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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三日为限(八)


  石买已死,众人一阵哗然,昨日还不可一世之人,今时便已成一具冰冷尸首。苌楚心中卸下一块大石,只是,本想着除掉石买也算是帮着范蠡扫清了障碍,却没想到,如此一番际遇,竟反而连累了范蠡。还不知他与那位越女的亲事,该如何是好。

  苌楚虽是担心范蠡,但却没有过多思虑的机会,不仅是苌楚,就连范蠡、勾践,也再无暇顾及其他。石买一死,阵前易帅,主帅由勾践亲自担任,全军上下重新整顿,吴军围困于山下,越军之中一派战前的紧张与忙碌。

  是日傍晚,天色依旧阴沉,原本未到日落的时辰,但天光已经暗淡下来。

  于飞手中拿了块干粮,在苌楚身边坐下,道,“公子,这个给你吃。”

  苌楚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吃吧。”

  于飞道,“我方才已经吃过了,这块是我好不容易给你抢过来的。”于飞说着将干粮塞进他手中,道,“如今吴军将我们围困在这山上,粮草都已是越来越少了,若还是没法子解困,恐怕不过两日,我们就连干粮也吃不上了。”

  于飞说得一点不错。现下局势于越国而言实在太过不利,无论吴军是否会攻上来,这一仗,越军都几乎全无胜算。

  于飞问道,“公子,你要杀石买,如今也杀了,有什么仇什么怨也都已报了,为何我们还不回去找范大夫?既然他也在军中,你去寻他,他自然会将你安排妥当,保你周全。”

  苌楚道,“如此大闹一场,你我定是绝不可去找他了。”

  “为何?”于飞问道,“石买已死,越国五大夫,唯有范大夫在大王身边,大王如今也只能倚靠他了,你还有何忌惮?”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去找他,”苌楚道,“不仅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石买一事过后,你我已成军中皆知之人,若是此时被人发现你我是范蠡的人,或与范蠡有关,石买旧部定会据此一口咬定是范蠡用计害死了石买。到时范蠡会有麻烦暂且不论,若是军中再次乱了,吴军趁乱进攻,那越军就再无回天之力了。”

  于飞撅着嘴道,“要我说,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想太多。凡事都想万无一失,但世间哪有什么万全之法?想的多,说的少,明明计划好了要取张能狗命,却又不说,害我误会你……”

  “正因世间从没有万全之法,活下来才会如此不易。”苌楚叹道,“谁不愿做个血性男儿,想爱就爱想恨就恨。区区一个张能,你我若是直接为牛大哥报仇,轻而易举便可要他性命。可张能易杀,石买却不然。若非留着张能的命,又怎可借此机会除掉石买?乱世求生已是艰难,在这乱世之中还有你的目标,有你要守护之人,那便是难上加难。如何能不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苌楚如今坐在崖边,看着天色暗下来,回想起两年多前他自以为学好了本事,就来闯军营,却险些惹出大乱子,幸而偶遇计然,有计然出手相助,才总算悬崖勒马。那时计然对他说,要除石买,并不能鲁莽行事,真正的法子,要他自己好好去想。

  跟在计然身边这两年,苌楚着实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明白了,石买的势力树大根深,单凭一己之力难以撼动,但若土壤松动,那参天大树也有倒下的一天。由此,苌楚才会混进军营,逐步利用石买在军中的积怨,要他死在众怒之下。思及此,苌楚难免有些感慨,就与于飞多说了几句。

  苌楚几乎从未和于飞一次说过这么多话,于飞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未及开口,就听得山下传来一阵呼喝,震耳欲聋,身边有人大喊道,“不好了,吴军攻上来了!”

  天色还未黑透,吴军便已按捺不住,攻上会稽。一时之间,喊杀之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苌楚环顾一周,周围树木迎风而动,分不清吴军究竟从何处攻来。越军之中人心大乱,虽然各个手持兵器严阵以待,但从面色上来看,军心已经乱了。

  “保护大王!”勾践从军帐中走出,被三五个将领护在中央。苌楚心中叹息,此时情形,越王不是横刀立马身先士卒鼓舞士气,竟是如此这般娇贵地被亲兵保护,甚至强敌当头,不是部署军阵,及时迎敌,而是先高喊着要保护大王。大王如此,越军何来胜仗而言。

  吴越两军的先锋已经交锋,由于双方都未燃起火把,因而远远望去,只见暗淡天色之下扬尘四起,并不可见战事究竟如何。

  苌楚回头对于飞命令道,“你跟紧我,跟我过来。”

  苌楚带着于飞一路向山顶跑去,那里有大王的军帐,此时勾践身边的亲兵已达百十人之众,人群里外将勾践包裹在其中,根本不见其踪影。苌楚也不想找他,而是往他军帐一旁的军帐跑去,与勾践军帐前的紧张景象全然不同,这座军帐门前空无一人,苌楚微微皱眉,直接上前掀开了帘子,帐中端坐一人,正提笔在写着什么。

  “范大人!”于飞唤了一声,范蠡这才抬起头来。看到他们二人,范蠡面上丝毫没有讶异,反而像是早就会知他们会来一般,伸手招呼他们,道,“你们来的正好,过来。”

  苌楚走上前去,于飞忍不住道,“大人,吴军已经攻上来了,您为何还……”

  范蠡抬手打断他,将手中的帛书卷了装进一支一指粗的竹筒,将竹筒盖好,交给苌楚,道,“你带着于飞杀出去,务必将这封信交到文种兄手中。”

  苌楚垂眼看看手中的信筒,又看看范蠡,问道,“真的没有胜算了吗?”

  范蠡先是愣了愣,而后笑笑,道,“看来这些年师父的确教会了你很多。如此也好,如此我才更放心将此事交给你。”

  苌楚迟疑片刻,道,“杀石买,是我必然要做之事,但我没想到会连累了你……”

  范蠡淡淡笑笑,道,“师父定然教过你观星之法,天命已定,人命如此,怪不得你。你不必自责,更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

  “不必可是,”范蠡打断他,道,“做大事者,不拘于小节。当下国运家运情势所迫,我们都是不得已为之,待到时机成熟,我定会挽转前程,补救今日一切损失。”范蠡说罢,在苌楚肩上轻轻拍拍,道,“两年不见,又长高了些。好了,此时不是闲话家常时,待此事了结了,你我再好好叙旧,畅饮一番。快去吧,此事万不可耽搁了。”

  苌楚轻轻咬了咬下唇,最终没再多说,将信筒揣进怀中放好,行礼道,“既然如此,你多保重。”

  范蠡点点头,道,“你二人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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