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混蛋小子
裴系青说了裴嘉骏生日那天会回去,于是裴嘉骏那天便也从学校请了假回家。
他早已经开学了,升上高三之后的时间变得很紧凑,假期也很短,请一天假不容易,等他从外面买了一些零食水果提回家的时候还未天黑,林春丽在客厅里追剧,晚饭是裴系青在做,裴三良不知上哪儿去了,应该是还没回来。
见他进门,林春丽赶紧去接他手里的东西,“回来得挺早的啊,你爸还没回来呢。”
裴嘉骏哪管他爸去哪儿了,他放下东西就直奔了厨房,挽起袖子道:“哥,要做什么菜,我帮你打下手!”
裴系青正在切莲藕,准备做藕盒,旁边的肉碎已经剁好了,他低着头:“不用,水已经烧好了,你先去洗澡吧。”
裴嘉骏低头看了他哥的手,手指修长白皙,掌心里的旧茧早就已经没有了,一双手白如美玉,哪怕拿着菜刀切着莲藕也是赏心悦目的。
裴嘉骏看见他干净利落的短发,看见他洁白昳丽的侧脸,好像一块蒙尘的璞玉终于得到打磨,焕发出它原本就该有的颜色和模样。裴嘉骏手心微紧,目光追随着他的侧脸看下去,谁料对方这时忽然抬头。
裴嘉骏的目光躲闪一瞬,听到裴系青说:“去洗澡吧,我买了蛋糕回来,晚饭后吃。”
裴嘉骏有些结巴的应道:“好…好的。”
晚饭基本上都是裴嘉骏爱吃的菜,开饭前林春丽把在外面喝酒的裴三良叫回来了,一身酒气的入座,吃一口便挑一下裴嘉骏的刺,没几句裴嘉骏便黑了脸,越吃越不开心。
林春丽生怕他们在这时候吵起来,连忙打岔转移话题,给裴三良的酒杯里倒了不少茶水。
念念叨叨到晚饭结束,裴嘉骏好歹压下不服气坚持吃完没有摔筷子,裴三良在沙发上坐着的时候他便跑到厨房去帮着洗碗。
蛋糕是裴系青买的,款式很简单,插着一根数字十八的蜡烛。裴嘉骏完全不知道,别人眼里他那时候到底笑得有多开心,他坐在桌子旁一鼓作气吹灭了蜡烛,然后拿起纸碟分蛋糕。
裴三良不爱吃这腻人的玩意儿,也不爱去凑他的热闹,早早便坐到院子里抽烟去了,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看,似乎在沉思什么。
裴嘉骏给裴系青切了一块大的,上面缀着不少草莓,吃一口腮帮子发酸。
今晚过后明天还得回学校,裴嘉骏回了房间补作业,裴系青进来过一回,给他桌上放了一杯泡好的花茶,擦擦手打算离开,裴嘉骏叫住他:“哥。”
裴系青停在门口。
“我……”裴嘉骏搓搓脸,“你能回来我今天挺开心的,谢谢你。”
裴系青没什么表情,闻言只是留下一句“好好学习”便离开了。他回了自己房间收拾东西,用过的没用过的要么扔了要么丢进行李箱里带走,挑挑拣拣到最后,他在这里住了五年,撇去所有要扔的东西竟然放不满一个行李箱。
裴系青坐在床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转账信息,深深地,长久的呼出了一口气。
今天过后,他们就两不相欠了,他明天离开这里,应该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另一边,裴嘉骏放下笔久久的凝视着桌上的花茶,思绪却渐渐的飘远。
——————
裴系青在刚刚来他们家那一段时间的时候,其实他们的关系并不好,是他自己单方面排斥的。
那时候的裴系青身上还有几分内向腼腆,因为知道自己是个外人,所以在他们家时经常会有一些手足无措的小动作。
即使他现在很后悔,但还是没有办法改变自己曾经做过的许多事。
他小时候讨厌裴系青,故意捉弄他,排斥他,并一次次的向他强调:“这里不是你家,你什么时候走”
他相信裴系青能够察觉得出自己的恶意,所以满意的看到对方在一次又一次的消磨中逐渐变得缄默,隐忍,透明。
他很得意,觉得单方面赢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
但是这种幼稚行为久久没有得到另一方的挑明和反抗,所以没过多久他便失去了“斗志”,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以至于慢慢的接受了家中多了一个透明人的现实,不在故意事事针对他。
他真正产生想要亲近裴系青的这个想法,还是在他十三岁那年。
当熊孩子撞上青春期,摩擦出无法管束的顽劣来,他不听裴三良的话,不听林春丽的话,觉得老子天下第一无敌,没人能治得了他,那怕裴三良抽他抽断了三根七匹狼,但他依然像头驴一样到处发脾气尥蹶子,哭完之后眼泪一抹又是一条好汉。
而那次他拿着新到手的弹弓在家里上蹿下跳,用捡来的小石头当弹丸打破了家里的电视屏幕,裴三良回家后发了好大的一通火,骂的特别凶,把他按在凳子上抽,抽得他手臂肩背青红青紫的。
那时年纪小可硬气得很,被打的时候半声不坑,只用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裴三良,结果裴三良看了更来火,换了竹条抽,竹条抽起来钻心的疼,他终于哭了,一边哭一边胡乱挥动手脚的挣扎,裴三良一时没按住他,让他一边哭一边跑了出去。
裴三良那时候没管,只当他发脾气不愿意回家,在外面饿一顿晚上就会巴巴的跑回来了。
