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口红
当苏海媛提着食盒出现的时候,Orange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去兰薇屋里把兰薇架了出来。那名菜馆点的用食盒装着的高档美食是她们平时不曾吃过的。兰薇平时只去学五食堂吃饭,没赶上的话就吃豆包。最近为了新作品,兰薇的三餐就变成了豆包就凉水。
“兰薇,给你带了点儿吃的……同学们也一起吃吧。”苏海媛说。
Orange和桃子就在等这句话,也不等兰薇反应,赶忙接过食盒,“谢谢了啊,苏阿姨。”
兰薇本来正在屋子里研究她的多面体,她问雷诺要了一个模拟软件,正在学着如何在电脑上做模型。她以研究点什么整个人就是完全投入的,因此突然被Orange拉出来整个人都愣愣地。
苏海媛靠近兰薇,“兰薇,我们今天去看钢琴吧。”
兰薇点头,回屋里套了件格子的羊毛大衣。
苏海媛看了看兰薇的衣服,说:“没有别的衣服了么?这件有些旧了。”苏海媛不希望兰薇穿的太随便去见冯叹年。虽然兰薇不是她的责任,但她希望扮演一个善解人意的后妈,她希望冯叹年看到她温柔的一面。如果让冯叹年看到自己衣着光鲜可兰薇却穿着旧衣服是不合适的。
兰薇低头看看衣服,抬头不解地看着苏海媛。
苏海媛走进兰薇的屋里,最惹眼的就是写字台上的模型零件。打开衣柜,里面整齐地叠着几件衬衫和两条裤子。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苏海媛转身看看床铺,被子整齐地叠在床头,这么冷的天也只有一床学校发的褥子铺在硬板床上。苏海媛回头看着立在门口不解地看着她的兰薇,发现她大衣里面也只一件衬衫。想到兰天在的时候,兰薇每天一套地换着穿,天气冷的时候兰天总是先把保暖衬衣和毛衣烘热了才叫兰薇起床穿衣服。再看看兰薇如今的处境,苏海媛不禁一阵心酸。她给兰薇把大衣的纽扣系上,一边系扣子一边吸着鼻子,“兰薇,等会儿我给你买两套衣服吧……天儿这么冷你连毛衣都不穿。你爸爸在的话要心疼死。”
桃子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偷偷注意着,这时候她转头跟Orange悄悄耳语:“现在是在演出母女情深么?”
Orange低头吃着东西不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写着:“讽刺”。
临出门的时候苏海媛从包里拿出一管兰蔻的唇膏,还没有开封。她递给兰薇说:“擦上吧,擦上有点血色。”她见兰薇不接,就自己撕开包装,给兰薇擦上。“抿一抿。”苏海媛示范了下抿唇膏的动作。兰薇不知所以地抿了抿嘴唇。
冯叹年在车里等了一会儿,有些无聊就想抽根烟,又想起等下兰薇要坐进来,就下车去外面抽了。
苏海媛看见冯叹年,便笑着走过来,“等着急了吧。”说着就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冯叹年回头看了兰薇一眼,敲了敲苏海媛一侧的车窗。苏海媛按下车窗,“怎么了?”
“琴行离这里不远,我们走着去吧。”
苏海媛虽然不解,但还是下车来。她很少反对冯叹年,她本质里始终是一个小女人,她喜欢依靠她喜欢的男人,她喜欢让他做决定。
兰薇跟着冯叹年和苏海媛进到琴行里面的时候,四处望了一下,有些不解。冯叹年回头见她懵懵的,便拉她进来,“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这个就不错,上面还有个镜子……老板,这镜子是跟钢琴一起的么?”
“不是。这是我们放这儿装饰的。”
“啊。”
“您……这是您……”老板刚想说女儿,看看冯叹年没可能有那么大的女儿,想说女朋友,旁边却还有一个女的。老板怕叫错了,干脆就说:“您要是喜欢,就跟着钢琴一块儿,算我送的。”
冯叹年看向兰薇,“兰薇,喜欢么?”
冯叹年再看向苏海媛,“你没跟她说么?”
苏海媛好似才想起来一样说:“啊!刚才一时忘了。兰薇,是这样的,遗产里没有的钢琴。叹年打电话问过你奶奶,你奶奶说你爸爸原来是有一架钢琴,原本是放在你爷爷家里的,给了你姑姑,说是他们家有个小孩儿在学钢琴,就给了她。因为一直放在你爷爷家,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它是你爸爸的私有财产,所以没有立场要回来。”
兰薇闻言点了点头,“那么我回去了。”说着就要走。冯叹年几乎是反射性地拉住了她的手腕,“兰薇……”
苏海媛疾步赶上来,“兰薇,你先别急着回去,叹年说再给你买一架钢琴。”冯叹年松开手,点点头。
“不用了。”
苏海媛劝道:“何必辜负叹年一番好意呢。”
“再买,就不是我爸爸的钢琴了。而且,那些东西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兰薇向苏海媛略微点下头,“海媛,我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冯叹年看着她的背影一会儿,回头跟老板说:“就这个吧,地址我写给你。”
“您是刷卡还是付现金?”
