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闹钟响起的时候钟颜正在做一个梦，梦里的她小小的，留着刚及下巴的头发趴在课桌上做功课，那到底是小学时候的她还是初中时候的她她分不清楚，她抬头看黑板，却在抬眼的时候一眼触及坐在前排女生的如瀑长发。她转过头来微笑着小声对钟颜说，“帮我一个忙好吗？”

　　钟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昨晚录NEe录到凌晨两点，很少这么晚睡的钟颜有些吃不消，她强打起精神下床洗漱，刚锁好门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颜颜，昨晚录到很晚吧？真是辛苦你了。”于尚恩的声音在那头糯糯的响起。

　　“没事。两个人做总比你一个人好点。”钟颜一边下楼一边说。

　　“恩，吃过早餐了吗？我请你吧。”

　　“不用，我带了自己做的早餐过去。”钟颜说。

　　“唔，那好吧，下次我请你。你现在快到公司了吗？”于尚恩问。

　　“我才刚出门，有什么事吗？”钟颜问。

　　“没事，没事，”于尚恩说，“不要迟到了哦。”

　　钟颜到达光信的时候，看到于尚恩正站在大堂门口像在等人，见钟颜过去，她立刻拉起钟颜的手往电梯的方向快步走去。

　　“怎么了？”钟颜不解的问。

　　“早上电梯很难等的，”于尚恩边走边说，“再不快点要迟到了。”

　　她们赶到电梯口的时候，看到一台电梯门正缓缓合上，于尚恩赶紧摁下按键，电梯门再度开启，钟颜被拉着上了电梯。

　　早上的电梯，层层都停，在3楼的时候，站在钟颜旁边一个看上去二十八九岁的女人忽然开口问钟颜，“你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吗？”

　　钟颜点了点头，“是的。”

　　那女人紧接着指了指钟颜身侧问，“你拿的这是什么？”

　　钟颜低头看了看拿在手里的电脑包，有些疑惑的回答她，“是电脑。”

　　女人看了钟颜一眼，然后又看了看电梯里的一个中年男人，接着转过头对钟颜说，“公司明确规定员工不得擅自将办公电脑带出办公区域，你不知道吗？”

　　不等钟颜说话，那女人又说，“将办公电脑带出办公区域，在我们光信属于一种很严重的违规行为。按照规定，是要开除的。”她的声音愈渐严厉起来，说罢，她又对着那个中年男人说，“戚总，你看这要怎么处理？这都不用看监控了，人和东西都在这儿。”

　　钟颜看着中年男人同样严肃的神情，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转头看了看于尚恩，她正一语不发的低头摆弄着手机，仿佛眼前的一切和她完全不相干。

　　钟颜瞬间明白过来了。

　　“你是什么部门的？叫什么名字？”男人沉着声音问她。

　　“我叫钟颜，翻译中心的。”她知道现在无论怎样解释都是徒劳，但还是张了张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公司有这样的规定。”

　　钟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不是跟其他员工一起招聘进来，所以错过了入职培训还是什么，她确实不知道公司有这样的规定。

　　男人没说话，旁边的女人却冷笑了一声，“你见过哪个违纪的人会说自己是故意的？”

　　钟颜语塞。

　　“你先回去工作，到时候我们会安排人处理。”男人说。

　　21楼，钟颜跟在于尚恩身后出了电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钟颜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在她身后问，“你知道吗？其实我跟谢源一点点关系都没有。”

　　“是吗？”于尚恩转过身，眼中带笑，“没有关系才更不能让你留在公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扯上关系了。”

　　钟颜看着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

　　“可是这份工作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失去它，而且我跟谢源一点关系都没有，留在光信，我们也永远只是员工和老板的关系，你现在跟我一起去跟他们解释一下好吗？你和我一起去一定可以解释清楚的。”钟颜说。

　　“这份工作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于尚恩嘴角带着一丝轻薄，“外面工作机会多得是，你名校毕业，会愁找不到好工作？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不想放弃留在光信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看着眼前女生咄咄逼人的眼神，钟颜不再说什么，她知道无论说什么于尚恩都只会坚持她自己的那一套想法，也许就算她相信自己说的，也根本不会愿意和自己一起去解释。

