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灵位
军营内。
时靖正在给温锦承介绍如今的战况。
“你们是打算先拿下敦和镇？”温锦承问。
“嗯，敦和镇是大兴腹地到西北雍州必须要经过的城镇，镇郊外的岐关又是北上去往北朔的关口，本就是古时两国百姓互市才有的，现在禁止互市通商了，岐关也就废弃了。”时靖道看着桌上的舆图道。
“本来是打算去岁年底就将敦和镇拿下的，但因为大婚耽搁了。”
“没错，若是再不往东挪一挪，怕是将士们士气都没了。”温锦承赞同道，但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不对啊，你这话是在怪我和我妹妹？”
时靖斜睨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妹夫啊，你有什么打算吗？”温锦承又问他，“这敦和镇鱼龙混杂的，怕是不好对付啊。”
时靖道：“这敦和镇唯一能和我们、和兴军对抗的也就明玉寨了，其他的敦和起义兵也都唯明玉寨是瞻，要是拿下了明玉寨就一切都好办了。”
“明玉寨？”温锦承想到了那日他们在敦和镇对付的那群人，“就是那日追杀你们的？”
时靖点点头。
“那个明玉寨到底什么来头啊？”温锦承又问。
“明玉寨寨主名叫明则连，家庭困苦，年纪轻轻白手起家，建立了明玉寨，因为经常照顾贫苦百姓，所以很受百姓爱戴。”时靖解释道。
温锦承皱了皱鼻子：“嗯，确实有点意思……”
“明玉寨建在半山腰里，地势复杂，唯有一处凹下去的缺口。”时靖指着舆图上的一处对温锦承道，“你知道，雍军骑兵多，攻这一处地方的优势不明显，这段时日我会派一队兵马给你，你好好训练一下。”
温锦承爽快地答应了。
正好外面传来一阵喧闹，时靖和温锦承对视一眼，便走出去看，看见一大群将士正围在一起领着什么东西。
“怎么回事？”时靖把李瀚叫过来。
李瀚跑过来道：“这不是您叫人赏赐给手下们的吗？说是您昨日大婚，按理应该是您该犒劳犒劳大伙儿的。”
时靖听得莫名其妙，他什么时候说了要给将士们赏赐了？
“哦，对了。”李瀚从怀里掏一个木匣子递给时靖，“这是刚刚管家来送这些赏赐时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少夫人送给大少爷的东西，感谢大少爷为她家人做的事。”
温锦承马上问道：“你为我家人做了什么事啊？”
时靖接过那个盒子，边打开边说道：“给你父母上了炷香。”
盒子里面躺着一缕用红线堪堪系住的青丝，一看就是温楚兰的。
“不愧是我的亲妹妹，这么大胆！”温锦承凑过去一看，称赞道。
时靖冷哼一声，他知道温楚兰这是在报复他，如若他不和她结发，就又会落下个不睦的谈资给别人。
“来吧，我剪刀都准备好了。”温锦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剪刀，正举着站在他身后。
时靖往后躲了躲。
温锦承怒道：“不会吧？连结个发你都不愿意？来，李瀚，你帮我把你家大少爷控制住。”
李瀚左看看右看看，“温大将军，我可真不敢啊！”
“哼，瞧你那怂样。”说着，温楚兰就要上前直接动手了。
“行了。”时靖抬手挡住了他，“我自己来。”
他拿过那把剪刀，剪下了一撮头发，和温楚兰的系在一起，然后把木匣递给了李瀚。
“送回去给少夫人。”
温锦承终于满意地练兵去了。
……
婚后第二日的晚上时家又单独宴请了一次那些跟随了多年的部下。
等时靖他们匆匆赶回去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了，温楚兰正站在一旁布菜倒茶。
林慕今晚也在，她看见时靖回来了，正想着走上了和他说话，却被旁边冒出来的温锦承挡了路。
“哎！人家小夫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让他们叙叙旧。”温锦承将她按在座位上，“来，我陪你喝酒。”
林慕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温锦承，但奈何时靖真的是过去找温楚兰了，她也没办法再上前去打扰。
温楚兰看见时靖回来了，故作喜悦道：“啊，大少爷回来了，快坐。”
时靖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只能坐了下来。温楚兰给他添了碗筷，又给他倒了茶。
“来吧，你们夫妻俩给老将军们敬上一杯。”时殷年道。
