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妥协

　　静静地躺在太妃椅上，透过窗棱看着阳光下脸色愈发惨淡的人儿，李箫不断轻触着手中的茶盏，他倒是真想知道澜淑是在什么地方认识了这样的一个女子。她一看就出身不俗，绝非风尘中人，却在这里任劳任怨也不离开，那慧明通透的眼神也绝非见识浅薄之辈，为何一定要走进这风月之地？

　　其实当年李箫真正想要拉拢的是澜淑，几年前一次郊游南下，无意中结识了苏州城花魁澜淑，虽身在风尘，却自有一番静雅，算得上这红尘中的一抹亮色，李箫开出了很高的条件，只为能将其纳为己用，可惜澜淑却断然拒绝，李箫曾好奇的一探究竟，澜淑也不隐瞒，直言自己承诺要等一个人归来。世人皆说风尘场中无真情，澜淑却让李箫看见了真真实实的情意，感慨之余，也和澜淑交为知己，曾许诺，若然有朝一日遇到任何问题，大可进京来找自己帮忙。

　　只是几年过去了，澜淑却从未有事叨扰，直到凌儿带着书信前来。这让李箫越发的好奇，这女人什么来头，竟能让澜淑开口相求？

　　正想着，一阵叩门声打断了李箫的思路。

　　李箫略有些不耐烦“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一名家仆打扮的男孩，“公子，您的午膳。”说着将自己手中的餐盘放到桌案上，而后静立一旁。

　　看着桌上的食物，李箫的眉头几乎打成了死结。他对食物一向挑剔，奈何这慵兰坊的厨子换了几波，才能算是勉强吃的下去，唉……别说下人受不了，连他自己都吵烦了。

　　走到桌边坐下，不耐烦的吃了口离自己最近的青丝荷叶，李萧却半晌再无动作。

　　旁边的小童看的是一身的冷汗，今天主厨的师傅请假，根本没人敢给爷做吃的，上天保佑，爷不要发火才好。几乎把上天的菩萨都拜了个遍，才看见李箫拿起筷子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每吃一道菜李箫的眉头都渐渐舒展一点，到最后，小童几乎能看见他嘴角的笑意。

　　“今天的菜是谁做的？”李箫少有这样的好心情，这菜太和自己的胃口了，甘香四溢、鲜美异常，经过配料调制的味道却如同浑然天成，让人品之不能忘怀。这手艺只怕连宫里的御厨都得自叹不如，他慵兰坊里还有这样的大师傅在么？自己真是太疏忽了。

　　看见少爷嘴角的笑意，小童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直到李箫再问了一遍，才战战兢兢的答话到，“回主子，是……是新来的凌儿姑娘做的。”

　　小童的话刚说完，李箫嘴角的笑意就消失不见了，看见爷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小童赶快低下头，背上密密的发了一层的冷汗，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惹得爷的心情突然就不好了？

　　李萧却没有注意到家仆的不安，他还在自己的思维里纠结着，是她？自己到底该不该认同她？看了看桌上的菜肴，李箫下定决心般的再次开口“去把她叫上来。”

　　“是！”小童如蒙大赦般冲出门去，就怕晚走一步，爷拿自己当了替罪羔羊。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凌儿默默向着李箫的居所走去，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的她倒是没有大家的担忧，自从听说李萧挑嘴的毛病，她就知道自己翻身的日子不远了。

　　“今天的菜是你做的？”看着冷淡淡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凌儿，李箫有些不情愿的开口。

　　“主厨不在，我不过斗胆一试。”一句话说的，李萧的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这用词的确是已经尽量低服了，可她说话的语气却是丝毫没有人在屋檐下的意识啊。

　　“你叫什么？从哪来？身家背景如何？”顺了顺气，李萧还得接着问。

　　“凌，从苏州来，身家清白。”避开了所有重点的回答，让李箫差点拍案而起。她当真是来求他的么？怎么好像关系弄反了？

　　“公子不必急着生气，从我来，您就已经知道我并非寻常女子，也并不属于这里，那又何必追问过去呢。我保证自己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将我扫地出门我绝无二话。至于我挣钱的手段，您也大可以放心，绝对不会比我的厨艺差。”这么多天过去了，没必要再闹下去，凌儿和李箫坦率直言，成与不成就在今日了。

