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为什么？”白玉仍保持着理智，不解问道。

        “朕刚才便说过了，你长得很像她。”

        “不，这不是理由……”白玉摇头，又忽然瞪大了双眼，“难道说……您真的这么爱她？”她从未想过龙应天会爱逝去的孝纯皇后，在她心里，帝王是世间最绝情之人，不会真的爱上什么人，一切举措都是出于江山社稷的考虑。

        龙应天淡淡地“嗯”了一声，看到白玉一脸吃惊的样子，不悦道：“你不相信？”

        “小女并不是不相信，”白玉决心在龙应天面前装弱女子装到底，撩起一缕秀发，故作天真地望着他，“只是有些吃惊罢了。帝王有后宫佳丽三千，能钟情一人着实不易！很多帝王一辈子都没尝过爱的滋味，只是一味地沉迷美色，用权势满足自己的私欲。”

        “那你何不来宫中教教朕何谓爱，又何谓欲？朕只知道，这有爱就有欲，有欲未必有爱。没人能纯洁得了多少。”龙应天轻佻地勾起白玉的下巴，在上面来回磨蹭揩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再次羞红了脸，但他的语气并不轻佻，反而有些沉重，“朕少时就爱慕孝纯皇后，她是朕捧在手心还怕摔坏的可心人。”

        想不到皇上却是个至情之人。他拥有这世间最尊贵的皇权，却在说起自己心爱的女人时流露出一种遗憾和伤怀。

        “朕可许你高位，给你无尽宠爱，一辈子无忧无虑，享尽荣华富贵！”龙应天轻抚白玉的脸颊，仿佛摸着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许诺道，“这不正是你和老师所希冀的么？”

        白玉眼睛不敢直视龙应天，他太聪明了，平常人在想什么根本瞒不过他。她轻轻拂去他的手，屈膝示弱，娇滴滴地说：“小女惶恐。本是蒲柳之姿，命比蝼蚁贱，能得皇上赏识已是三生有幸，自是愿意倾己之力，服侍好皇上。”

        她知道，从答应周宰相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无路可逃。既然如此，又何必惺惺作态来欲拒还迎呢，倒不如摊开来讲，对他们来说都轻松一些。

        听到这番话，龙应天不高兴了，收敛笑意，收回来的手紧紧攥着，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朕不许你妄自菲薄！朕要你从今天开始就把自己当成妍儿！妍儿就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是傲骨寒风的梅花，脱俗出尘，别人在她面前都矮了半截。”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白玉往原路返去，也不避嫌。

        周昶早在远处等候，刚才一直观察着这边，看着两个模糊的身影，听不见对话，心里干着急。一方面担心白姑娘失败，惹皇上不高兴；一方面又担心皇上真的看上了白姑娘，今日之后就再也见不到白姑娘。真是里外不是人。

        这会见两人终于走了过来，舒了一口气。可仔细一看，又有些不对劲。只见皇上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紧紧握着白姑娘的柔荑，一路狂奔而来。而白姑娘则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被拉在身后。周昶在心里连连暗叫“坏事了！”。

        龙应天经过周昶身边时，急急刹住步子停下来。周昶刚想跪倒，龙应天便在他耳边低语道：“爱卿真是朕的良臣，这府中不仅有奇花宜赏，更有那美人伴乐。朕龙心大悦，笑纳了。”

        言毕，又不管不顾拖着白玉的小手往前走去。此时被拖着的白玉还一脸茫然，不知道原本好端端的皇帝突然间抽起什么风，自己如何触到了他的龙鳞，惹他发了大火。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入宫入定了！

        一路上，龙应天就这样无所顾忌地拉着她往花园外走。白玉本想使力甩脱他的手，可是看他的身材匀称，臂膀孔武有力，便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她在他背后嘟着个嘴，压低声音在那里絮絮叨叨，发泄自己的不满。

        “怎么了？”龙应天似是看出白玉的不适来。

        “无事。”白玉懒得跟他解释，还是做出一番任人宰割的模样，让他以为自己挑中的美人通情达理、温柔可人。

        显然，龙应天误会了她的意思。他一把扛起她来，把她公主抱似的放在怀里，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去。他居然以为她是走不动了才不舒服的。