“刷卡。”
“您这边请。”
冯叹年付了钱出来,苏海媛拉住他的袖子,“叹年,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这样做兰薇也不会感谢你。她就是这样的,别人做什么她都不关心,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冯叹年看了苏海媛一眼,“我是在替你还债。”
“还债?我不欠她的,你还什么债。”
“你欠她一架钢琴。”冯叹年说着拉过苏海媛的手,“我们要好好照顾兰薇,不仅仅是照顾她的生活,我们还要照顾她的需要。”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我为什么欠兰薇一架钢琴?”
“兰薇对她爸爸的钢琴有特殊的感情……”
那一年,因为兰薇在口袋里放刀片,割伤了苏海媛的手,让苏海媛和兰薇之间的矛盾升级到无法调和的程度,兰天只好把兰薇送到她爷爷家去住一段时间。从到她爷爷家兰薇就呆在她的卧室里,蜷缩着坐在墙根前,不吃饭也不动。兰薇的奶奶没办法,只好叫了兰天来。兰天打开门,看到兰薇蜷缩在墙角,小小的一团。兰天走过去,摸着她的头,“兰薇……”兰薇毫无反应,兰天难过的鼻子直发酸,“兰薇……爸爸……对不起……”由于兰薇怎么都不肯跟他说话,也不吃东西,兰天只好抱着她去心里医生那儿。许医生见到兰薇那个无知无觉的状态,狠狠把兰天数落了一顿。“你怎么能对她做出类似抛弃的动作。她能学会跟别人交流是多么不容易,你这一个动作就让你以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因为兰薇不肯吃东西,已经有脱水的现象,只好给她输液。兰天坐在床上,抱着兰薇,看着护士给她打针,兰天一边摸着兰薇的头发一边轻声地哄着:“不疼不疼一点儿也不疼……”然而兰薇根本就像无知觉的娃娃一样,睁着眼睛,不动不动地任人摆布。
兰薇躺在床上输液的时候,兰天打开兰薇卧室的门,在外面弹钢琴给她听。兰天弹了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第二天凌晨的时候,兰薇闭上眼睛睡着了。从这以后,兰天每天都来给兰薇弹一会儿钢琴,直到兰薇肯吃饭,肯说话。
“兰天那段时间总是缺席下午的会议,我问他干什么去了,他说他女儿病了,他每天要弹钢琴给她听她才肯吃饭。”冯叹年说着看苏海媛一眼,“听说兰薇特别内向,跟她继母处的不好……”
“跟我没关系!”苏海媛突然冲着冯叹年大声地喊了一句,随即又低下去,“我没欺负她,是她把刀片放到衣服口袋里,我给她洗衣服的时候割伤了手,兰天让她跟我道歉她死也不开口,兰天就罚她写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罚她写字……”
冯叹年拍拍苏海媛的肩膀,“好了,她那时候还小,那时候你也太年轻,处理不好也是正常的。以后我们好好照顾她就是了。”
“你真的是为了我才照顾兰薇的么?”苏海媛突然说,随即又后悔了,她马上改口说:“有点饿了,吃饭去吧。”然后她率先往前走去。冯叹年站在原地,“海媛……”
苏海媛回头,冯叹年看着她的眼睛,说:“海媛,难道你去许医生那里不是为了兰薇?”
苏海媛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感觉后背突然出了一阵冷汗,一种不知名的恐惧顺着脖子爬上来。“当然是为了兰薇……我不是跟你说过兰薇有先天性孤独症,过一段时间就要去看下心理医生。”
“正常人因为压力过大去看看心理医生也没什么……你别那么紧张。”
“不是的,不是的……”
“好了。”冯叹年揽着苏海媛的肩膀,“想吃点什么?”