　　一上午，钟颜都在不停往办公室门口张望，但是直到吃饭的时间，也没有见到有陌生面孔进办公室，怀着忐忑的心情去食堂吃了午饭，下午继续一边处理工作一边煎熬着等待，眼看着就要到下班的点了，钟颜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往刘姐办公室走去。

　　“刘姐，今天有纪检部门的人过来找过您吗？”

　　看见站在门口敲门的钟颜，刘姐脸上挂着一种了然于胸的表情，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把钟颜拉进来，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我早上在办公室外面碰到他们了，他们把事情跟我说了下。”刘姐让钟颜在沙发上坐下，看了她一眼，又拍拍她的手背，“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钟颜惊喜的看着刘姐，“真的吗？早上听纪检部门的同事说，在光信私自带电脑回家是很严重的违纪行为，一般都要被开除呢。”

　　“光信这方面确实管理的比较严格，这是公司性质决定的，之前我们的员工因为类似情况被开除的案例并不少见，所以以后你还是要注意一点，知道吗？”

　　钟颜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这次是个意外。谢谢你，刘姐。”

　　“不用谢我，主要还是小少爷。”刘姐边说边观察着钟颜的反应，“知道你脸皮薄，不好意思跟他说，所以我就去找他了，这种事情非得他出面才行，纪检部门的人都是很难啃的。你也是倒霉，怎么偏偏就能在电梯里遇上纪检部的戚总了。”

　　刘姐满意的捕捉到钟颜脸上的微红和惊讶，见钟颜没有说话，于是说，“安心回去工作吧，抽空把公司的规章规程好好多看几遍，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从办公室出来，钟颜头都大了，是不是应该去道个谢？可是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钟颜最怕遇到的人就是谢源。但不去，好像怎么也说不过去。

　　犹犹豫豫反反复复想了很久。。。

　　于是第二天一早钟颜便提着一大袋零食钻进了办公室，处理完手上的工作，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从抽屉里取出那包零食，跟做贼似的鬼鬼祟祟溜出门外，电梯上上下下的人太多，钟颜咬咬牙，觉得还是只能爬楼梯了。

　　一口气爬到13楼，钟颜边喘气边庆幸楼梯里一个人也没有碰到，不然自己拎着这么大包零食回头率一定很高。昨晚忧虑了一个晚上，钟颜还是没有想好怎么去谢源那里答谢，她本来就没有积蓄，送不出什么贵重的东西，而且这种时候如果送贵重了倒像是贿赂他似的，但是什么也不拿过来道谢，钟颜自行脑补了一下对方“你真以为咱们有交情啊”的心理状态，左思右想直到准备睡下的时候，才决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买包零食过来好了，既避免了空手的尴尬，又不会有贿赂的嫌疑。于是钟颜一咕噜爬起来冲到便利店对准各种零食扫荡了一通，这才安心睡去。

　　低着头往谢源办公室一步步挪过去，这里是她第二次来了，第一次是过来取电脑，算起来，也就是不久前的事情，可是今非昔比，当初的坦然一去不复返了，钟颜默默感叹了一下造化弄人。

　　闷声在办公室门上敲了几下，里面却没有回应，其实钟颜也不知道谢源在不在，又敲了几次，还是没人回应，但是敲击中门开出了一个小缝，原来门没有关紧，通过狭小的缝隙，钟颜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了看，虽然知道自己姿势很不美观，但是因为实在不想拎着这么一大袋零食跑上跑下引人注意，所以她还是瞪大了眼睛试图看清楚里面有没有人，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来，“找我有事吗？”

　　钟颜像中了魔咒一般怔住了，几秒钟以后才尴尬的缓缓回转身，“嗨，你在这里呢。”

　　谢源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没有说话，他今天穿的是牛仔衬衣和9分西装裤，钟颜记得那天他去明城穿的就是这一身，这身衣服确实很衬他，完美凸显了他干净大男孩和成熟男人气质的完美融合，不过他不说话的时候真的是。。。好高冷。

　　钟颜慌忙把手里的东西递上去，“这个是给你的，昨天的事情，谢谢你。”

