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拒接旨
【第22章】
宣旨的太监晌午从宫里头出发,安国公府的宅子又就在皇宫北定门外的章丘巷,满打满算正午前也就该回去复命了。
可眼下都已经是下午了,几个太监还逗留在安国公府的正堂里。怀德帝身边伺候的老太监冯荣沉得住气,端着新换上来的茶斯条慢理的喝着。他身后站着那个徒弟却没这好的定性,眼见天色将黒,扯着嘴角不快的诘问:“难不成,安国公府是要留咱们过夜了不成?”
正堂坐着的兰老夫人没做声,兰司严皱着眉头同身后的管事道:“家里还有多少人,一并出去继续找。”说着,他朝着泫然欲泣的夫人王氏看了一眼,私底下握了握她的手以作安抚。
王氏如何能不心急,这圣旨不圣旨的她眼下也顾不上,唯一念着的就是兰珈的平安。要是知道满园春今日会走水,她是定要拦着不让去的。自得到消息到现在,府里前前后后不知道安排了多少人出去找,都还没兰珈的下落。
冯荣搁下茶,尖着细细的嗓子训斥他这徒弟:“多嘴!”之后,他才又堆着笑同兰老夫人和安国公开口:“宫里到了时辰就得下钥,咱们这些出宫办差的总也得算计好时辰,要是耽误了回得去,那可就是杀头的罪。”
能混到御前伺候的老太监,又岂会是寻寻常常的普通之辈。这人虽看着说话客客气气,往深里头的意思却未必和善。
安国公府已经好些年没接过圣旨了,兰司严得了消息直接从官署赶了回来。可这旨意是下了给兰珈的,必须得她在场的亲自接旨。“给各位大人添麻烦了,兰某在此……”
冯荣摆了摆手,眼前这安国公府虽再不如以前那样得宠,可到底还是袭着一等国公的爵位。“安国公休要说这话,如今确保了兰小姐平安无恙才最紧要。”
这话戳了王氏的伤心,她再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正这时,外头几个分批出去找兰珈下落的管事头子来回报,仍是没找到人。
兰老夫人面上凝重,都找了这么久还没见渺渺,这心里头也是跟着越来越着急的。不过,她视线不经意转向了太监手中捧着的那一卷明黄色缎轴上——
“兰草儿回来了!”忽然外头传入了一道仆役的通禀声。的确是只说,兰草儿一人回府了。
紧接着,应声入内的是个年轻丫鬟,身后再无其人。她一入正堂就立即跪了下来,红了眼哭道:“走水时太乱,是奴婢没守住小姐,到现在也没能找到小姐……”
说半点不紧张也不可能,兰草儿是听了兰珈吩咐才独自一人进府演的这出戏。随即,她又依照指示颤巍巍的抬起双手,掌心所呈之物正是兰珈平素不离身的那只荷包。
这物件可是兰老夫人亲自绣的,她如何会不认得。丫鬟同小姐走丢,却拿了主子贴身信物回来……兰老夫人心思微转。
“你是她贴身伺候的丫鬟,怎么、怎么就将她弄丢了?!你……”
“母亲!”兰司严见老夫人忽然双眼一闭晕厥着侧在了椅子上,忙站起了身去她跟前。“还不将老夫人扶了去!快请大夫,快!”
王氏也再顾不得自己伤心,上前亲自送了婆母回去。
这一阵混乱后,正堂内只留着兰司严一人对着那群太监。他只得焦急又无奈的朝着冯荣等人致歉,“对不住各位大人了。”
冯荣见天色又黑了几分,只怕今日这旨意是宣不成了的。怀德帝在写这圣旨时,他就在旁边伺候,十分清楚其中内容。可眼下兰珈生死不明,冯荣的确不好宣读这圣旨。又等了会,还是不见人,冯荣便站起了身,将拂尘一甩搭在了臂弯间。
“我等也该回宫去了。”
兰司严立即起身送这几人出门。
安国公府的正门口,冯荣示意兰司严止步:“等兰小姐平安归家,我再来宣读这圣旨。”其实今日他不读这圣旨,心中也是暗暗觉得……这位兰大小姐久寻不见,指不定就在满园春出了意外。这赐婚的圣旨,冯荣可不敢在这时宣出来,免得这安国公府的小姐真就“没了”,男方那头要对他迁怒。
且说兰珈先前留了心眼,只让兰草儿回了府演戏,自己同柳叶儿两个躲在巷子里远远偷窥。原想着送走了这群太监,便好松口气了,没料到先前同她们说话的守门婆子忽然被个小太监指了上前说话。
只见那婆子没说几句话,就慌慌张张跪在了地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柳叶儿看了焦急:“这婆子也太不经得住事了!小姐,她会不会将看见咱们的事都给说出来?”
兰珈也跟着拧眉,这婆子是依照了她的吩咐远远站着的,谁知就被那小太监给喊到了前头。眼下,也只有愿她能将嘴巴看严了,别被三言两语就吓唬得吐了实话。
“小姐快看,吕嬷嬷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群太监竟是走了……”
离得这样远,兰珈自然是听不见那边在说些什么的。不过,吕嬷嬷一来,她就知道她祖母是会意了的。
柳叶儿不懂她家小姐这是在卖的什么关子,竟想了这法子来拒接圣意。“难不成那是降罪的圣旨?”
