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往事
“臭小子，还知道给你妈打电话啊！你都几天没回家了？！我一把屎一把尿养你那么大，良心被狗吃了啊！……”那边絮絮叨叨数落了一大堆，终于发现不对劲，不由道：“别给我装傻，说话啊你！”
吴岚拉开卧室的落地窗帘，打开门走到阳台上。真希望一切都能顺利结束。
这里视野很好，可以看到不少闪闪发亮的星星。她温柔地笑了笑，开口道：“伯母你好，我叫吴岚，是你儿子的……情妇。”
“你说什么？！”那头传来的声音似乎很受惊吓。沉默片刻之后，她突然严肃道：“把我儿子叫来！”
“既然伯母你着急，我也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吴岚笑了笑：“我怀孕了。”
“我儿子的？！”那边激动地惊呼，似乎挺高兴的模样。
吴岚原本打算装成别有心机的女人，拿孩子做筹码要求嫁入萧家。她以为，有钱人是不会允许她这种没有背景又别有用心的女人嫁进去的。不过，萧煜德的母亲似乎有点特别，他只好临时改变了策略。
“伯母你多虑了。我可不是您儿子一个人的情人。”吴岚平静地叙述着真假参半的故事：“孩子的父亲是秦恒，您儿子的好兄弟，我猜您可能认识。”
“秦恒那小子啊……”她自一般喃喃道，忽然语气震惊道：“你刚、刚刚说什么？！不是什么？！”
“不是您儿子一个人的情人。这听起来是挺荒唐，可是，这是他们几个协议好的。”
“他们……几个？！”
吴岚差不多能相信那边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表情。
“嗯，还有朱鑫和沈梓期两个人。”
“这、这……”她结结巴巴半晌都说不出话。
“伯母请您听我说。之前是我年轻不懂事，才会答应他们这么荒唐的要求。可现在我即将成为孩子的母亲，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知道可能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但我还是想做一位合格的母亲，至少以后不让我的孩子因为我而抬不起头……”
“你……”
吴岚打断她，言辞恳切道：“伯母，我知道您肯定理解我，所以我请您一定帮帮我，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理解，可是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她犹豫道：“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伯母……”吴岚失声痛哭，哭声里藏着不能言说的委屈和痛苦。
萧煜德的母亲最终还是不忍心看一个女孩子这么可怜，犹豫道：“你要我怎么帮吧，我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
吴岚平复情绪，道：“伯母，我实话告诉您吧，我想要和秦恒好好过。虽然我现在对他的感情还不是很深，但我已经决定跟他过一辈子。他也对我很好，我已经感觉很幸福了。可是您儿子他……”
“他不撒手？！”
“嗯……”吴岚低低地应道：“我对他暗示过分手的事，但他每次听到都会翻脸。我实在想不出办法了。”
那头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怀孕的事儿他知道吗？”
“我不敢跟他说。昨天秦恒提了一句两人就打起来了。我……”吴岚假装害怕不已：“我、我怕他会……打、打我。”
“他还敢打女人？！反了他了，这么多年饭都白吃了！看来我和他爸对他的管教太放松了。你放心！我这就去跟他爸商量！他竟然都敢打女人了，太可怕了！但你不要怕！我去去就来，你不要挂电话！”
吴岚笑眯眯地听着那头高声呼喊的声音，不禁感到一阵轻松。
她听到屋内萧煜德在高呼她的名字。她挂断了手机，放进兜里。
“你去阳台干什么？！”萧煜德蹙眉不满道。
“打个电话。”
“给谁打电话？”萧煜德盘问道：“你是不是背着我给秦恒打电话了？！”
“你能不瞎猜吗，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像女人一样爱疑神疑鬼？”吴岚“腾”地一下站起身，咄咄逼人道：“而且就算我给秦恒打电话怎么了，我不也是他的床伴吗，沟通沟通不很正常吗？再说，我乐意跟他打电话，你管得着吗？！”
萧煜德攥着拳头，额头青筋跳动。“吴岚！你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吴岚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嘲讽地瞥他一眼，缓缓逼近他：“我干什么了我欺人太甚？好心告诉你，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不跟你上床，我怀孕了。秦恒的孩子。”她柔若无骨的手捧住他的脸，可怜道：“哎呀，我的小乖乖，瞧你这脸黑的，怪惹人心疼的。”
吴岚盯着他的眼睛，他眼中翻涌的杀意令她不由自主地后退。