维果坐在咖啡厅临街的位置,看着街上走来走去的行人,其实她什么也没看见,她把玩着滑盖的手机,推上去,滑下来……好生无聊。她发了很多条短信给方澍,可他一条也没回。也许他没听见?要不要打过去问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维果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一双大眼睛跟她对视了。
其实里的玻璃有贴膜,里面的人能看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就在维果向外望的时候,路过的一个女孩子停在了她面前。她应该是在照镜子,但在维果看来,她是在看着自己。女孩儿穿着格子大衣,半长的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即使这样也让人觉得她很精致,她的五官太漂亮了,尤其那双眼睛,大大的,清澈见底。女孩儿对着玻璃看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亲在自己左手背上。维果正在猜她这是在干吗,她又抬起右手,用手背在嘴唇上擦了擦,然后走了。维果笑了,原来是在擦口红。
维果转过头,像侍者要了一杯蓝山咖啡,想着刚才那个女孩儿,觉得很生动,让她突然想作词,于是她向侍者借了笔,在餐巾纸上写着:在冬天渐渐来临的下午,安静的想睡的咖啡厅,有个女孩经过我的窗前,她对着玻璃窗擦去了妈妈给她擦的口红,她将她柔软的唇印在手背上,她匆匆离去没有注意到我的凝视……
维果写完了之后用手机拍下来传给了方澍。过了2分钟,方澍回了她两个字:白描。维果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白描”,笑了,笑的很甜美,仿佛恋爱中。也许她真的恋爱了,她爱上了方澍。
“方澍专心。”教授发现方澍在看手机,就提醒他。方澍把手机拿到教授面前,“有人写了一首歌词。”教授眯着老花眼看了半天,然后说:“白描。歌词写成这样是不能毕业的。”方澍笑,收回手机说:“陈教授,我请你吃饭吧。”
“这才几点就吃饭。”陈教授带上眼镜继续看书。
“中午没吃,饿的很。”
“你中午没吃?没吃吃去吧。”
方澍得到特赦,便扔下铅笔和乐谱,从窗户跳了出去。
“你这小子!有门不走!”陈教授冲着窗外吼了一句,然后站起来看看方澍写曲子写的怎么样了,这一看没把他气死,乐谱上哪有曲子,那小子在上面画了一个戴眼镜的王八。“小兔崽子,不是画的我吧……”
方澍没说谎,他真饿了,便开车去商业街吃了东西。饭店里开了暖气,出来的时候被冷风一吹便打了一个寒颤。方澍系上大衣扣子,到附近的购物中心转了一圈,买了两条羊毛的围巾,一条橘色,一条浅灰色。柜台小姐给他包围巾的时候问他要不要看看他们推出的圣诞礼品系列,方澍这才想起来快到圣诞节了。“麻烦你。”柜台小姐带着方澍看他们陈列精美的礼品。方澍微微弯着腰,在架子的下面看到一枚胸针,是高音符号的样子。他指了那个,柜台小姐赶忙上前帮他拿出来,并介绍说:“这是韩国一位新锐设计师设计的,这一系列的银制品就有这一枚胸针哦,质地是白银和稀有金属,很适合做礼物。”
“包起来吧。”
“好的,您稍等。”
“对了,您知道哪儿有卖毛线的么?”
“三层有。针织、毛纺和毛线都在三层。”
“谢谢。”
方澍又去三层买了毛线,没有回学校,而是直接去了兰薇家。
方澍到兰薇家的时候,有几个人和一辆货车在兰薇家门口。看见方澍过来,有个人拿着地址问方澍:“这里是16号么?”
“是。”
那人闻言对他的同事们一挥手,“是这儿。”
“你们这是……”
“你是这家人么?这是你们的钢琴。”
方澍看了一下□□和售后服务单,上面写着兰薇的名字,他点下头,让他们把钢琴搬进去。
“您看摆哪儿?”琴行的人问。
方澍环顾了一下,指着客厅中间的地方说,“放这儿吧。”
“成……是不是往右点儿?稍微靠近楼梯这边的墙,这样好像比较美观,您说呢?”
“可以。”
琴行的人忙了半天,调试好了叫方澍试试,“这琴是给您用的吧?您试试。”
方澍也不好跟外人解释,就随意弹了一段,“音色不错。辛苦了。”
“没事儿。没问题那我们就走了。”
“好的。”
“您忙着。”
琴行的人走了,空间瞬间安静下来,方澍才发现这房子里没有一点暖气,只是好像有人打扫过了,没有那么多灰尘了。方澍从信箱里找到物业关于过期不缴费就停气的通知单,按照上面的电话号码打过去。不一会儿,物业就来人拧开了供暖阀门,暖气管里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房间渐渐温暖起来,玻璃上开始有了氤氲的雾气。
方澍脱下大衣,来到厨房,看见流理台上空了的碗,勺子放在里面没有刷。方澍笑了下,挽起袖子刷了碗,然后穿上外套出去买晚餐要用的材料。
方澍提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发现灯亮了。门虚掩着。他拉开门就看到兰薇愣在那儿。
“回来了?”方澍自然地招呼一声就换了拖鞋,提着东西进了厨房。然后出来给兰薇拿了拖鞋,“晚上想吃什么?”
兰薇看向方澍,又看向钢琴,满是疑惑。
“你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还是钢琴为什么在这儿?”
“你,钢琴。”
“钢琴我不知道。我……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呢。”
兰薇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换了拖鞋,走进去,放下刚买的豆包,走过去看那架钢琴。果然是上午冯叹年和苏海媛带她去看过的那一架。
方澍打开兰薇拿进来的塑料袋看了看,“你晚上就打算吃这个?”
“恩。”
方澍也没说什么,就提着豆沙包去厨房了。兰薇在自己家里走来走去有点彷徨。想上楼看书,可是家里有这么个人在,肚子饿了想吃豆包还被他拿走了。于是兰薇来到厨房,站在门口望着方澍忙活。
“干嘛?”方澍一边炒菜头也没抬地问。
“……”
“饿了?”
“恩。”
“再等会儿。”
“豆包……”
“你就知道豆包,再等会儿,马上好了。”
“澍……”
因这一声称呼,方澍停止了炒菜的动作,他僵在那儿,就像在等待判决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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