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天气一直晴好,可昨夜却不知为何,突然响起阵阵春雷,随之而来的便是绵绵春雨。
柳荞盯着窗外稠密如织的雨线,眉头微微一皱。虽然雨势不大,但实在不方便出行,况且她还带着一个行李箱。
她思忖片刻,终是开始着手收拾行李,因为她觉得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还有很多事情,她需要去面对。
霄霄正坐在前台处玩手机,看到她提着行李箱过来,立马起身招呼她:“柳荞姐姐,你要走啦?”
她嗯一声,然后掏出钱包:“一共多少钱?”
“四百。”霄霄脆声应道。
柳荞递给她七百,再加上之前的押金一百,一共八百。
霄霄不解:“柳荞姐姐,你这是……我们给了你五折优惠啊。”
闻言,她浅浅一笑:“谢谢,多出来的四百块,我是替某人付的。”
“某人?”霄霄更觉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但她也不好意思过问。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柳荞又道:“说不定有一天他会来这里,看缘分吧。”说罢,她又笑了笑,然后说了声“再见”就走出钟灵毓秀了。
外面还在下雨,不过她足够幸运,刚一出门,就看到一辆写着“空车”的出租车从前方驶来。她招了招手,司机师傅停下车,帮她把行李箱放置后备箱里,等两人都上车之后,司机问她:“姑娘,去哪儿?”声音很是洪亮。
柳荞被他的热情逗笑了,嫣然道:“去最近的火车站。”
火车抵达荀市,正好零点。
而荀市这边,亦是迷蒙的雨夜。
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找到上次和他一起入住的那家酒店。
为什么会来这里?她自己也说不清,总觉得心中有一股莫名奇异的力量,把她牵引到这个地方。
这一次,她入住的是普通的单人房。
虽然今天颠簸了一整天,但她却不觉得累,收拾一番行李之后,又去洗了澡,这才躺在床上,给木子霖发了一条短信:“我现在在荀市,一切安好。”
她猜想他已经睡觉了,所以也没特意等他的回信,把手机搁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然后盯着窗外的雨夜发呆,直至一声叮咚的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拿起手机点开微博,特别关注里有一条未读博文。
小展同学:回来,好不好?
回来,好不好?
她知道,他在乞求她,就像前些天一样。即便她不接他的来电,不给他回信,他依然每天都给他发信息,只为能够把她召回。可是她没想到,这一次,他居然会在微博里呼唤她,他居然会在这个虚拟的大众的空间流露出他的卑微,他的期盼,而这些,都是因她而起。
没过多久,博文下面就有上百条评论。
她点开。
幸福的小娃娃: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汹涌澎湃的心疼。
一一的二二:发生了什么?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希望小展同学和恐龙大大能一直好好的。
余生请多指教:大大,小展同学是在呼唤你吗?@巩心龙
来自喵星球的一只汪: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回到小展同学的身边。
……
她关掉微博,随即像是鬼使神差般的,她拨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嘟声很快就被切断,然后是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荞儿。”他的声音沙哑又破碎,就好像他的喉咙堵了一把粗砂碎砾,可是她又明明听见了他语气里的笑意——一种……压抑了许久的痛苦之后的笑。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那握着手机的手不停地收紧,收紧,似是要把它捏碎一般。
虽然她未出声,但展亦清知道她在听,所以他要说:
“荞儿,回来,好不好?”
“荞儿,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很爱你,真的……很爱你。”
“荞儿,我在家里等你回来,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柳荞微仰着头,仿佛这样做就能把眼眶里的泪珠逼回去一样。
“展亦清。”她终于出声,“你不要这样。”
不要让我知道你想我,不要让我知道你爱我,不要让我知道你在等我。
“那你要我怎样?”
“我……”我想让你忘记我。可是她说不出口,因为她其实很害怕,害怕有一天,他真的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我不知道。”她最后如是说,然后迅速把它挂断,关机。
夜已深,可是窗外的雨仍旧没有停歇的势头。它们不会觉得累吗?她心里默默想到,它们从万米高空中坠落,难道不会有晕眩和疲倦的感觉?
不会的,因为它们没有感情,没有知觉。
那为什么人会有感情和知觉?为什么简简单单的“放下”二字,做起来却那么的难?
可是她到底要放下什么?放下过去,和他在一起?还是……放下他?
她抱着自己,把头埋在膝盖里。
爸爸妈妈,我到底该怎么办?我真的要离开他吗?可是我怕我做不到,因为我真的……太想他了。
第二天一早,柳荞出现在荀市东城高铁站。
她低头看着手里捏着的从荀市前往湳市的高铁票,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起床后没多久,木子霖就给她回电了,不知怎的,她突然跟他说:“子霖哥,我要回去。”
木子霖一愣:“回哪里?”
“湳市。”她答。
然后,她就出现在这里了。
检票上车后,她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荀市和湳市虽然相去两千多公里,但乘高铁不过六七个小时,如果不出意外,她今天下午就能看到他。
她拍了一张高铁票的照片发送给木子霖,以示自己真的说到做到。发完后她又觉得自己很矫情,这种鸡皮蒜毛的小事,为什么要拿来烦她的子霖哥?
