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起驾回宫
“人的死亡，便如这羽毛的掉落吧。”我轻轻道。
司马迁与重柔都看着我。
“这世间有太多的人，他们的诞生与逝去，对于他们的亲人来说是大事，可对于世间众生来说，就如同一片羽毛落地，听不见一点声音。”
“可你父亲去世，影响是很大的呀！”重柔忍不住喊，吓得我想要去捂住她的嘴。
天君去世，在天界确是大事，若是当今陛下驾崩了，那也是大事，不知有多少人要陪葬呢。
“那是对你我而言，真正能对世间众生产生影响的，只是少数人。”我忙将话题转回来，身怕司马迁起疑我的身份。不过他此时起疑也晚了，我都要走了。
“有少数人，他们的活着时为世间带来了不同寻常的意义，这样的人死去，就如山一般重，而大多数的人，他们的死，就如同羽毛落地，没有声音。”
想起霍去病跟我说过的，东海边的泰山，那里我还没有去过，我只到过长安城。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总觉得要结束这段对话了，那我就来做个总结吧。
司马迁猛然抬头，问：“你再说一遍？”
“啊啊，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司马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哈哈！”我拉着重柔快速奔去，留那个书呆子呆立在原地。
穿过喧嚣的街，还未出城，我们便看到了毣俣。
“毣俣？你怎么在这？”重柔诧异，“不是说好城外的长亭等吗？”
“城外的长亭……”毣俣有些无奈，“你们没有马，没有出城的路引，等你到了亭子，天君仙力早就不够了，还怎么回去？”
这……忘了出城需要路引和马的。
“我真是会被你害死。”毣俣瞪着重柔。
不管怎么说，我最爱的人为了我而奔波，还是令我很开心的。曾几何时，我们刚刚遇见，那时他怎么也不愿在我身上多花功夫。如今他长大了，成了一个有担当的男子，始终将我放在重要的位置，哪怕是因着我的身份，我也是高兴的。
我们瞪大眼睛，看着毣俣花言巧语骗那些个守卫说，他是个大夫，怀疑我与重柔得了会传染的怪病，京城人太多，要将我们带出去医治，然后说我们都忘了带路引，可否通融一下。
重柔急忙咳嗽，咳得特别大声，又用手在身上四处乱抓，样子十分可耻。我惊叹于她在歌舞坊待了几天，演技变得如此厉害。
但我做为圣明的天君，也不能掉链子，于是也学着她的样子，又咳又抓起来。
我相信，我这般美貌，哪怕当场挖鼻孔，毣俣也还是会觉得我好看的，所以无所谓啦。
正抓得起劲，毣俣将我们拎出了城门。
我抬头望着“长安”两个大字，在心中叹息，再见了，朋友们。
神仙下凡唯一可以施的法，便是让自己回升天界，我们三个找到一处树林子钻了进去，毣俣教我们略施小法，身体便轻盈起来，转而飞速飞升，将凡间甩在了老下面。
真的再见了，霍去病。
说真的，在经历了人间万象，看遍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感人场面，我虽知道不太可能，但看在我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还是妄想了一下母后会站在天界临云台那里等我，又或者是在厚琼宫门口等我。
但是当我一路行至厚琼宫门口，依然未见到母后的身影，只见到警惕瞪着我的红斗老仙时，才笑自己多么天真，母后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何必许这种愿耍自己玩呢？想要见到慈母望女的奇观，还是去梦里吧。我忍不住折了一支宫门口的棉花，那老头龇牙咧嘴地看着我。
没想到那每次只会用眼神制止我折花的老头走上前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问：“天君此次凡间之行如何？”
我的天哪，刚才这一路走来，那么多人，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居然是这个老头。大抵是我离开的时间太短了吧？还是说……唔，大家都用天球偷偷看了我？
这可窘了。
“嗯……还行吧。”
他眯起眼睛：“可老夫觉得，天君此次回来，神情不一样了，大概是沾染了凡世俗尘，多了那贪嗔痴傻吧。”
说罢笑着走了。
我知他并不是真的在嘲笑我，这老头跟我打招呼的次数不多，方式却次次如此。贪嗔痴傻，只是世人诟病自己的用语，在我们神仙看来，这些都并不可耻，也并不可恼。反正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然，我们看得开，我们放得下，所以我们轻飘飘，凌驾于凡人之上。
他觉得，我沾染了俗尘，说明他的观察力还是很敏锐的。
我的母后琳楼夫人正坐在繁华琳琅的石桌前，用一种新颜色的眉笔细细描着眉。