萧煜德一手掐住她纤细的脖子，手指渐渐收紧：“你这个贱人！”
吴岚剧烈地挣扎起来，用她仅存的力气拍打他健壮的手臂。
呼吸被夺走，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她想，这次她大概真的解脱了吧。
手机铃声响起。
萧煜德怔怔地看着被他掐的脸色发紫的吴岚，受到惊吓一般松手。吴岚跌坐在地上，贪婪的呼吸声像风箱一般，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他单腿跪在地上，想要抱她，却被她怨毒的眼神震慑到。
手机铃声断了，不一会儿又响了起来。
吴岚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果然是萧煜德的妈妈。她哑着嗓子接起电话：“喂，伯母。”
“没事。嗯，他在我旁边，我把电话给他。”
她将手机递给他，萧煜德完全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地看向吴岚，她却别开了脸。
“……我知道了。”萧煜德很快就挂断了手机，沉默不语得盯着吴岚：“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隐隐有种不好预感。
两人驱车赶到萧家本宅。整座房子灯火通明，所有人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萧煜德的脸色有些泛白。
萧煜德的父母都已经等在客厅里了。令吴岚没想到的是，秦恒也在场，旁边衣着考究，举止不凡的大概是他的父母。
虽然她电话里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可是秦恒这个人总是反复无常，玩世不恭，她根本摸不透。秦恒在这里，她怕他会拆她的台。
她压下心中挥散不去的不安，强撑起笑脸应对。
就在众人一致打量她的时候，一位肤白丰腴的女人站起来向他们迎来：“你们来了！快坐吧！”
吴岚八九不离十地猜出她的身份，乖巧地应声：“嗯。谢谢萧伯母。”
“哎哟，这姑娘长得真不错，我看着都喜欢也难怪他们了！”萧母亲切地拉着她到沙发坐下，萧煜德紧跟着，一边朝着众人打招呼一边挨着吴岚坐下。
秦恒原本沉浸自己思绪里的目光像利剑一般射向他。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那个什么，小岚啊，你不会怪伯母自作主张地把小恒和他父母请过来吧？我也是想着聚在一起好说话。”
“没事的。正好，事情一起解决。”吴岚想这肯定是萧父的主意，看萧母解释地勉强，贴心地笑了笑。
“大致的事情我跟小恒的父母已经说过了。”萧母面向秦母道：“那个小英啊，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孩子，瞧着不错吧！”
吴岚也将目光移向她，礼貌地打招呼地同时暗暗观察她。她眉头紧锁，抿着薄唇，眼里是毫不掩饰地不满。尖尖的下巴和略有些突出的颧骨给人刻薄的印象。
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不过这样更好，她越不满意她越好。
“听说你怀了我儿子的孩子？”秦母毫不客气地开门见山道。
吴岚下意识地瞄了眼秦恒，只见他也正盯着她。她微微敛神，低头应承。
“你跟煜德、朱鑫他们几个都有肉体关系？”
这种事被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毫不留情地捅出来，羞耻难堪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她僵着脸什么也说不出来，在他们看来其实已经是一种默认了。
“妈！”秦恒不满地道了声，眼神略带责备。
亲妈白了儿子一眼，一点儿也没有收敛的意思，讽刺道：“真是了不得。‘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你好像比晴雯还略胜一筹嘛！”
吴岚听了这句，幽怨颇深，几乎忍不住要替自己辩解。
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从来不觉得比谁高贵比谁低贱。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些自卑，她害怕人群、恐惧社交，风流灵巧根本与她搭不上边。她对爱情的憧憬与世俗名利无关，大概与大多数的女孩子心意相通。如《时有女子》里的描写：“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她知道很难找到这样一个人，但至少在遇见何晏清前她一直虔诚地等待着。
“妈！你别说了！你这么咄咄逼人有意思吗？！”秦恒看见吴岚眼泪微闪的泪花，斥责的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呵呵，我这个当妈的反倒是要被儿子教训，‘有了媳妇儿忘了妈’这句话还真是不错。”
“妈……”秦恒紧皱着眉头，语气有些懊恼。他本有自己的打算，却被她的可怜的模样带跑了。
