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辱名节

抓药煎药尚需一会功夫，兰草儿同柳叶儿各司其职去了。屋内因着那人在的缘故，就不便让其余丫鬟再进来伺候，只余兰珈一个人歪在贵妃榻上琢磨这个大难题。

        许是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屋中又太过静谧，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隐约的做起了梦来。

        那时她已经同顾时景和离，安国公府也早就败落，她无亲眷可投奔，只能孤身一人在市井混迹。可没过多久，为数不多的银子便全都没了，日子艰难起来。后来有次，她在河边替人浆洗衣裳时，救了上游漂下来的一个落水少年。

        彼时天降鹅毛大雪，她花了好些功夫才将少年的冻僵的手脚都暖回来。而那少年身上，就带了一块通体雪白末端悬着玄色流苏的玉石。

        可转眼，场景就又变了，成了顾时景盛怒握着她的手腕对峙。最终，他戾气化散，只定定的看着她：“你永远……都是这样自以为是。”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像是利刃狠狠刺入了兰珈的胸口，凉意迅速蔓延至全身，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兰珈从梦中惊醒，骤然睁开了眼。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她这一梦的时辰不短。

        伺候在侧的柳叶儿惊喜：“小姐终于醒了！”她转过身，朝着屋外大喊：“快把汤药端进来，小姐醒了！”

        不一会，兰草儿就端了药进来，同端进来的还有几碟子蜜饯和果脯。两人俱是晓得她家小姐娇气不肯喝药，每次都要哄着骗着，回回都让两人觉得这事格外棘手。

        偏这次，还未等这两个丫鬟出声，兰珈便自己撑起身将汤药一口一口舀起送入了自己口中。

        “……”柳叶儿同兰草儿皆是惊讶得不得了。

        兰珈上一世有段日子就算是病了都未必有闲钱去抓药，每每再回想早些年还在国公府当小姐时的娇气就懊悔嫌恶不已。可现在……她寻思自己是不是转变有些太过，要吓着她这两个贴身丫鬟了？

        为此，兰珈只好先找个借口遮一遮：“我去瞧瞧那人。”

        “小姐放心！”柳叶儿惊呼着阻止，“早上小姐起了高烧，府里又去将韩大夫请了回来。他这回倒是替那人敷了外伤的膏药。”

        “咦？”兰珈有些不信，韩大夫昨夜那态度可是十分强硬且坚决的。

        柳叶儿憨憨的笑，指了指兰草儿，示意都是她的功劳。

        原来昨夜兰珈迷迷糊糊睡了，两丫鬟便接着为外敷一事犯了难。最终还是兰草儿果断，直接拿了那药贴隔着衣裳沾在了伤口处。大清早韩遇过来见到这情状，气得自己动手了。

        兰珈听完之后，笑得前仰后合，当即抚掌称妙。一桩心头大事，终于是落了地，她身子也舒爽了许多。兰珈起身下床，去了侧屋。

        这地方就挨着兰珈的内室，往日就是值夜的贴身丫鬟安置的地方。男子此刻身上还穿着昨夜那一身婢女衣裳，他双眸紧闭，脸色发白，可眉宇却是皱拢起，好似藏着什么揭不开的心思。

        柳叶儿跟着进来，她是头一次仔细看这人，一时看得有些痴了，红着脸道：“比满园春的楚老板只差一点点呢。”满园春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梨园，而她口中的楚老板就名动京城的第一角。

        兰珈听见“楚老板”三个字心猛的一跳，刚准备开口就见兰草儿进来禀告：“永昌侯府家五少爷被个奉茶的丫鬟弄脏了靴子，就在花园里头当众罚起了人来。”

        “永昌侯府？谢意北？”兰珈这才想起来，昨日吕嬷嬷来时好像是提了这事情的。

        他一个上门为客的，本不该越矩责问主家的奴婢。可兰珈知道，这位永昌侯府的五少爷今日肯遂他祖母上门，本就存了挑衅之意。

        果然不出她所料，兰草儿接着又道：“只是……也不知就将话就引到了小姐身上……”

        兰珈心内森森一笑，既是引到了她身上，想来这谢意北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来的。上一世兰珈同这人交手，坏就坏在自己太嚣张，既有把柄在旁人手上，自己又不知那人背后的龌蹉。

        可这回，她要坏的……低调点。

        ——

        永昌侯府是近些年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新贵人家，这家祖上庇佑，先是出位蒙受圣恩的贵妃娘娘，紧接着又出了位在在战场上屡立奇功定远将军。京中门阀世家，无不以结交永昌侯府为傲。

        见的多了，谢意北便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不过都是一群捧高踩底的狗东西，今日来的这安国公府照样不例外。