兰珈又不是神仙,自然是猜不着圣旨里头写的是什么,只是她隐约有种不好的直觉。正巧满园春出事,整个人安国公府都在寻她的下落,兰珈就借此机会先不露面,将这圣旨的事缓一缓。若是她刚才直接了当的进了府,这圣旨一旦宣读了,就再没转圜的余地了。
“这段日子咱们要低调些,不露面最好。”事前兰珈同兰草儿约定了,让她事后到的猴儿胡同来找自己。没过多久,来的却是吕嬷嬷。
原来兰草儿拿着兰珈的荷包出现,兰老夫人当即明了她这心肝肉儿没事,这是在偷偷给自己报信。她本就疑心这圣旨内容,也就下了决心陪着演了这场戏。再等避开了那群宣旨太监,老夫人再稍示威压,便叫兰草儿开口说了实情。
“老夫人担心小姐,叫我出来给安置个住处。兰草儿那丫头既是露了面,也不好再接连数日不见人,还是要留在府里做全了这场戏的。”吕嬷嬷为人刻板,行事却是稳妥。
兰珈一应点头,心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思虑的总不如她祖母这样周全。
“要是小姐不嫌弃,我在西城帽子巷有一进院子正空着,那是京城里少有的僻静的地方。”吕嬷嬷将两人带了过去,收拾妥了便要回去,她也不好在外多耽搁惹人怀疑。“小姐安心住下,我隔个一两日就过来一趟。”
此刻天色早已经全黑了,等柳叶儿起灶台烧了热水过来,兰珈已经合衣倒在床上睡着了。今儿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折腾人。
兰珈睡得迷迷糊糊,上一世的记忆化成梦境,又全都入到了她的梦中——
那时真的很冷,从未有过的冷。
她背着从河里救起的少年回了自己的住处,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积雪艰难行进。大雪堆在他们身上,潮湿的衣裳结了冰,她甚至以为自己就会同这人一块死在半道上。
要是死了,大概就是一了百了。偏偏他们活着,艰难且绝望的挣扎在这世间。
她烧了很多热水,用光了她捡了半个月的柴。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少年的气息还在减弱。她蹲在地上捂着脸大哭,恨急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世上大概真是有报应这种东西,她前半辈子因闻不见药味就能娇气的叫人将熬好的汤药通通倒掉,现在连请大夫的钱都没有。
走投无路下,她只能去赌庄借了钱,借了许多次之后,少年的病才稍见起色。只是仍没大好,身子极弱,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她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进展,殊不知却是埋下了祸根。
没过多久,要债的就开始上门来了——
“臭娘们!再不还钱,老子卖你去窑子里做妓!”那来要债的都是身形高大的壮汉,凶神恶煞得很。
“哪个窑子要这样的丑娘们!”这话一出,来的三人立即哄笑。
兰珈之前吃过亏,就再不已真面目示人,终日脸上都涂着锅底的黑灰,被人说丑并不稀奇。
“依哥哥我看,屋子里躺着的那个倒能卖几个钱。”这些要债的,杀人放火都是敢的。立即就有人前去将屋子躺着的少年扯了出来,“哈哈哈,这模样的确是可以卖了当小倌!”
“不行!”她气得脑子嗡嗡作响,咬着牙脱口低喝,上前想要将少年抢回到自己身侧,却被那大汉恶狠狠的推在了地上,啐了一口痰。
“你借这么多钱还不是为了治他的病?送去当了小倌,他自己用身子能赚钱治病难道不是更好?”为首的大汉面上浮起了淫邪之色。常听那些有钱的老爷去小倌馆开荤,弄得他也心痒难耐,既然都是要卖的,何不让的自己先尝尝滋味?
“兄弟们,进来试试怎么样?”
她也不顾上疼,下意识的要去阻止,又被另一人死死掐住了脖颈。兰珈从不知道窒息濒死会是这样的感觉——可是,她心里却并不为自己要死而害怕。
她只是觉得说不出来的难受,觉得自己花了这样大的心力,到头来却是谁都救不成——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自己了……
“放开她!”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正是少年。
这是兰珈听他开口讲的第一句话。
随后,少年又继续出声:“我跟你们进去。”
兰珈只觉得整个心都被人狠狠揉搓着,她救他……好不容易才将他救活了!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这样□□欺负?
不!
破旧的房门被重重合上,画面戛然而止——
“沈枢!”兰珈从梦中惊醒坐起,脸颊早已被泪水濡湿,她深吸了几口气,那些梦境中的绝望才缓缓退去。
柳叶儿在房内小榻上歇息,今日在满园春的事让她根本睡不着,这时听见动静,立即点了烛台过来查看。她迟疑着问:“……小姐也认得沈枢?”
兰珈正心内起伏,愣了一回才反应过来,盯着柳叶儿问:“什么叫‘也认得沈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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