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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中有鬼 三十二


  ?之后没多久,谢桦离开了崔府,谢楠说有生意要做,也跟着出去了。到了晚上,谢楠回来了,模样憔悴不堪,光坐在椅上不说话,姒瑾问他,他也不答。到半夜,他突然弹起身大叫:“着火了!着火了!”

  没想城内真的着火了,三家铺子、两间客栈全都烟雾腾腾,到了次日清晨皆成废墟,所幸没有人员伤亡。不过谢楠的仁心堂在此火灾中也受了牵连,库房烧掉大半,药草尽毁。

  打更老汉说,他在半夜看到个人鬼鬼祟祟地窜到药铺,没一会儿那处就起了火,之后客栈小二又道,他晚上听到狗吠,爬起床往外看,就见一人持火把点了柴房前的柴堆,于是衙门里派人去查,着火的几家铺子和客栈都似有人故意为之,这回事情闹大了!

  金陵城里又不安宁了,谁都不想在熟睡时被人一把火烤熟,衙门为此事乱成一锅粥,为抓纵火凶徒,晴娘的凶案暂时搁置下来。

  自谢楠梦见着火后,他就有些郁郁寡欢,本来话多的一个人,一下子变得木讷了。

  六月二十六日,谢桦大婚。一大清早谢府就热闹起来,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隔老远都能听见,可谢楠没去,他闷在姒瑾房里,望着窗外发呆。酷热已散,风渐凉,他依旧穿了件夏日单袍,形若枯稿,坐着不动。

  崔钰对他忍无可忍了!他扑扇起翅膀,准备把谢楠喙个半死,姒瑾却拦住了他。

  崔钰冷声哼笑道:“我还以为你是要给死老头子出气,可如今看来你是对他有意。”

  姒瑾仍是张“天塌下与我无关”的淡漠脸:“我对谁有意,与你有何干系?”

  崔钰蓦然炸成一只毛球,展开双翅朝她嘎嘎叫,好像是生气了。

  “别说鸟语,我听不懂。”

  姒瑾给他个死白眼,而后端了一盘点心送到谢楠面前。

  “昨晚没吃,今早也没吃,你想饿成仙吗?”

  谢楠听到她的声音,空洞的眸子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他抬头莞尔而笑,然后伸手握住她又柔又滑的柔荑,轻轻一拉将她搂到怀里。

  “今天我三弟成婚了,你听……多热闹。”

  说着,他望南边看去,那里曾是他的家。

  姒瑾伸出纤纤玉手,撩起他额头垂下的一缕发,一圈一圈轻绕在指尖。

  “既然你想家,为何不回去?”

  温柔低语飘到他耳畔,他的心狠狠地往下一沉,痛得他不由蹙眉。

  “我没办法回去……”

  话罢,谢楠闭起眼,独自抿着喉间回上的苦涩。他快承受不住了,快被愧疚痛苦碾压得不成人形,可他却半点不敢说,哪怕在她的面前。

  谢楠不由自主地收紧双臂,死死地抱住她,而后扬起狡黠的浅笑,在她颊上落下轻吻。

  “我有了你,干嘛还要回去?”

  刻意的笑掩不住他的疲色,姒瑾没揭穿他的假意,一如往常。

  谢楠以额贴上她的颊腮,低声道:“这辈子我最开心的事就是遇到你,虽然你对我又凶又冷漠,但我还是喜欢被你捏在心手里……但是我让你受委屈了。我是个废人,什么都给不了你,你会恨我吗?”

  姒瑾不语,说不上恨,也说不上爱,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选他当陪伴,或许是看他……可怜?

  崔钰立在檐下,看他俩你浓我浓,他想做个局外人,不去看、不去听,可在别处晃悠了圈后,他又回到这里,此时帘已放下,不知里头在做些什么。

  “我对谁有意,与你有何干系?”

  崔钰耳边始终萦绕着这句话,那时他回答了她,可话出了口皆是鸟语,她永远都听不懂。

  别人伤痛,她能看见;他痛,她却从不知晓。这便是无间地狱,叫他永生永世被她所恨、被她所憎。

  崔钰装作不在意,展翅飞出了崔府。他来到谢宅中,想看看新官人。今日谢宅宾客满盈,放眼望去满目喜色,几十桌喜宴铺满庭院,就像点点红墨落于此,他特意落在主位上,成了一点最耀目的雪白。

  “哪儿来的鸟,快点赶走!”谢老爷发话了,下人持扫帚打赶,白鹦哥偏偏不走,从这桌跳到那桌,每张桌子上它都留点鸟屎,当作贺礼。

  这回谢老爷震怒,掀起袖子亲自来逮它。鹦哥儿飞到半空,蹶了屁股瞄准他的红鼻头泄出一泡污物,随后在谢老爷的惨叫声中得意洋洋地飞远。

  崔钰在空中旋了半个圈,又回到谢府,他终于见到谢桦头戴状元冠、身着婚袍的模样,不得不说谢桦真是一表人材,不管穿什么都极为好看,怪不得晴娘如此痴迷于他。

  崔钰落到君子苑,轻声念咒召出了晴娘的魂魄,一缕白烟腾起之后,晴娘现身于苑里,她茫然四顾,惊慌问道:“这是那儿?”