        “求公子饶了奴婢，奴、奴婢不是故意的！”小丫鬟磕着头讨饶，许是太过害怕声音当中已经带了几分哭腔。一旁是摔碎了的茶盏，几片茶叶还沾在那位贵公子的鹿面软靴上头。

        谢意北冷笑，眯了眯眼：“不是故意的？呵——我倒是不知道安国公府是怎么调|教的丫鬟，既然挑出来待客的，又怎么会连区区奉茶都做不好？”

        小丫鬟吓得眼泪急簌簌的掉，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只觉得脚被什么给绊了一下才失的手。“奴婢知错了，奴婢去给公子再……”

        “不必！”谢意北冷冷打断，“替我转告你家小姐，她既然已经委身给了个穷书生，本公子也不稀罕要个破了身子的。叫她别自作聪明弄这些个小把戏，叫人作呕。”

        他这番话说得格外响亮，字字清晰分明，就好像是故意要说给当场每个人听的。

        这是在花园的石亭，先前这位永昌侯府的五少爷以不打扰两位老夫人说话为由，自请到安国公府的园子闲逛。此刻随伺的仅是些寻常丫鬟，只一个老太太那李妈妈跟着过来。

        李妈妈脸色顿变，出声道：“永昌侯夫人同我家老夫人交好，公子怎么可以随意诋毁我家小姐！”

        “呸！”谢意北也不过十□□的的年纪，面目却透了股凶狠：“别以为这世上有密不透风的墙！”转瞬，他脸上又露出了几分淫邪浪荡之笑：“堂堂安国公府嫡女，竟然在杏春斋同人无媒苟合……”

        兰珈躲在半壁廊后不着急现身，静静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幕。

        若是寻常女子，有人当着众人这般羞辱自己，恐怕不是要提刀出去砍人。就是要大喊大闹的否认了。偏偏兰珈半点动静都不露，就像着场跟她毫无相关的戏。

        柳叶儿心想，坏了，她家小姐可别是烧糊涂了。

        不一会，兰草儿从远处过来回话。“老夫人和永昌侯夫人已经快到了。”

        没多久，果然两位老夫人一前一后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朝着那石亭去了。

        “是时候过去了。”兰珈牵起雏唇角，不经意露出笑来。

        永昌侯夫人刚听婆子来传这事，只觉得自己快被这孽障气晕了过去，平日在家里无法无天也就罢了，没成想到了安国公府他竟仍毫不知收敛。只是训斥了个伺候的下人也还好办，偏这孽障满口胡言的编排安国公府的嫡小姐。

        待刚才走到近处，永昌侯夫人才知从她这五孙儿口中说出的话，比市井上那些个骂街的泼妇还要狠毒。

        “你这孽障，还不住口！”永昌侯夫人气得跺脚。

        谢意北长姐是当今圣眷正隆的谢贵妃，二哥是赫赫威名的定远将军，这些年往哪来去都是被人前呼后拥着，早就养了个目空一切的毛病。而今日他家老祖母领着他上门为的是什么，他心中有数，不过……这安国公府外头看着风光，内里早就不成了。更何况，这位安国公的嫡女为人刻薄滥情，又如何能配的上自己。

        这下正好，既然人都来了，他正好将遮羞布都撕开，大大煞了兰家的威风。

        “祖母，孙儿说的可都是实情，半点都没有作假虚构的地方。”谢意北歪着嘴邪笑，说完便咄咄逼人的对着兰老夫人质问：“旁人不知，难道兰老夫人也不知自家孙女是个什么东西？”

        兰老夫人神色数变，沉下了脸透着霜寒之意，握着龙头拐杖的那手也越发的紧了。

        “混账！混账！”永昌侯夫人见情状不对，立即上前狠狠捶了谢意北胸口两记，“你还在满口胡言乱语！”

        适时，兰珈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珊珊迟来，甫一开口那声音便透着几分虚弱：“不知兰珈哪里得罪了谢公子，让你要当众辱我名声。”

        谢意北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安国公府大小姐，顿时只觉得“美貌无匹”四字方能形容。可转瞬想到她这皮囊下的丑恶和浪荡，就忍不住起了满脸的鄙夷和轻视。

        “兰小姐健忘，把自己上月初在杏春斋同进京赶考学子顾时景私通的事忘了？”

        喏，就是这话，上一世就成了谢北意最利的剑，一把擒住了兰珈的软肋叫她无法反驳。可如今，她却知道那日在杏春斋她同顾时景并未发生什么的。

        没有了软肋的兰珈简直可以为所欲为，可她偏拿着帕子掩唇，泪珠含在眼眶中悬悬欲坠，“我、我没有……”

        谢意北抱着双臂看她这幅没用的模样冷笑，十足的草包美人，他转头对着永昌侯夫人道：“祖母，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子哪配被您瞧上。”


　　(https://www.tyvxw.cc/ty13783039/41682852.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