　　“你该知道我这地方不缺钱，我有什么一定要用你的必要？”看着凌儿不卑不亢的态度，李箫的确对她有些另眼相看，若说她出身良好，倒也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小姐。

　　“退一万步讲，我能满足您的胃。”李萧发誓他在这丫头眼中看到了诡异的笑容！

　　一句话噎得李箫半天没说出话来，很想反驳，但想到她做的食物味道，最终还是认了！这一刻，他到有些埋怨自己这爱吃的嘴了，让这女人就这么吃定他！

　　“我可以同意你挂牌，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么？”

　　“我不挂牌。”

　　“那你要什么？”早猜到她另有所图，但李箫就是忍不住要亏她。

　　看着李箫捉弄她得神色，凌儿也不计较。

　　“我不挂牌，不接客，不陪酒，只做歌舞艺，每晚三场，你给我安身之处，每晚我所得自己分文不取，不签卖身契····。”她的话还没说完，凌儿不意外的已经在李箫的脸上看见了吃瘪的神色。

　　“先不用急着拒绝，我本就不是风尘中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有我不得已的原因，你有你要获得的利益，两厢获利，各取所需，何必一定要拼个输赢呢，给我几天时间，你自然会看到我的价值。”不给李箫反驳的机会，凌儿一次将话说全。

　　略带探究的看着凌儿，这么□□裸的不平等条约，让她谈的这么理所当然，李箫到觉得这女人有点意思了。想了想，李箫含笑着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希望如你所说，我可以看到价值。”

　　蛊惑人心的嗓音加上难得一见的笑意，凌儿还是觉得这家伙……不去接客真是浪费了。

　　“琴舞！！！！”慵兰坊的阁楼里再次适时的想起了李箫的咆哮。

　　琴舞，凌儿现在的名字，抚琴起舞，是她在慵兰坊中只需要做的两件事情，也是她不顾李萧铁青的脸色谈下来的条件。

　　听着主子的狂吼，琴舞还是悠闲地荡着她的秋千，嘴角淡淡的泛起一层笑意。自从三天前她接手了给主子做饭的工作后，每到这个时间，慵兰坊中的所有人都识时务的绕开后院，免得被主子的怒火所波及，而这一切都是拜琴舞所赐。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得见主子的怒吼，看见琴舞依然安稳微笑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然后……到下一个吃饭的时辰主子继续咆哮……，一日三餐巡例发生，从不例外。

　　只有琴舞知道李箫在喊什么，因为作为私人厨师的她，每天都给了李萧一顿‘全素斋’，顿顿不一样，但是顿顿青菜豆腐，她真的不是有意报复他当日的虐待之仇，只是……总吃肉对身体不好的。

　　完全无视他的听觉轰炸，凌儿起身站定，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也该为今晚的首演准备一下了。为自己以后安稳的生活，她还是稍微认真些的好。

　　夜色降临，慵兰坊中已经是一片歌舞升平，在一片喧闹声中，面覆轻纱的凌儿缓缓走上高台。

　　红粉飘香的青楼中，彩带翻飞，她一身粉衣，静静持琴上台，于高台中央坐定，娴雅静怡，微抬指，清殇如水的琴音倾泻而出，“风与雪奈何逍遥，慕凡尘一缕烟消……”她用曲词，在这风尘之地，生生给自己开出了一片净土。

　　随着凌儿的琴音，前厅之中竟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绝尘而出的女子身上。

　　与其遥相呼应的二楼雅座之内，李萧倒茶的手停顿在了半空，凌儿的演奏渐入佳境，李萧眼中的熠熠光华也愈发璀璨夺目，此刻的他甚至可以说是心潮澎湃，那份激动到兴奋的情绪差点让他冲下楼去拥抱她。

