日日浪荡后宫，纸醉金迷，成天和那些不成器、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妃子美人混在一道，已经放出话来，要找一两个知书达理的官宦小姐进宫，也好熏染熏染新主，说不定就改过自新了。”

　　“那官宦家的小姐也为数众多，如何就非追着我不放呢？我抗旨出逃，已经是大逆不道。而且我父亲又为我设过灵堂诈死，多不吉利啊！”苏锦听了好生奇怪，这太后如何眼光如此独到。

　　“这也怪你，平日里流出去一些清高的名声，也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宫里。而且郭太后又赏识你父亲苏望之的人品，念叨着虎父无犬女，故而下懿旨一定要把你追回。”陆龟蒙道。

　　金万两见陆龟蒙与苏锦许久未见，其中又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一时半会儿也理不出思路，便请了陆龟蒙和苏锦中午去得月楼吃酒，一来为陆龟蒙接风，二来换换环境，缓解一下大家的紧张情绪。金万两吩咐张妈去定了一桌清淡可口的酒饭，又叫众人都换上不显眼的衣服，调了辆朴素的马车，方才一车人往得月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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