“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这个不孝子的，你有证据吗，口说无凭，他已经三迷五道、神智不清了，我这个当妈的岂不是要警醒着点儿！”
吴岚攥起了放在膝头的手，抿着唇依旧一言不发，脸上尽是无助委屈和忍耐。像极了被刻薄的婆婆为难的小媳妇。
“瞧瞧、瞧瞧！我还没说什么呢，装出这副可怜样子给谁看呢！”秦母似乎被吴岚的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得够呛，怒指她激动地表明立场：“这孩子的生父还没有定论，我是绝不会让你赖在我儿子头上的！像你这么不安分的人，说不定还是哪个男人的野种！”秦父有些听不下去了，示意她适可而止，不巧却起了反效果。
“我有说错吗？！”她一把甩开他的手。“我就跟你挑明了说吧！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这样不干不净的女人进秦家的大门的！就算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秦恒的，那也不行！”
“小英啊……”萧母试图上去劝告她，被她一把推开了。
“谁都别拦我！我今天偏偏要好好说道说道！你说你这个女孩子，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要脸！同时跟四个男人啊！哎呦，我这老脸都替你臊得慌！”她“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脸。“你父母怎么教你？哦，就教你怎么勾引别人家的儿子啊！我想想都好怕的，这种媳妇谁敢娶进门，谁知道什么时候连家里的老头子都被狐狸精勾进去了！”
“够了！”秦恒上前拉开秦母，挡在吴岚身前。他垂头看了眼吴岚，语气强硬道：“妈，这件事是我的错。你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要随便推在她身上。她是我心爱的女人……”他不自然地一顿：“不管，我不管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我都认了。谁都不要再说了！”
秦恒眼睛里满是心痛和懊悔，怜惜地将她拥在怀里。她的身体冰凉而簌簌发抖，她的脸毫无血色，眼睛灰暗无神。秦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才说出口的话，他好像就有点后悔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担负起一切责任！我是认真的，也没有在骗你！”他艰难地吞咽唾沫，手心里密密麻麻的全是湿汗：“你……你愿意嫁给我吗？你别看我！你先听我讲完！我一直是个纨绔子弟，也没什么本事。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讨厌我、恨不得杀了我……可是，我却偏偏喜欢上了你。”他自嘲地笑了声：“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想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可以照顾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让你和孩子幸福的！你不喜欢我不要紧！不高兴也可以打我骂我。虽然你把它当成了笑话，但是那句话我是认真的。”
他突然坚定地直视她的眼睛：“我会答应你所有的要求。不管是什么。包括我的命。”
“秦恒，你疯了吗？！”随着秦母的一声尖叫，四周躁动起来。
吴岚却怔怔地回不过神来。虽然她几乎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感动了。他的表情，他的姿态，他说出的话无一不带给她震撼的感觉。想当初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游戏人生、轻贱他人、装模作样，从来没有什么是他真正在意的。她曾想过，无论哪个女孩有幸成为了他的心上之人，都会感觉很幸福。毕竟他会将全部的心神聚集到她一个人身上。
现在，她成了这个幸运儿。她却只想苦笑。
萧煜德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躁动不安，倏地推开他。秦恒没有防备，被他狼狈地推坐在地上。
“秦恒！你不要这里花言巧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以为她真的会相信你吗？别傻了！吴岚，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他根本不是真心的！我跟他认识认识二十年，我看得出来！你想想，他昨天还是那副嘴脸，一天之间怎么可能转变这么大呢！你不要相信她！”萧煜德信誓旦旦地说出这些话，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那个傻女人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他真怕她一时冲动答应了他。