  “你不是想见他吗?我带你来见了。”

  “这……”

  晴娘无助地原地打圈,看不见谢桦急得落泪。

  “我找不到他,他在哪儿?”

  崔钰冷笑一声:“他在屋里呢,今天是他大喜之日,你还不去见见他。”

  “啊?!”晴娘惊讶万分,侧首往院中主屋看去,那里正热闹着,奴婢小厮鱼贯而入,手里捧着的器物上都贴有喜字。

  晴娘不信又往别处看去,庭院中红灯高挂,树丫上都系了红绸,四处窗门都贴满喜字,红得如艳火。

  “他成亲了……他成亲了……”

  晴娘喃喃自语,苍白泛青的鬼脸上多出两行血泪。她看向主屋的门,望眼欲穿,可她迟迟不敢迈步,似乎那里藏着洪水猛兽。

  “去吧,他在里面等你,你去看看他。”崔钰在她耳边怂恿,低沉的嗓子犹如魔音,推动起她的身子,而她依然不敢过去,她怕他会生气,怕他不愿见她。

  “难道你不想想你的儿吗?这是他的骨肉啊,难道你不希望让他们父子见上一面?”

  晴娘听了这话终于心动了,她低头看去,不知何时臂膀里多了个婴孩,他正在哇哇啼哭,手脚不听话地乱动,他长得像他爹,眸子清澈得能见底。

  “阿宝,阿宝……”

  晴娘泣不成声,心疼地把阿宝贴在怀里,抱着、亲着、拍抚着。

  思绪飞扬,她想起那年初春在河边遇到的一个书生,他长得白净,笑起来几分腼腆,他喜欢坐在石上念书,时而持书卷敲敲额头,时而对书发呆。

  他似书画中的仙人,遥不可及,她芳心暗许,每天只想着能看见他就好,后来听说他是酒楼东家的胞弟,她连看都不敢看了。

  她是童养媳,儿时就被卖到夫家,丈夫体弱多病,成亲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她还不知情爱为何物,就成了寡妇。

  寡妇要守本分,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这是婆婆常说的话,而她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夜夜独守空房,她何尝甘心?

  兴许是老天眷顾,再遇他时,他竟然同她说了话。

  “娘子,乍暖还寒,你可得多穿些衣裳。”

  话落,他莞尔而笑,暖人笑意中带了些许青涩。她慌了神,不由自主环首四顾,好在旁边无别人。

  自那日起,他们时常会在河边相见。他博学多才,一点都没有富家公子的傲气,偶尔还会帮她打水挑担,可见他孱弱的臂膀总是颤个不停,她不由心疼,舍不得让他干这些粗活,也怕被人撞见乱嚼舌根。

  她自知身份卑微,而且又是个寡妇,怎可能与他双宿双栖?为了断去妄想,她再也没去河边,哪料有天瓢泼大雨时,他跑过来说:“喜欢就是喜欢,为何要管世俗的眼?晴娘,你可知道我喜欢你?”

  他蹙起眉头,清澈的眸子似蒙了层水雾,可怜得揪人心肠。她动了真情,把他带入后院闲屋里,端来热水巾帕,帮他擦去额上的雨珠……

  四目相交,她再也离不开他的眼,她就犹如飞蛾扑入他怀里,哪怕焚为灰烬也在所不惜。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记得他看见她落红时万分惊讶的模样,而后垂首亲吻了下她的额头。

  “待我金榜题名,我定会名正顺言娶你为妻。”

  枕边语她当了真,只是没想到几次欢好后他不见了踪影,而她却有了身孕。

  闲言碎语她不怕,婆婆恶骂她也不怕,她只怕他一去不返,怕他忘了当初海誓山盟。她千万百计找到了他,问他可记得许诺。他说,他当然记得,只是会试在即,他必需好好用功。他让她先回去,待时机一到,他自然会来接她。

  可是她回不去了,她是荡/妇/淫/娃,村子里容不下她,娘家人也看不起她,她住进山间破庙里,每日以野菜为食,一天熬过一天,只为等他归来……

  晴娘不记得了,不记得他有没有来接她,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此时,曾经答应她不离不弃的人正准备娶别的女子,而她抱着阿宝,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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