只是没想到那时候他跑出去之后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让林春丽做好饭在家里急得团团转,夫妻俩又是大吵一架。
从七点等到晚上十点,确定他不是真的赌气不回来,裴三良终于坐不住了,招呼了几个亲戚在夜晚里打手电到处找,找进山里去。
那时的他确实是赌气往山里跑,他知道裴三良最近真正考虑要在山里建一座农庄,觉得自己可以到那里去一个人待一会儿。然而他却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对山里的地势根本不熟悉,跑出去很远以后才猛然发觉自己根本不认识回家的路,心神一慌马上扭头顺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却因为走错道而越走越远了。
直到天气慢慢暗下来,他已经快要看不清路了,恼怒散去,余下的只有恐慌,他在山里面放声大哭,却没有任何人能听得到。
那时候他觉得真的可能真的要在山里面待一辈子了,整个人都被恐惧淹没,被林子里各种动物的怪叫声吓得魂不附体,到后面甚至连哭都不敢哭出声了,瑟瑟发抖的蹲下来抱着自己小声呜咽。
一个半大的孩子,凭着一腔愤怒一股脑的往山里面冲,冲到认不识路了,这才后怕的想要往回赶,摔了跤,滚下山坡,头晕脑胀的爬回来,结果一直待到天色黑了,林子寂静,伸手不见五指,他都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没有月光,天上连星星都没有,荒野山林里别说看路,甚至有东西走到自己跟前来了也不会察觉半分,那是流水似的,令人窒息的漆黑,仿佛整个世界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无力到绝望,只能瑟瑟发抖的把自己抱成一团,偏偏脑子里还在无缝切换自己看过的恐怖电影中最吓人的镜头。
他哭到失语,被自己吓呆了,在小路上抖成一团,碰到旁边的任何一点点草叶都能让他被吓到崩溃。
裴系青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跑的最远,搜的地方最多,举着手电一下子便照到了裴嘉骏身上,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天神。
裴嘉骏扑上去抱着他的腰嚎啕大哭。
裴系青摸上他的头,说了一句:“没事,我带你回去。”
他便是在那时候改口管他叫哥的。
他被带回去后众人都一哄而上的围上来,嘘寒问暖,裴三良面色尴尬,林春丽哭哭啼啼,只有他看到了裴系青身上同样有走路摔出来的伤口,却只是默默退至众人身后。
他也是那时候才惊觉,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对裴系青的偏见。
隔壁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裴嘉骏低头看看自己写了一半的题,走到隔壁去敲门,却不敢探入:“哥,你怎么了?”
门里传来裴系青平静的声音,“没事,不小心打碎了水杯。”
裴嘉骏还想再说什么,但听到房间里的死寂,他还是放下手回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想把冰箱里的蛋糕翻出来吃,但是又实在太晚了,折腾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导致裴嘉骏晚上做了一个梦。
——
裴三良和裴系青忙农庄的事情去了,林春丽去亲戚家串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家。
燥热的夏天似乎总是伴随着蝉鸣,院子里晒出来的床单在随着热风轻轻摇摆,屋外头的阳光很足,足到让人不想出门。
他听到有人回家的声音,脚步匆匆,用惯性将大门带上,很快便进了自己的房间。
隔壁的房间,是裴系青在乱翻什么,混合着玻璃杯倒地的声音。
裴嘉骏在房间里打着游戏,分出两分心神去侧耳听隔壁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了,于是他打完了一把,走出客厅去倒水喝,却在门口时听到了一点很细微的响动。
像是有人在轻吟,混合着衣服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裴嘉骏忽然屏住呼吸,侧耳仔细听了起来。
里面的声音忽然又断了。
裴嘉骏没走,就站在门口,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裴系青极为头痛似的叹息和轻喘,很缥缈的一下,然后又被他咽回去了,好似幻听一般。
裴嘉骏一顿,停在了门口。
过了不一会儿他猫下腰,轻声道:“哥”里面没动静。
他小声的说:“哥,我进来了…”
他轻轻把门推开,里面的桌子有点乱,像是刚刚不小心打翻了什么。随着门越开越大,他也渐渐看到了半趴在床上的裴系青。
“哥,”裴嘉骏走进房间里,向他走去:“哥,你怎么了?”
