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林慕
卫所里有大概一百多个雍军的士兵和将领，自从兴军和明玉寨的冲突爆发之后，他们没有得到来自金都的命令便一直在卫所里闭门不出。
进了卫所之后，那名黑衣女子迅速甩开了温楚兰拉着她的手，道：“雍军？”
温楚兰点点头：“是。”
“你是那日在街上救下时靖和时翊的那名女子。”黑衣女子又道。
温楚兰疑惑：“你怎么知道……”
“我叫明令茹，明则连的妹妹。”明令茹介绍自己。
“我叫温楚兰。”
明令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时黎和温楚兰对视了一眼。
“我知道你们雍军在打什么主意，想坐收渔翁之利拿下敦和镇不说，还想招降我们明玉寨。”
温楚兰见她已经猜到了，便不再和她废话：“看来明小姐是个明白人，我就直说了，光凭你们明玉寨是不可能打败来势汹汹的兴军的。”
“不用你说！我自己知道！”明令茹瞪着她道。
温楚兰波澜不惊：“好，既然明小姐自己知道，那我就不必多说了，我们送明小姐回明玉寨，请明小姐和明当家的尽早考虑清楚，否则等我夫君和时家的大军到敦和镇可就晚了。”
“等下！”明令茹道，“百姓都还在城外呢，我说了我要把他们带回明玉寨安顿的。”
温楚兰回答她：“放心吧，那些百姓已经被我们安顿好了，我们的人已经把他们带上明玉寨了。”
明令茹这下是没话说了，又瞪了一眼温楚兰，这才气冲冲地跟他们离开。
时黎凑到温楚兰身边，小声嘟哝：“这脾气，和林慕在一起得吵死吧。”
“我觉得还可以再加上一个你。”温楚兰笑着对她道。
时黎不满地轻轻打了温楚兰一下，温楚兰没理她，而是叫来卫所里的主事，让他派出情报兵，立刻给金都传信。
……
明令茹带着温楚兰和时黎回到了明玉寨，发现所有的百姓几乎都在明玉寨里了，这才回头对她们道：“谢了。”
林慕和李瀚看见她们回来了，马上就跑了过来。
温楚兰问他们：“你们没事吧？”
李瀚摇了摇头：“没事，后面有明玉寨的人出来接应了，我们就跟了过来。”
林慕偷偷看了一眼温楚兰，看她平安无事，这才偷偷放了心。她是第一次经历战争，看到那些百姓和士兵身上全是伤，躺在地上痛苦哀嚎，她突然就害怕了起来。
可是她一想自己也是将门之后，她虽不敢像温楚兰一样进城查探情况，但是她也不愿认输，便鼓起勇气，学着温楚兰的样子照顾那些百姓，还帮他们包扎伤口。
温楚兰看见了林慕的神情，便问她：“害怕吗？”
林慕嘴硬道：“我才不怕呢！”
温楚兰笑了。
有几个明玉寨的人领着他们往里走，时黎边走边感叹道：“这明玉寨还挺大的，怪不得能救济那么多百姓。”
有一个明玉寨的人说道：“我们当家的以前也是吃过苦的，自然知道百姓的苦难，所以就想着一定要造福百姓。”
温楚兰听了他的话，这才想起来不对劲：“咦？你们明当家的呢？”
才刚问我，明令茹就跑过来道：“温楚兰！我哥说他要见你们！”
……
明则连躺在床上，见他们来了，挣扎着要起来，明令茹赶紧过去扶他。
温楚兰见他一副虚弱的样子，赶紧道：“哎，明当家的不用起身了，躺着休息就好。”
“少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明则连虚弱道，“去，给客人搬几张椅子过来。”
等他们几人都坐下后，时黎才问道：“明当家的这是怎么了？”
“我哥那日中了赵霖一剑，昏迷了整整三天，今早才醒的。”明令茹一边将软枕调整好一边扶着明则连斜靠在床边。
温楚兰也问：“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虽然伤得比较重，但细心调养的话以后也不会有很大影响的。”明令茹回答。
明则连的长发都散落了下来，偏黑的肤色上显得苍白，嘴唇也是紫的，温楚兰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比她还要小上两三岁的少年，心里有些不忍。
“听茹儿说，是你们雍军将百姓送回明玉寨的？”明则连问，“谢谢你们了。”
温楚兰马上道：“明当家说的哪里话，我们时家也想守护百姓安危。”
“但…少夫人和大小姐可能有所不知……”明则连犹豫道，“其实把百姓送来明玉寨并不是一件好事。”
时黎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明则连苦笑了一下：“现在敦和镇上已经没有明玉寨的人了，兴军又是定要将明玉寨赶尽杀绝的，估计过不了几天，他们就该来围剿明玉寨了。”
“明当家一定是害怕连累百姓吧。”温楚兰问他道，“如果雍军能帮明当家解决这一顾虑呢？”
明则连愣了一下，又笑着道：“少夫人这是在和我做交易吗？”
“我看明当家和明小姐都是慷慨之人，那日之事不过是个误会，后来我夫君告诉我，那十几个明玉寨的战士都已经回到明玉寨了，二位心中怀有苍生，想必应该不会计较此事吧。”
“这个交易有点亏吧。”明令茹说，“如果成功了，你们雍军会得到敦和镇、会得到我哥和明玉寨，那我们呢，我们能得到什么？”
“敦和百姓的幸福安康。”温楚兰微笑着回答，“这还不够吗？”
时黎也道：“楚兰才说了你们二人是心有苍生的，怎么自己都不承认呢？”
明令茹这才发现自己被温楚兰的话下了套，只好忿忿地看向她哥。
明则连按住了她的手，让她别急，然后微微侧身对温楚兰道：“不瞒各位，这次战乱的原因是大兴派人来招安明玉寨，我没同意，于是兴军便在下半夜突袭。”
