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马嗥之战(六)
戌时刚过,吴军仍在摸黑赶路,说是摸黑,是因为风实在太大,火把无法点燃。
中军位置并行三匹白马,中间那人身形高大魁梧,年岁不大,面上带着股倔强与坚毅。
他身边那人探身过来,在大风中朗声道,“大王,今夜夜已深了,加上这风实在太大,不如今夜先找地方宿营,您看可好?”
中间那人正是吴王夫差,而他身边这人,名叫伯嚭。吴越之间大小战争持续几十年,年轻的吴王此次亲征,就是誓要将越国彻底击败,手刃越王勾践,为先王报仇。
夫差还未答话,他另一边的人断然道,“不可。”
夫差转头看向他,恭敬问道,“相国有何高见?”
那人答道,“此地两旁皆为崇山峻岭,只此一条山路穿行而过,本就易守难攻,如无意外,越军应是派人在此驻守了。所以我们务必加快步伐连夜通过,若是宿营耽搁了,遭遇了越军袭击,或是给越军时间请求援军,对我军则是大大不利。”
夫差点头道,“相国言之有理,传令下去,连夜赶路!”
伯嚭拱手道,“大人深谋远虑,我实在自愧不如。”
夫差笑道,“人都说我吴有伍子胥乃国昌民安,所言极是啊!”
伯嚭也笑道,“大王英明,相国大人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忠肝义胆,实乃我吴国之福。”
吴王夫差身侧的另一人,即是吴国相国伍子胥,虽已年过六旬,须发已花白,但目光犀利,声如洪钟,此番随夫差征越,连日来奔波劳苦,却仍精神抖擞。伍子胥时刻料定揣摩敌军计谋,为吴军扫平了诸多障碍,更是深得夫差信任。
夫差拍手称道,“不错,此次进攻越国,有你二位贤臣辅佐,就由孤王亲自领兵,直捣越都,亲手取了勾践的项上人头,来祭我父王在天之灵!”
夫差话音刚落,正在急速赶路的吴军忽然停了下来。还未及开口去问发生何事,一阵狂风卷着尘土就往脸上身上拍了过来。
几乎与此同时,四周围忽然响起一阵狂喝,大声反复呼喊着“天道之意,灭吴存越!”
夫差抬头去看时,竟然漫山遍野亮起火把。火把忽明忽暗,似是有众多将是在林中飞快穿行。
“有埋伏!”
吴军登时陷入一团混乱,偏偏大风吹得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沙土迷了双眼,兵众也顾不得东南西北,四处逃窜,想先找到掩蔽再说。
“众人听令!莫慌莫乱……”
夫差话没说完,又是一阵更强的强风袭来,风中卷着不知什么物重击在了□□白马身上,白马纵起身子长嘶一声,夫差被从马背上甩了下来,重重摔落在地。
此时吴军早已乱了阵脚,众人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四处乱跑,伍子胥一回头,见夫差竟然堕马,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正要下马救人,伯嚭已经先一步跳下马,扶起夫差上了马,大声喊着,“撤军!立刻撤军!”
伍子胥挥手欲制止,可军心已散,众人奔走踩踏已是万分狼狈,于是只好恨恨掉转马头,喝道,“立刻回撤十里!”
“天道之意,灭吴存越!”
吴军仓皇撤出好几里地,才终于听不到越军的呼号,风势也减弱了些,经历了方才一阵人仰马翻,军中许多人受伤,士气大挫。
伯嚭扶着夫差下了马,夫差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块大石上坐下,伯嚭关切问道,“大王伤势如何?臣立即叫军医过来。”
夫差抬手道,“不碍事。只是堕马时扭伤了脚。”
伍子胥也下了马,走过来道,“大王伤势是否严重?”
夫差摇摇头道,“无碍。”
伍子胥道,“那大王今晚好好休息一宿,暂且不要叫军医来,大王此次亲征就是要鼓舞我军士气,若是请了军医过来,使军士们得知大王受伤,恐怕军心彻底涣散。”
伯嚭忧虑道,“可是……”
夫差摆摆手,摇头道,“无妨,就依相国所言。”
伯嚭已经下令原地宿营过夜,吴军大军纷纷准备就地入侵,山谷中渐渐安静下来,只是偶尔传来几声伤病的呻吟。
伯嚭为夫差与伍子胥找了块干燥的台地,又拿了些干草过来铺上,才去请两人过来就寝。刚走近,就听伍子胥对夫差道,“大王,此地不宜久留,明日天明,我们务必要攻入马嗥。”
“万万不可!”伯嚭快步走了过去,道,“大王如今受了伤,需要静养,怎可急于行军?况且今夜一事,军心已经动摇,若是不加以休整,贸然前行,何来胜算?”