温楚兰盛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时靖，见他皱了皱眉，不太情愿地站了起来。
于是她先开口道：“多谢各位将军多年来对时家忠诚不二，缓解了楚兰和哥哥心中的愧疚，如今我们兄妹二人能在雍州平安活下去，也是承蒙各位的厚爱。”
“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时大少爷是心有雄略大志之人，楚兰有幸嫁与他为妻，定竭尽全力为我夫君夺得他心中的志向，若有那一日，各位将军必是我时家的功臣，我夫君定不辜负各位。”
说完，她就仰头喝了完了这杯酒。
时靖五味杂陈地看了她一眼，也喝下了酒。
这掷地有声的一段话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一瞬，温楚兰作为说的人是有心的，而听的人也是有心的。
她早就听时黎说过时靖和时殷年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但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她算是找到了原因。
时靖虽是时家长子，掌管雍军的大小事务，但时殷年的野心也大，哪怕他年老病弱了，也要借助时靖的手成就他自己。
这些老将军，表面上听时靖的话，但怎么可能先甘情愿地任这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摆布呢？
于是时靖拼命拉拢温锦承，目的就是为了壮大他自己的势力。
温楚兰刚刚的那一番话说得极有水平，先以后辈的姿态迎合这群老人，而后又以上级的威严给他们施压，告诉他们现在主事的是时靖，谁敢惹他以后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是是是，时大将军和时家少爷对我们一直都很好，属下愿一直追随时家，灭了大兴！”林慕的父亲林致光举起酒杯回应道，算是打破了一时的冷场。
在场的人纷纷附和他，向时靖和温楚兰敬酒。
敬酒过后，时靖和温楚兰终于得以坐下，时殷年和钱氏招呼人吃饭。
时靖低声问温楚兰：“那些赏赐……是你给的？”
温楚兰侧头对他一笑：“你给的。”
时靖懒得和她贫嘴：“用的我娘给的彩礼？”
温楚兰塞了一口饭进嘴里，只顾着咀嚼没回答他。
时靖又问：“为什么要刚刚要帮我说话？”
这次温楚兰从袖口里拿出来一个小木匣，对他说：“因为这个啊，我说了，我们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你输了，那我就不能给我父母报仇了。”
时靖终于从她嘴里听到了一个正常答案，道：“你不是挺厉害的吗，你报仇还要靠我啊？”
坐温楚兰旁边的时黎听不下去了，赶紧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你俩闭嘴吧，是想让这一桌子的老狐狸都听见吗？”
坐时靖旁边的时翊也学着给时靖夹了一筷子菜。
蓦地，随着府外一阵马啸，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跪在地上。
“报——”
“大将军、大少爷，兴军突袭敦和镇，明玉寨以及和兴军已经打起来了！“
林致光听了，立刻站起来对时殷年道：“大将军、臣立刻带兵前去蹲守。”
“林将军。”温锦承叫住他，“你急什么，又不是雍军打起来了。”
林致光看了看时靖，又看了看时殷年。
时殷年波澜不惊：“吃饭，先吃饭，让靖儿处理就好了。”
时靖面无表情地盯了一眼时殷年，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
“也就是说，那个明则连是个能用之人？”温楚兰听完温锦承对明玉寨的介绍之后，撑着下巴道。
宴席结束之后，时靖，温楚兰、温锦承、时黎和时翊五人在书房里齐聚商量敦和镇一战之事。
时黎立刻明白了，问时靖：“莫非你是想坐收渔翁之力，顺便招安明则连为我们所用？”
时靖没说话，低头沉思着，大伙儿就当他默认了。
“可是明玉寨不是深受敦和百姓爱戴吗？这明玉寨的兵力远远比不上大兴……”温锦承也苦恼道，“若是大兴赢了，百姓可怎么办？”
“所以现在可不能大张旗鼓地带兵去敦和镇。”温楚兰道，“先暗中救助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