温楚兰很快地就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应对道：“你可知我温家与时家的渊源？”
明家兄妹相视一眼，都摇了摇头，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温楚兰便将时温二家当年的恩恩怨怨都说与了他们听，包括定亲、包括抄家，让明令茹听得一愣一愣的。
“如今我们两家之间的误会到现在都没有解开，但大少爷却愿意放放下这些成见，迎我入门，娶我为妻，又更何况雍军和明玉寨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误会或是纠葛呢？”
时黎也是听见了这句话才理解她这举例劝说的妙处何在，说道：“事成之后，明当家若是不想投奔于我们时家，那我们自然也不会落井下石和做出什么不道德的事情来。”
“但如果明当家愿意加入我们，为雍军效命，那我们也绝对不会亏待了明玉寨。”
明则连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是先将兴军击退了我们再商量此事吧。”
……
过了一日。
时靖在带着大军赶往敦和镇的路上又收到了一封来自温楚兰的信。
他读完了信，问时翊：“还有多久到敦和镇？”
时翊道：“大概还走半日。”
时靖又道：“你把舆图给我。”
舆图上清清楚楚地绘制了敦和镇的地形，敦和镇依山而建，位于一个山坳低洼处，往北走就是岐关，往南通过一个山口，就到了明玉寨所驻扎的明玉山。
时靖思量片刻，对温锦承道：“你直接带你那一队精兵从绕道从明玉山后山上到明玉寨，少夫人说现在寨里全是百姓，你去守着以防万一。”
温锦承焦急地问：“那楚兰和阿黎他们在明玉寨吗？”
得到了时靖的肯定回答后，他才放了心。
“我和翊儿带剩下的兵马，分别守在南部山口的两侧，等兴军来了，直接两头袭击，把他们的退路堵死，如果他们敢往山上跑，温将军就从山上追杀，总之，就是要将他们围困住。”
各人得了令便立刻带着人马离开了，时靖又忽然叫住了温锦承。
“又有何贵干啊？”温锦承不耐烦地掉转马头问他。
时靖想起这两封温楚兰送来的信，第一封是说她和时黎救下了明则连的妹妹，但没具体说怎么救下的，第二封是说百姓已经安置在明玉寨，兴军过不了几日就会围剿明玉寨。
虽然两封信都是在陈述事实，而且也没有什么坏消息，但是时靖隐隐猜到温楚兰遇到了一些很危险的事情。
他的拇指摩挲着信纸边缘的落款，温楚兰三个字写得秀气灵动，却能看出写的人用了很大的气力，
“无事，注意安全。”时靖出口道。
温锦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了然地笑了一下：“知道了！”
时靖看着远去的几队兵马，无不透露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
……
林慕一晚上都没能睡着。
明玉寨的夜晚风声阵阵，总让她无法忘记外面那些颠沛流离的百姓。
她是在金都出生，在金都长大，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雍州的小姐，虽然金都比不上京城，但是时黎每次说起她在京城的日子时她也不觉得憧憬。
京城有雍州的大草原让她策马奔腾吗？
她也不是没有在金都见过贫苦百姓过的生活，时家将雍州治理得很好，这些年来不断有难民涌入雍州，但这些难民很快就在时家和她父亲的安排下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所以她根本无法想象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其实她这一次非要来敦和镇不是为了要向时靖证明自己，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配不上时靖，但是温楚兰的到来，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差距。
温楚兰是从京城来的贵族大小姐，气质出众、妍姿柔美不说，还能文能武、见多识广，她能很快地就知道时靖想要什么，用自己的方式换取了时家的信任；她能为时靖出谋划策，夺取天下；她还敢深入危险的地方，救下了明当家的妹妹。
温楚兰总是不骄不躁，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林慕翻了个身，望着睡在她身边的温楚兰。
窗外的星光落在了温楚兰美丽的睡颜上，让林慕一时离不开眼。
但没想到温楚兰醒了，林慕还没来得及收回眼神就被她逮住了。
“睡不着吗？”温楚兰怕吵醒时黎，声音放得很低。
“风声太大了，我想出去看看那些百姓。”林慕说。
温楚兰怎么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呢，于是她道：“去吧，小心一点，有事情赶紧回来。”
林慕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穿好衣服出去了。
没想到时黎也醒了，问温楚兰：“怎么回事？她改性了？”
温楚兰笑道：“也许本性就是如此。”
……
明玉寨再大，也没有那么多瓦舍给几乎一个镇的百姓住下，甚至马厩都腾了出来清理干净让百姓暂时歇息。
林慕找明玉寨的守夜多拿了几床厚被辱送去给那些在马厩里的百姓，又让厨房多做了些热粥热饭背着，还帮他们点好了火炉，百姓们都连声感谢。