夫差并未答话,伍子胥道,“大王,明日进军,虽听来仓促,但实为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我们在此耽搁了,只怕再无机会长驱直入了。”
夫差迟疑道,“可方才您也见了,越军人数众多,火把漫山遍野,马嗥山谷本来易守难攻,要我吴军如何得胜?”
伍子胥摇摇头,道,“大王,那时情急,军心已乱,我才同意撤军。但大王何不细想一下,若真如大王所言,越军人数众多,兵力遍布山野,又占据高地优势,同时,狂风大作已令吴军溃不成军,当时的越军,可谓已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既然如此,越军为何不挥军围攻下来,趁此良机将我吴军一举击溃?”
夫差皱眉,道,“莫非……”
伍子胥点点头,道,“大王猜想得不错。驻守于马嗥的越兵恐怕远没有山间火把多。他们只是在山间高歌,舞动火把,但最终并未攻下来,才正说明了他们人少力寡,他们不过是想趁着狂风一起,故弄玄虚,使我军自乱阵脚,从而不战而胜。”
夫差恍然道,“若真如此,我们确实得明日一早发起攻势了。”
伍子胥点头道,“没错。越军的伎俩不过是想拖延我军罢了,他们是在为援军到来而争取时间。越军大将军石买定是估计我们会从水路进攻,而忽略了陆路的守卫,这正是天赐良机。一旦越军大军前来增援,马嗥之地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我军再想由此攻进越都,可就难了。”
夫差道,“若真如相国所言,看来在马嗥的越军之中还有高人。”
伍子胥道,“高人倒也谈不上,但确是个聪明人。当世皆知越国五大夫的名号,勾践有这五人辅佐,理应国运昌隆。奈何勾践却只听信石买一人,石买为人确实骁勇善战、治军严苛,但逞勇好猛,轻于谋略。其副将常信更是他一手提拔,对他言听计从。若是此二人在山上,今夜见吴军狼狈之样,定会不管不顾先攻下来再说,他二人定不会想到如此迂回之策。由此可见,今夜马嗥山上驻守之人中,绝无石买或常信。如大将军与副将都不在,可见山上驻兵人数更不会多。”
夫差拍手称赞道,“相国所言极是!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向马嗥进军!”
伯嚭上前两步,忧虑道,“可是大王,您的伤势……”
伯嚭话未说完,军中再次传来骚动,夫差回头看去,本已歇下的兵士们纷纷起身,全都仰着头对着天空指指点点。
夫差仰头一看,天边竟赫然亮着一颗扫把星。
“大王!”伯嚭看到后大惊,躬身道,“扫把星可是大凶之兆!如今竟然出现在吴军头顶,只怕……”
夫差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而后转过头问伍子胥,“相国,我军此次出征,先有狂风阻道,后有彗星当头,恐怕……确是不利啊。”
伍子胥仰头仔细看了许久,才道,“恭喜大王!”
夫差诧异道,“如今灾异连连出现,孤王何喜之有?”
伍子胥道,“大王此次亲征,誓杀勾践为先王报仇,此行必当顺利无阻,大王大可一偿所愿。”
“哦?愿闻其详。”
伍子胥抬手指向空中道,“昔者,武王伐纣之时,彗星出于天际,由此而兴周。吴王问其因由,姜太公答曰:‘臣闻以彗斗,倒之则盛。’即天边出现彗星之时,与其相反一方则为顺应天意。越国在南,吴国在北,大王请看,如今彗斗自南向北,我军伐越自北向南,正是大吉之兆。至于方才夹道大风,风由北来,正是天助我也。因自古军阵相对作战,顺风者利,逆风者不利。加之此时我众敌寡,吴军才真正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大王还有何可犹疑呢?”
夫差听罢连连点头称是,转身对伯嚭道,“将相国之言传令下去,稳定军心。明日一早,进军马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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