时靖抬头凝视了一会儿温楚兰。
他原本只在思量怎么部署兵马才能做那只在后的黄雀的同时还能保全明玉寨，是温楚兰的一句话让他瞬间悟了。
“姐，你先带一队兵马过去。”时靖对时黎道，“按温楚兰说的做。”
时黎点头应下了。
温锦承不明所以：“等下，为何是阿黎啊？”
“阿黎是将军府大小姐，她出门救助百姓才能让百姓信任我们，再加上阿黎也会用兵，她去的话还能暗中监测战况，好接应你们的大批军马。”温楚兰解释道。
温锦承忿忿道：“这个我知道，我只是觉得阿黎能去，楚兰也能去，为什么不让楚兰去，时靖，你还是不相信她吗？”
“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敢让你妹妹去？”时靖靠着桌面，反问温锦承。
温锦承一下就没话说了。
温楚兰有些汗颜地扶了扶额，知道她哥是为她好。
还是时黎道：“行了，楚兰和我一块儿去吧，我看着她不会有事的，楚兰，你愿意吗？”
这让温楚兰不知道怎么办了，她犹豫地看了看温锦承，又看了看时靖。
“哎呀！你别看他们了，行了你跟我一块儿去。”时黎拉过她的手道，“就这么决定了！”
温锦承嘱咐道：“阿黎，你得看好你弟妹，千万别让她出事啊，不然我怎么面对我们爹娘呢……”
“行了！你别乌鸦嘴了！”时黎一把把他推开。
温楚兰忍不住抬眸看了看时靖，发现他也在看自己，那双清澈好看的眼睛里波澜不惊，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镇上有雍军的卫所，人马虽不多，但也有些武器装备和粮食，你们需要的话可以去拿。”时靖看着温楚兰道，“少夫人知道卫所从哪里进最方便。”
温楚兰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
按照俗礼，新娘子过门三日后是要回门的。
温楚兰和时靖一同去了那处宅子，她父母的灵位都已安置妥当，时刻有人打扫，香火不断。
“这…什么时候做的？”温锦承惊讶道。
“这个你得感谢时靖，他做的。”温楚兰说。
温锦承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时靖，道：“终于干了件人事啊，谢了兄弟！”
时靖白了他一眼，从下人手里取过香烟，独自上前拜了三下，然后就出去站在外面等他们兄妹二人。
“他可以啊，闷声干大事。”温锦承低声对温楚兰笑道，接着举着香跪在地上，“爹，娘，看见了吗，我们现在都过得很好。”
“雍州百姓也过得很好，爹，您不用再担心雍州了。”
温楚兰也跪下来，慢慢道：“爹，娘，女儿今日就要前去敦和镇了，你们会理解我和哥哥选的这条路吧……”
温锦承快速接过话：“爹娘一定会理解的，你们就在这里安息，剩下的路就让我们自己闯吧。”
说完，他们两人就齐齐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的时候，温楚兰突然一个伸手，从温锦承的腰带里掏出了一把刀。
温锦承始料未及，大喊道：“你干嘛？偷袭你哥啊！”
温楚兰观察着那把刀，并未看他：“哥，这把刀是那伙人手里的吧？你怎么拿到的？”
温锦承心虚了地鼻子，回答：“那天情急之下我不是给你挡了一刀嘛，那刀插在腹中，我当时看这刀的刀柄不太常见，就把刀留了下来，想着万一活下来了还能寻到仇人。”
“那你为何不和我说？”温楚兰质问他。
“哎呀……这不是看你为了这个成亲不是讨好这个谁那谁的，就是撞剑明志。”温锦承道，“我本来想着查到什么线索了再告诉你的，免得你又为这把刀拼上自己的性命。”
温楚兰叹了一口气，问他：“那你现在查到了什么吗？”
温锦承不好意思道：“还没呢，但我感觉……这看上去不像是中原的。”
“是北朔的。”温楚兰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时靖已经查到了，大概是大兴朝廷内有北朔的卧底，想借刀杀人罢了。”
这个消息给了温锦承巨大的冲击，他一时半会儿都没能捋清楚这其中的阴谋和关系。
温楚兰没有再说话，而是让他好好琢磨，临出门前，她望着父母的灵位道：“爹、娘，保佑我们这一战顺利吧，女儿顺利归来后再来看你们。”
时靖站在外面默默地看着，今日的风有些凌烈，吹得四周只剩下了风声，像出征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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