她把手机放回衣兜里,然后揉了揉因为提行李而发酸的手腕。揉着揉着,她却突然顿住,猛地低头一看,果然不见紫檀珠的踪影。
那串紫檀珠是展如敏留给他和他的妻子——现在也就是她的遗物,可是她弄不见了。
她心里一急,打开包包翻找,没有。打开行李箱翻找,还是没有。
“它到底在哪里?”她急得要哭了。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酒店?它在酒店!”她记得昨晚她把它取下来过,却不记得最后有没有重新把它戴上。现在它不见了,那最有可能是被她落在酒店里。
一念及此,她锁上行李箱,然后提着它冲下还未发动的列车。外面还在下雨,可她顾不上打伞,急冲冲地跑出高铁站。然而,刚跑到马路边,她又突然顿住,回头……
午时下班前,木子霖刚跟一位客户谈了合约,然后走到茶水间打水。
茶水间聚集了六七个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女同事,她们都在天南海北地聊八卦,见他进来,却突然纷纷噤声。
木子霖觉得有些好笑,然而未来得及笑出声,他的眉头却瞬间紧紧蹙起。
因为茶水间一下子变得安静,故此,他后方墙壁上的电视播放着的午间新闻听起来格外清楚。
“据荀市‘人民社’报道,从荀市前往湳市的G85次列车在长安大桥上发生意外脱轨,其中六节车厢堕桥坠江。截至上午11时许,已有200多人被救出送往医院。事故至今造成17人死亡,200多人受伤,其中还有二三十人坠江失踪,目前搜救人员正加大力度进行搜救……”
木子霖嘭的一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点开柳荞给他发的那张高铁票的照片。
荀市前往湳市的G85次列车。
他心里一紧,然后给她打电话,然而温柔的女声却提示无人接听……他又打了几次过去,却每次都是无人接听状态。
他索性放弃,随即给展亦清去电:“荞儿今天坐高铁回来,可是荀市到湳市的列车在长安大桥脱轨了,现在我联系不上她。”
“什么时候的事?”展亦清一惊,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把他的下属吓了一大跳。
“我刚刚才看到的新闻。”
展亦清捏捏胀痛的眉心,说:“我现在就去荀市。”
“我跟你一起去。”
“我没时间等你。”话落,他便挂断电话。
他看了一眼座下的下属,见他们一个个都面露难色,也顾不上照顾他们的情绪。正想吩咐孙遥时,才发现他已经被他派到荀市出差了。
他几乎是一路疾驰到湳市机场的。
最早一班航班是在二十分钟之后,他打电话给孙遥,吩咐他先去事故现场看看情况,然后又打电话给如今身在荀市的杜梦和柯恪,请他们想办法联系柳荞,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能放弃。
他的荞儿,她是要回来的吧,回到他的身边,可是为什么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雨势变得更大了,再加上天色灰蒙阴沉得很,可见度低得不可思议。然而展亦清下车之后,还是直奔那座长安大桥。
孙遥已事先跟他取得联系,正在桥口处等他,待他走近,他才看到展亦清那消瘦了许多的身影。他心里隐隐有些疼,但他知道自己的疼痛跟展亦清的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收敛起自己泛滥的情绪,然后撑着伞迎上去,说:“展总,搜救人员已经加大力度进行搜救了,奈何天气实在不好,现在过去了六个小时,也才搜救不到十人,而现在,依旧没有老板娘的消息。”
六个小时……天气阴冷,江水冰凉而湍急,如若她真的不幸坠江,她会受不住的!
听言,展亦清仍旧绷着脸,没有停住脚步,而是继续前往事发地,然而外围被拉起了警戒线,他只能止步在聚集的人群中。
“柯恪和杜梦呢?”他刚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几欲发不出声来。
“柯总和杜小姐已经去医院查找柳小姐的入院记录……”
话音未落,他们就听到一阵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咯咯”的清脆声,然后就是杜梦的声音传来:“亦清。”
他闻声回头,便看到柯恪撑着一把伞偕同杜梦朝他走来。
他清了清嗓子,问:“怎么样?”
杜梦咬咬唇:“所有受伤的乘客都被送往最近的市二医院,但我们去查找了入院记录,没有柳荞的信息,也没有看到她。”
展亦清听言,双手紧握成拳,然后一拳捶在一旁坚硬的护栏上,鲜红的血丝瞬间迸出。
见状,杜梦大惊:“亦清,你……”她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全身已然湿透,发梢还在不断滴落着水珠,而他的双目通红,眼圈黯淡发黑,想必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可是为什么?杜梦猜不透,他和柳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低头看着江面上的搜救大队,一个想法蓦地窜入他的脑海。
“我要去救她。”说时,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抬腿就要跨过护栏。
孙遥和杜梦及时反应过来,然后把他拉住。
“亦清你疯了吗?”杜梦不顾自己的形象,破口大骂道,“你这样跳下去会没命的。”
“那她怎么办?”他声嘶力竭地大吼,“荞儿她怕死,她现在一定很害怕,她等着我去救她,我要去救她。”
杜梦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心急如焚的样子,可是她不喜欢,她见不得他这样,于是一时心急,她抬起一只手朝他的脸扇过去。
啪的一声响,即便是在哗哗的雨声里,亦是清晰可闻。
一旁的孙遥和柯恪都大吃一惊,而杜梦也很错愕。
然而,展亦清却像是没有疼痛的感觉,神情木然,声音暗哑:“一个星期之前,她也这样打过我,她一定很恨我,荞儿她恨我。”
“亦清,对不起。”杜梦很少落泪,可是这一次她却控制不住泪珠夺眶而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希望你现在清醒一点,我们现在还不确定柳荞是不是坠江了,你不能这么冲动,不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你知道吗?”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医院里没有她的入院记录?为什么乘客名单中有她的名字?为什么至今我还联系不上她?如果她没有坠江,她会在哪里?”他的声音低低的,就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杜梦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亦清,说不定……”她突然顿住不语,因为她看到展亦清的身子直直地向她倒来。她扶住他,喊了他几声却没有回应。
他晕过去了。
她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讶然发现他的体温烫得惊人。
“柯恪,把车开过来。”
她担心市二医院挤满了伤员,所以直接让柯恪把车开往另一个相近的市红会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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