裴系青半趴的身形没什么动静,待裴嘉骏去拍他的肩膀的时候才轻微的动了一下,想撑起来,又脱力般的滑了下去,裴嘉骏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还有他湿透的全身。
怎么喝酒了?哪儿来的酒,衣服怎么会湿了
临得近了,裴系青压抑的声音便听的明显了一些。他的脸很潮红烧烫,整个人都很不舒服,从农庄被客人灌了两杯酒便已经知道大事不妙,他完全喝不了酒,反应会很大,便避着裴三良从农庄里跑回来,可是外面太阳实在太大,他有点中暑,看见路边小河的时候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了,跳进河里冷水一泡才清醒了一点点,又从里面跑出来,在自己失控之前回到家里。
床上的被子已经被他的衣服沾湿了,何况还有点中暑,裴系青这身衣服还得尽快换下来,不然会难受得不行。
裴嘉骏的手碰到了裴系青的脸,滚烫嫣红,他想将裴系青扶起来,在对方耳边道:“哥你先起来,还能动吗,我给你换个衣服。”
裴系青不语,眼睛半闭着,喘息声渐渐明显,可以听出其中压抑的不适。
“哥你再忍一下,”裴嘉骏出去找了几件干净衣服回来,“忍着点儿,我现在帮你换。”
裴系青死死咬着唇,“不……用。”半睁的眼睛蒙着一层潋滟,好似神识有点不清。
“不换怎么行你不能还穿着这身湿衣服啊,头痛吗?我等一下先给你烧点开水吧。”
裴系青想伸手推拒,奈何没有丝毫的力气,而且他已经神智不清,只是本能的觉得不妙,一直在往旁边躲,避开他的手。
裴嘉骏目光触及到他潮红的脸和泛起薄汗的肩颈,动作慢慢的放缓下来,终于迟钝的察觉到了一点异常,一双眼睛盯在裴系青被自己咬得通红的下唇上,有些挪不开眼。
他从心无旁骛,到察觉,到迟疑,再到暗念渐起,中间隔了不过几个呼吸间,因为裴系青的瘫软无力,而到渐渐的大胆起来,然后说服自己无视了裴系青接连无声的拒绝。屋外的蝉鸣还在继续,窗外有烈阳和微风。
裴嘉骏很记得那时候的每一个细节。
他不小心发现了裴系青隐藏多年的秘密,触及到了一处无人造访过的秘境。
裴嘉骏忽然翻身靠在床上,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隔壁就是裴系青的房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掌纹杂乱穿插的右手。
仿佛将那天每一分的景象都深深刻进了脑海中,他至今都仍然记得裴系青微微颤抖的肩背,还有望向自己时那双带着水意的,布满红血丝的棕色眼睛。
那天他冒犯了他的哥哥,随即迎接而来的是第二天早上见的第一面,一道重重的,不留余力的耳光,将他扇得侧过了一边脸,唇角和鼻腔洇出血迹。
然后是长达半年的回避和疏远,还有漠视。
两人的关系再也不复从前。
这对他来说是根本无法忍受的一件事,毕竟裴系青以前对他实在太好了,这种好让他产生了一种超越界限的过度依赖和模糊情愫,无法控制,无法停止,直到发酵成为一种隐秘的强烈渴望,终于在那一天里寻到机会释放出来。
他很慌乱,但是他并不后悔。
只是后来他不停的请求对方的原谅,得到的依然只有冷眼相待。
裴系青再也不对他好了,不同他说话,也不同他笑,他们从关系亲密的兄弟,几乎要变成两个全无关系的陌生人。
这让他终于明白了这件事情对裴系青的严重性,才来得及显露过一次的暗念又被他死死的按回心底,再也不敢触及,甚至在那之后还一度产生过很极端的想法,那就是将自己的右手切下来,去向裴系青赔罪。
这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除了他和裴系青,谁也不知道。直到后来过了许久两人的关系才稍稍缓和一点,因为裴系青考了驾照,裴三良让他去接自己放学。
天知道那时候他第一次这样欢喜裴三良的决定。
随后的每一周,每每他从学校放假回来家里,裴系青都要接送他。
两人的关系这才慢慢的,被他慎而又慎的重新修复并维持起来。但裴嘉骏却从此小心翼翼,不敢和他过多接触,也不敢再随意的进他的房间。
即使他表面上依然是那个不变的狗脾气。
但他已经不敢再随意的让心中所想显露分毫,只能藏得严严实实的。
他认为自己要忍,忍到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独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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