　　谢源看了眼钟颜手上拎着的塑料袋，轻呵一声，“旺仔小馒头，你还是真是了解我。”说着又伸出手来翻转了一圈塑料袋，“不会还有美好时光海苔，喜之郎CC可以吸的果冻，小浣熊干脆面吧？”

　　“那些，昨天晚上没有买到。”钟颜低着头小声说。

　　“幸好没买到。”谢源边接过那包零食边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吧。”

　　“我就不进去了。”钟颜站在门边，“我工作还没处理完，先下去了谢少。”

　　正准备转身的时候，谢源却一把拉过了她，“我跟你说的话、让你离远点的人，你一点没听进去，躲我倒是躲得远远的，我真该好好教教你怎么辨别是非黑白了。”

　　钟颜还是不看眼前人的脸，她用力对抗着谢源攒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声音却轻到无声，“谢少，你先放开。”

　　谢源把手里的东西扔到旁边的沙发上，用腾出的那只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这才松开钟颜。

　　“他找你了？”相对着沉默了几秒钟，谢源忽然问。

　　“谁呢？”钟颜不解。

　　“路晨。”谢源皱了皱眉眉头。

　　“他？”钟颜思索了一下说，“我在我家小区楼下碰过他一次。”

　　“他跟你说了什么？”谢源问。

　　钟颜觉得很奇妙，明明自己和两个男生都没有任何关系，却一直夹在中间频繁被两个人问对方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和你有关的事情。”钟颜说。

　　“那看来是说了一些你两之间的事情。”谢源语气里带着些许的讥诮。

　　“没有，我跟他连认识都算不上。”

　　“唔，是么，很好。”谢源点点头。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钟颜抬起头，指了指门口。

　　“那好吧。”谢源扯着嘴角笑了笑，然而就在钟颜转身的时候，谢源再次伸长手臂拉住了她，“别这么急，我是说，既然你这么赶时间，那好吧，我们赶紧进入今天的正题。”

　　“今天的正题？”钟颜小声的嘀咕，“今天是我来找你的，正题就是来道谢啊。”

　　谢源笑了笑，没有理会钟颜对于他“反客为主”的不满，他又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说，“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想跟你道个歉。”

　　“没事，那天你喝多了。”钟颜说。

　　“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那天是我太急，所以。。。做我女朋友好吗？”

　　钟颜记得刚上大学那会儿，宿舍里的女生晚上卧谈会时曾讨论过一个老掉牙的问题：喜欢自己的男生和自己喜欢的男生，会选哪一个。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时隔多年，钟颜记不太清室友们当时都是怎么选择的，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的选择一定是喜欢自己的男生。就像大学时候的两段感情，钟颜都不是先喜欢上对方的那一个。她从不期盼什么轰轰烈烈的感情，这么多年里妈妈一个人的艰辛她看在眼里，让她觉得，能够遇到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男生，在漫长的岁月里互相温暖互相陪伴，一起携手平平淡淡走过这长长的一生，就是最大的幸福。

　　可是如今，所有的想法都在半路转变了方向，认识谢源的这些日子里，她终于知道，原来爱情不是她以前以为的那个样子，原来它可以分分秒秒占据着你的每根神经、每个细胞。

　　即便已经无数次的告诫过自己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依然无法抑制每天想见到那个人的渴望，即便心底理性的声音总是时不时冲出来告诉自己远离这样的人才是明智的选择，却依旧只是控制得了行为却控制不了想要靠近的那颗心。

　　“做我女朋友好吗？”

　　晚宴那天晚上，在他三番两次亲近自己的时候，她期盼的不就是这样一句话吗。可是那天晚上她明明看到了他的逃避，他不愿意上纲上线回答她的问题，所以钟颜悲哀的认为自己不过是被他当成了酒后乱性、排解苦闷的对象，他有深爱的女人，甚至在她移情别恋这么久以后还在爱着她。

　　只是钟颜没有想到，这么快，她做梦都不敢想的这句话会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

　　和谢源对视间，钟颜又想起了丁蕾，只是和以往不同，这一次，她想起的是于尚恩故事里的那个丁蕾，那个敢爱敢做的丁蕾，她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就算是遍体鳞伤一次又何妨？

　　她轻轻闭上眼睛，就当，许自己一个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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