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怪人

　　苏临涣的瞳孔缩了缩。不知道为什么和宋源对视的那一瞬间，她没来由觉得头皮发麻。

　　只是宋源大晚上不睡觉，在外面做什么？

　　苏临涣心中疑惑，索性也不藏着颇为大方的踱步过去，然后装作无事地望了望天，在宋源阴森森的目光下靠近了他。

　　宋源脸色一沉，见她过来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反而很平静。

　　苏临涣道：“源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

　　两人白天里面见过，算是认识的，宋源听她说话，抬眸看了她一眼，却不答，背过身去，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苏临涣觉得宋源这熊孩子小时候就这般无礼，心头有些生气，但又不好发作，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他站在一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四周的动静，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奇怪的是，空气中竟然有些腥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晚风轻拂，虽是夏夜，苏临涣还是冷得打了个哆嗦。

　　又冷又困，她有些想回去了。

　　可是，她不甘心，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她看着一旁一动不动的男孩儿的身影，不禁想起上辈子来。

　　那时，宋源也是如同现在一般住在苏的，她虽没有直说，可从心底瞧不起他是个破落户，不爱搭理他，直到宋源被苏允之送到明镜书院读书，也渐渐对他淡忘了。

　　却不想他二十岁从明镜书院毕业，一上任就破获了一宗黄金盗案，并且因此掌管了司刑法的廷尉司，成了心狠手辣、人人闻风丧胆的宋阎王。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曾经在苏府生活的风云人物，苏临涣竟然对他一无所知，每每想起，她总觉得心头是个疙瘩。

　　比如今天，她知道宋源会来，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这次一定不能跟上次一样了。

　　上辈子，宋源虽然进了府，却也被苏府的下人打得偏体鳞伤。同样是上辈子，宋氏母子住进了西苑，可是生活却过得并不如意，有时因为林氏的倏忽，总有懒惰的下人苛责他们，并没有人将他们当作正经的主子。

　　一定是因为这样，所以苏允之辞官后，宋源这个有能力护住他们的人却始终无动于衷。他记恨苏府，甚至不想记起在苏府受人欺凌的日子，曾经收留过自己的苏家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牢笼，他走出了牢笼，怎么可能会帮助看押他的人？肯定不会。

　　苏临涣无数次庆幸自己重生在了五岁。这个年纪她虽然年幼，可是也算是个懂事的。也幸好，一切的坏事都还没有发生，她还来得及改变。

　　既然宋源来了，那么他在府中的一切，她都必须了如指掌。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个时候宋源最是脆弱无助，如果此时对他伸出援手，宋源一定会记挂一辈子，她相信。

　　想想看，要去监视一个人，或者刻意施恩，还是她这样的小孩子最为便利，不是吗？

　　苏临涣发着呆，嘴角微微一笑，眼神死死地盯着宋源，心头有些瑟瑟的，总觉得在看一副刑具。

　　不多时，就在她快在风中麻木了的时候，草丛中忽然窜出来一只猫，它的动作极快，对着两人软软地嚎了一声。

　　“喵！”

　　苏临涣吓得手一抖，险些叫出声来，立马被转头看他的宋源瞪了一眼，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是什么眼神？好像在恐吓她？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在苏临涣的注视下，宋源毫不避讳地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那猫的头，它竟很享受地拱了拱，然后两只前爪扒拉住宋源的袖子。

　　她这才看清楚，宋源带了一个小篮子，篮子中有两条特别小的小鱼，就是让苏临涣吃都不够塞牙缝的。

　　她不由觉得好笑，却只是抽了抽嘴角没说话。

　　宋源半夜出来就是为了喂猫？

　　她不得不将目光放在那猫的身上，想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是一只黑猫，通身的黑就好像隐秘在夜色中，怪不得她一直都没有发现，因为猫本来就是安静的动物，它们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地走到你面前。

　　只是，这猫是从哪里来的？苏府的门墙这么高，它怎么可能进得来？宋源在这里等着是因为他知道这只黑猫一定会来吗？

　　苏临涣眯了眯眼睛，眼神微微一凝，瞧见那黑猫的后腿上绑着一节白色的布条，且此时那黑猫挪了一下后肢，似乎想后脚着地跳起来，却显得力不从心。

　　很显然，这只猫受伤了。宋源来给这只猫送吃的，多半这伤口也是他包扎，终归是男孩子，包得跟个球似的，手法简直烂爆了！

　　她心里暗暗嘲讽起来。

　　她记得那年黄金盗案的主谋是被宋源一刀一刀削成人棍而死的，而且每一刀都窃得刚刚好，不多不少，一共三千刀。却想不到小时候的宋阎王竟然还有这种善心，他会救治小猫，还给小猫投食！

　　苏临涣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宋源看着小猫吃完小鱼才站起身，将废弃的鱼骨头捡起来丢尽了竹篮子里，她竟然也看着宋源喂猫喂到现在！

　　见宋源要走，苏临涣立马拉住他的袖管儿，可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张嘴开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源哥哥，刚才那只猫是你养的吗？”

　　宋源看她一眼，不说话，眉色淡淡的。

　　苏临涣好像已经习惯了自问自答，立马又道：“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你竟然养了这只猫，是不是也给它取了名字？我猜猜，是叫小黑还是小煤球啊？”

　　宋源：“……”

　　苏临涣一本正经地思考，“我看还是小煤球好听一些！它腿上是不是受伤了啊，也是源哥哥包扎的吗？源哥哥，你还会救小猫，你可真厉害。”

　　宋源看了她一眼，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无聊。”

　　苏临涣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裂缝，但是很快又迅速平息心中的怒气，非常天真地接话道：“无聊，咦？无聊是什么？可是吃吗？”

　　宋源不理她，转身从门洞里面回西苑了。苏临涣站在门洞那边，瞧着他越走越远，待见他进了屋，宋源关门的时候，他才回头望了她，苏临涣下意识地笑了笑，嘴角还没有落下，宋源“啪”一下把门关了。

　　苏临涣总觉得那门板就打在自己的脸上，疼得厉害。

　　却又听到屋里传来女人似醒非醒、骂骂咧咧的声音，该是在数落宋源，那音色活像是几只鸭子打得不可开交。

　　苏临涣缩了缩脑袋，抬脚就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待她躺在竹塌上，盖着轻薄的小被子，心里却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这个宋源，真是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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