　　一曲终了艳惊四座，静默片刻的大堂，忽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李箫望着凌儿，甚至有些惊为天人，那份空灵韵致让他的心至今无法平复。

　　接下来又是一曲一舞，第二首琴曲完全区别于第一首，曲风温婉绵长绕人心弦，倒是与这纸醉金迷的温柔乡相得益彰。曲音落下，自有丫鬟上台撤下琴具，琴舞粉袖轻抖，舞步轻移，裙摆翻飞间缠绵之姿亦真亦幻，在场之人无不有吴侬细语环绕身旁之感，阵阵心悸惹人怜惜。

　　她用她的琴与舞，为在场之人造了一场青楼梦。

　　三曲过后，她施施然行礼，步下高台。身后喧闹的人声要她再次献唱，甚至有人过来纠缠于她，琴舞都不曾理会。她知道，这些李箫自会处理，他应过她的，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了，大概也就该关门大吉了。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凌儿就已经安静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身后的众多苍蝇早已不见踪影。

　　多日观察下来，凌儿也知道，李箫的青楼，招待的从无不学无术之徒，多是文人雅士，达官贵胄。这也是她敢在此特立独行的原因之一，这些人，不会哄她下台，在这坊间各种利害关系错综复杂，这些人多少还要顾及自己的身份颜面，今晚的效果也的确证实了她得臆想。

　　仅是第一天，只琴舞一个人的赏金就已经抵得上慵兰坊一个月的进账了，她却看都没看，一分没要全都装进了李箫的口袋。

　　面对李萧，她还是淡淡的提着那些要求，她不接客，不陪酒。

　　她，从未想真正沦落风尘。

　　看着房中的古琴，凌儿现在已经不需要碰触就可以感觉到颤动越来越强，这才第一天，虽然自己的表现的确震惊全场，但凌儿不是很有把握，李箫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可再拖下去……。

　　连敲门都省了，李箫直接推门而入，看着登堂入室的李箫，凌儿有些不快，“看来我们的协议应该再加一条，‘不获批准，不得擅入寝居！’”。

　　完全不在意琴舞的讽刺，李箫径自将怀中的木琴放下，难掩兴奋地望着她。

　　“你这是……？”看着桌上的木琴，凌儿有些不解。只需一眼，凌儿已经看得出这木琴琴质极佳，琴色通透，虽不如自己的古琴那般灵性纯然，但也看得出是专人打造，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

　　“试试看，喜欢么？”李箫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炫耀自己心爱的宝物一样，让凌儿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但还是依言照做，十指微动，空灵清脆的琴声如雨后春笋，空谷回响。

　　“很好的琴，你从哪得来的？”这样的音色，连凌儿都忍不住要探究它的来处。

　　“哪来的你不用管，只管告诉我，你喜欢么？”

　　“当然，这样的宝琴，可遇不可求。”凌儿望着他会心笑着。

　　“喜欢就好，我一直想找个配得上它的主人，不过也是可遇不可求，今天听了你的曲，突然觉得，为它找到了伯乐，难得你也喜欢，就送你吧。”李箫从未想过还有人配的上‘空语’，听了琴舞的演奏，李萧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当真？你要送我？”凌儿有些不能相信，他舍得割爱？就因为自己今晚的演出？看不出这李箫也是个性情中人么，凌儿不禁对其有些兴趣了。

　　“我虽然也通音律，但这样的琴留在我手里，显然是糟蹋了它，你不嫌弃就拿去吧。”她的不同凡响过让李萧欣喜，他甚至觉得过了今晚，自己似乎离眼前的女子更近了一步。

　　“那好，我也不和你客气，我就尽量用它为你多赚些银子回来。”凌儿爽快收下他的好意，不论他这么做的初衷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相视而笑莫逆于心，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不再是冷漠疏远的了。

　　“若是公子对小女今晚的演出还算满意，不知道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虽然觉得此时再提要求实在有些得寸进尺，不过凌还是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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