我凑近了看，这并不是黑色，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比黑要灰，比灰要黑，又闪着莹润柔光的颜色。
她的脸被衬得分外美，我不悦了，冲着她的耳朵大喊：“母后！我回来了！！”
“哎哟，听到了听到了，吵死了，母后年纪大了，哪禁得住你这一喊。”她轻轻揉着耳朵，觉得还是不适，便重重揉了几下。
“女儿都两年半没见到过您了。”我坐在一旁哀怨道。
“是吗，我怎么觉得就一天啊，大惊小怪什么。”她见我更不高兴，便改口，“你看，我是看你在凡间见不到多少美色，便专门命人制了这一种眉笔，描来给你看看的，也让你重新养养眼。”
我这才满意，左看右看道：“母后最好看了。”
我身后的毣俣站出来，冲着母后有礼地笑着：“夫人，我把天君带回来了，您母女先聊着，我先告辞了。”
“别呀，再坐一坐，我跟她没那么多要聊的。”
我的母后，还是很喜欢毣俣的。她喜欢他的原因，是因为毣俣在刻意讨她喜欢。我再怎么自欺欺人也能想得到，毣俣讨母后喜欢的原因不是为我，而是为了桑麻，母后这个姐姐，对桑麻来说，是有养育之恩的，如母亲一般。
桑麻啊桑麻，我到底欠了她什么。
我坐下，环视着母后的小楼。
母后居住的这座小楼随了她的名号，叫做“琳楼”。父君去世前，母后并不住在这栋楼，而是住在凌飞殿旁的另一座殿。在我成了天君后晃神不已的那些天里，母后用最快的速度搬到了这座小楼，并将其改名琳楼。
这小楼有两层，不似其余殿堂那般大气恢弘，却被母后布置得十分精致。
身旁母后与毣俣已开开心心聊了起来，我有些疲惫，抓起一旁的银琉璃镜，凝视着镜中自己的脸。
我恢复了从前的样子，脸上和身上重新笼罩了神的仙气，比我在凡间的样子美了许多，看上去也更小了一点，在凡间我假装十六，实则十八，如今，又回到了十五。
这时我才发现，李陵和司马迁虽然知道我是女儿身，却从没见过我穿女装的样子。
心中有些烦恼，便令侍童侍女去轮流看着天球，记下凡间发生的一切，而我，定要好好休整休整。
正准备修整呢，桑麻来了。
此时的天界是夏天，桑麻从外面跑回来，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毣俣立即站起，温柔地看着她。
好奇怪，今年毣俣十八岁，桑麻二十五岁，可他俩站在一起，却没有怪怪的感觉，反而我这个十五岁的妙龄少女，在一旁像个孩童一般。
桑麻没与他说两句，就跑来看我，她盯着我看了又看，笑道：“刚和你在凡间见到，吃了饭，说了再见，又立刻在这见着你，真是有趣。”
我知道我这个小姨与我一样，没有什么见识，也就原谅她了。在她没见我的这一小下子里，我跟我在凡间最重要的朋友们用我自己的方式道了别，也算是厚道了吧。
想到霍去病，心中就有些难受，想要问问那看着天球的侍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想还是算了，以后再问吧。
我要先舒舒服服地休息。
靠在铺了棉绒的软椅上，有临咏大臣的小女儿跪坐在侧，她睁着亮亮的大眼睛看着我，软糯糯问道：“天君去了一趟凡间？那边的风景如何？时间当真过得那样快吗？”
看看，看看，马上就有小孩子来问我了，我摆出了如君师一般高傲的表情，往椅背上一靠，轻声道：“那自然是与这边大为不同了，可是我现在刚回来，腰酸背痛的，实在很累啊，临颜，要不你帮我揉揉？”
我的样子一定很欠揍，因为我瞥见母后、桑麻和毣俣都皱起了眉，反正我是天君，我乐得怎样便怎样，临颜露出了万分欣喜的表情，一双小玉手马上搭上了我的腿，轻轻捏着，舒服极了。
“哎，太轻了啊，再稍微重一点，还有你们，”我对着那群小侍童侍女道，“没在看天球的，都过来给你们临颜姐姐搭把手啊！”
果然呼拥而来一大群孩子，捶背的捶背，揉肩的揉肩，揉胳膊的揉胳膊，我哈哈大笑着想，那凡间的汉朝皇帝，恐怕也不及我这般舒服吧，不知他知晓了还有我这样人物，会不会广招天下臭道士，给他连仙丹，想要升天来与我一决胜负。
不过他哪有这个福气。
“天君姐姐，现在可以跟我们说说了吧？”临颜继续用她那水汪汪的眼睛瞧着我，有一点焦急，我不禁笑了。
这小丫头，双眼皮比别人都要明显些，也格外的好看，脸有点肉肉的，嘴唇水嘟嘟，将来又会是一个大美人。
不过如今天界最美的美人，还是当数我和桑麻，不过我们神仙从来在乎谁比自己更好看，反正你有你的好看，我有我的好看，不同的美有不同的养眼效果。所以我对于霍去病说起过的后宫妃子争宠一事兴致缺缺，觉得蠢极了。
我不好再吊着小孩子们的胃口，于是从我下凡开始说，我一说到要女扮男装，马上有长眼的小家伙揭穿我：“你骗人！你长得这么漂亮，还穿得这么好看，谁会相信你是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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