“多谢姑娘了，姑娘是雍军的吧？雍军对我们也真好啊。”
林慕没有正面回答：“战乱无法避免，只能委屈你们老百姓了。”
那些百姓又道：“不不不，我们倒希望真打起来，赶紧把大兴那些为非作歹的官员弄死！”
“对啊，如果能把那些贪官污吏赶走，我第一个上！”
百姓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林慕听起来不是滋味。
“咳咳咳——”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猛烈地咳嗽声，周围的百姓赶紧围上去。
“李老，李老，您没事吧？”
林慕也凑过去看，发现角落里躺着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头发花白。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抓过老人的手开始把脉。
“怎么样，姑娘？”
林慕站起身，回答道：“无碍，只是受了风寒，我先去厨房给李老煎一些药，你们赶紧去向明玉寨的人说，让李老腾个暖和房间的位置让他休息吧。”
李老却拒绝了：“还是不了……房里留给受伤的将士们养伤用吧，他们保卫敦和镇，我一个糟老头子也没什么用……咳咳……”
大家又是一阵忙乱的关心和劝说。
林慕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劝说的事情交给百姓，她得先去煎一服药才是真的。
可是她还没走出去多远，一个黑衣男子就从天而降，她下意识地出手跟那人过了几招，怕他伤害百姓。
但她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要害她的意思，一直在躲她的拳法，后面那人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她才发现这人是谁。
“温锦承！”她喊道，“你半夜搞什么突袭啊？吓死我了！”
温锦承放开了她，笑道：“果然是三脚猫功夫。”
林慕皱着眉回头一看，发现百姓都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们，她连忙解释道：“时大少爷的手下，少夫人的哥哥，温锦承温将军，他不是来害你们的。”
百姓这才放松了警惕，既然少夫人和时大小姐都在这里，而且林慕和温锦承看上去也是很熟的样子，那肯定就不是来伤害他们的。
那边明玉寨的人听闻这边的动静，纷纷赶过来看，林慕只好又解释了一遍这个误会。
温锦承扫视了一圈，才对这些人作揖：“在下温锦承，不好意思吓到各位了。”
说完他又问：“刚刚在墙外，听见这里有个老伯染了风寒，请问老伯在何处？”
百姓纷纷让开了一条路，漏出了躺在角落里的李老。
温锦承问明玉寨的人：“还有没有房里的位置，赶紧把老伯送过去啊！”
明玉寨的人第一次见到温锦承这样精致的贵公子，出来打仗的衣服都要穿金丝绣的，不由得都愣了一下，于是他这一吼把他们吓得一激灵，赶紧背着李老就走了。
……
林慕和温锦承一起去药房拿了几种草药，然后又到厨房亲自给李老煎药。
温锦承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没想到你还会行医。”
“我娘本来就是金都的医女，替我爹看过几次病，我爹便对她念念不忘，直接上门求了亲。”林慕道，“虽然我娘和我爹现在……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他们还是教了我很多东西的。”
温锦承不以为然：“没有谁是好人，大家都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罢了。”
“那你们温家呢？”林慕抬头问他，“你们温家当年查抄时家也认为是对的吗？”
温锦承急了：“妹妹啊，这个分情况的吧，如果当时我爹抗旨，只怕我现在早就死了。”
没想到林慕突然对他一笑：“我知道啊！”
温锦承觉得这笑莫名瘆人，对她道：“怎么？几日不见你变性了啊？”
林慕没再搭理他，小心翼翼地把药从壶里倒进碗里，却一不小心烫到了手。
温锦承赶紧凑上去，抓过她的手看：“没事，只是红了一点，拿冷水洗洗就好了。”
说着，就去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过来，牵着林慕的手指放进去，就着凉水在她烫着的地方揉了揉。
林慕闭了闭眼，心一狠对他道：“所以我向温楚兰道歉，以前是我出言不逊挑衅她，现在我不觉得这是对的事情了。”
但是温锦承没有回答她，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幸好无碍，不然这纤纤玉手就不美观咯。”温锦承道。
林慕没想到他跳过了话题，一气之下，把手缩了回来：“反正也不是给你看的，不美观就不美观咯。”
温锦承拿出一条随身携带的手帕给她擦手，又先她一步端起那碗滚烫的汤药。
“你应该亲自和我妹妹道歉的，你和我道歉只是我原谅了你，但是你的那些言语和行为伤害的是她。”
林慕低着头乖乖地擦着手，突然又抬头道：“所以，你原谅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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