        “快放我下来！”一激动，白玉就把拿来说服自己的什么淑女仪态忘在脑后。她骤然感到害怕，会不会在他如此急速的步伐背后，是想要更快地宠幸她！她不是不知道，有些皇帝荒淫无度，看见美人就想行那苟且之事！

        “不要动。”龙应天低沉的声音传来，仿佛命令一般，不容抗拒。白玉想起他的身份，停止晃动，只能选择老老实实地躺在他的怀里。

        她将脸埋在龙应天的怀里，他的怀抱温暖适宜，整个人竟也平静下来。一路再无多话，龙应天像个木头人一样，沉默不语。走了不知多久，她感觉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放在马车的靠背上，然后龙应天也一个箭步上了车，摆摆衣褶，坐到她身边。她听到有太监发出尖细的声音，喊着“起驾”，知道这是要回宫了。

        “皇上这就回宫了？”

        “嗯。”龙应天点点头，“从此之后，你便是朕的女人。开心吗？”他转头看她，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可是……”白玉想起还没和周大人和周公子告辞，“白玉还未告别。怕他们忧心。况且，皇上何必走得如此急迫？”这又不是做贼，只有做贼心虚的人才要走得这样快吧。他是皇帝，大可以来个设宴庆贺，和他的臣子们说些体己话。

        龙应天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一丝灰败，苦笑道：“是朕多虑了。朕居然担心你会走掉。当年妍儿便是给了朕希望，到头来才发现那是绝望。”

        白玉不知怎么接话，皇上这个样子怪怪的。她适时闭嘴，不想勾起皇上对孝纯皇后的绵绵情思。

        她低头看自己的曳地裙，本就是白色易脏，刚刚一路过来，不知沾了哪里的污垢，黑了一块。她用力揉搓那一块，想要抹去污点。可是越抹越脏，到后来那黑点已经拓展开来了。

        龙应天看她笨拙的动作，倒是眉开眼笑，“想不到性子还是没变。”

        白玉知道他又是把自己看成柳庭妍，不理他，继续发狠地搓，也不知生哪门子气。

        “你为什么穿白色的裙子？不应该喜欢五彩缤纷的么？”龙应天颇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乱瞟，“朕的意思是说女孩子都喜欢五颜六色，记得以前妍儿最喜欢穿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裙子，衬得她皮肤通透无瑕。朕便以为这世间爱美的女子都应该是这样的。”

        白玉继续揉搓，假装没听到后半段，道：“父母去世，应当守孝三年。如今白玉只为母亲守孝一年，却要入宫，有心无力。只能穿白衣以示孝意。”这句倒是实话。她敬爱自己的母亲，母亲去世她已是自责不已，如今还要走上一条母亲活着一定不赞成的争宠之路，她已是罪人一个。

        “好了，别搓了。”龙应天拦下她的手，无所谓道，“回宫后朕让尚衣局为你裁剪新衣，且都是白色，如何？”

        白玉这回不敢造次，忙恭恭敬敬回答：“皇上厚爱，白玉惶恐。”

        伴君如伴虎。白玉偷眼瞄着这位人们口中“龙章凤姿”的圣上，不自觉为日后的人生感慨。他的确是闺阁女子梦中的如意郎君，却不是自己的。若是能够选择，她倒宁愿和某位乡野村夫回家乡，隐居山林，过着相夫教子的炊烟生活。

        “白玉。”白玉条件反射地望过去，以为他是在叫自己，却见龙应天对自己一遍遍说着“白玉”这个名字。

        “皇上？皇上？”该不会傻了吧？

        龙应天倏然一掌拍在马车上，“散落佳人白玉肌！竟是那首诗！”又突然转过身来捏着她的肩膀，对她说，“是吗？”

        她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好言好语道，“白玉的名字是父母起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不，这个名字一定有着什么寓意。朕早该想到。那首诗……是他喜爱的。”龙应天六神无主，自顾自地说道。语气竟有些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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