“秦恒！你要敢跟她在一起，我们就断绝母子关系！萧家再没有你这个少爷，我们也当没你这个儿子！”
秦恒抿着唇深深地朝父母看了一眼，转向吴岚，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说实话，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吴岚的预料。以之前在医院的态度看来，秦恒对她可以说玩弄的成分更大些。秦母的态度很明显，孩子不会认，她这个人更不可能收。大概最后被抛弃的可能性更大些。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吴岚不敢轻易地做决定，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如果我不答应，你打算怎么做？”
秦恒的目光微闪，不自觉地捏紧她的手：“那我们就继续纠缠。”
萧煜德说的果然没错。
她不想问“你就不能放过我吗”这类的问题，答案显而易见。她必须让他主动放弃。
“万一我搞错了，孩子不是你的怎么办，你不是很斤斤计较吗？”
“就算不是我的，也是他们几个的。帮兄弟养个孩子，我这个肚量还是有的。”
吴岚不屑他这套说辞，面上却是不显，接着道：“家里跟你断绝联系，没有经济来源，你怎么办？”
“你放心。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要养活你们母女，我还是有信心的！”他的眼睛越来越亮。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秦恒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当场愣住。磕磕绊绊道：“这、这我也说、说不准。”
吴岚眼神犀利。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岚，我是说……”
“我懂。”
秦恒像是被一击致命，颓然地垂下了脑袋。
“那就在一起吧！”
“你说什么？！”秦恒和萧煜德异口同声道。
“我已经决定了。所以，”她看向萧煜德：“别再找我。”
萧煜德简直不敢相信她真的说出了这些话，扯过她的手臂把她拉到胸前咬牙切齿道：“你不是恨不得杀了他吗？！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你把我当什么，消遣吗？！”
吴岚不悦地皱眉：“我有自己的打算。”
“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有你这种女人！”他扯着唇角，看上去很受伤：“你之前都是在做戏是吗？跟我一起打电动，跟我一起逛超市，陪我理发……”
“你……”他喉头哽咽了一下接着道：“明明说过……”
吴岚一脸冷酷的表情，像不在他心上扎一刀不甘心似的：“都是假的。我骗你的，满意了吗？”
“为什么？”他一脸难以置信。一直以来，他以为吴岚都是喜欢他的，他把她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他刻意忽略了吴岚跟秦恒他们上床的事，因为这会让他无比难受，堵得慌，他没法想。可有时候这些东西会无故钻进他的脑子里，他只能以“吴岚爱他”来安慰自己，然后为此窃喜不已。只是没想到，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为什么？我怕你不行吗？你心情不好就把气撒在我身上，我做了什么让你不满意，你一个巴掌就扇过来了，你有当我是人吗？！”吴岚神色渐渐激动起来，攥起他胸前的衣服逼问他：“你敢说你不是这样的吗？！我刚刚差点被你掐死！”
秦恒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上前戒备地隔开萧煜德。
“哈哈！”萧煜德讽刺地指着秦恒道：“你以为他是什么好货色！我至少是真心实意的！好得很！你不听我的劝早晚被他玩死！等着吧！”
他恨恨地说完这句，抛下众人，摔门而去。
大厅里静得能听到落针的声音。
秦恒拉起吴岚的手，礼貌地向众人辞别：“爸、妈，伯父、伯母，我跟小岚先告辞了。”
“秦恒你给我站住！”
身后传来秦母嘶声裂肺的哭喊声。
他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直在原地，很快就抿唇前行。
吴岚察觉他的犹豫，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吧。孩子我会打掉。”
“不。这是我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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