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绯爪芙蓉
几日后上午，齐昭邵琛和赵度来明月斋看她，秦宓托懒倚在一张金丝楠木雕花贵妃榻上，安排齐昭三个围坐在她身边，四人就这样面对面说话。
不一会儿，太子也过来了，秦宓想起身让座，可太子只是笑着摆摆手随便坐在了齐昭身后，离着秦宓最远，也不会说话就那样听着他们聊天。
齐昭依旧一副毒舌不改：“你说你可真是江南娇小姐，从你进了上焱城尽是卧床养病了，好个讨人怜惜！”
秦宓冷笑一声回道：“我身体好着呢，不过是多灾多难罢了。”
话一出口秦宓便觉失言，太子再怎么同皇后疏离那毕竟也是他的亲娘。她这么明目张胆的宣之于口确实有点活腻了。可秦宓的视线穿过齐昭看向太子时，太子只是浅笑着在逗一旁紧紧闭着嘴的赵度说话，似乎并没有听到她刚才与齐昭的对话。
萧辞里是临近中午才到的，他来时菜已经上了桌就等他开席。太子招呼他坐下，邵琛唤他“三哥”。齐昭和赵度与他三人互相见礼，只有秦宓没说话只看着他。他今天束了白玉冠，穿了一件绀青色的深衣，衬得他十分高贵内敛。她似乎没见过这样的萧辞里，这和她记忆里的他大不一样。
“你这么盯着他看做什么？”齐昭忽然问道，语气里有些揶揄的味道。
秦宓被他这么一说尴尬的收回视线，结巴的否认道：“没，没有啊，啊那个，晚来罚酒！”
太子被秦宓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噗的给逗乐了，他这一笑其他人也绷不住逗笑了起来。一时间欢声一片，就连一向冷脸的萧辞里嘴角都有了些笑意，只有秦宓脸红的像刚痛饮了酒三坛。
笑过之后，萧品欢问道：“父皇怎么跟你说了这么久？”
“父皇有意让我领兵，但是不是眼下。眼下是先和清平一同在文宣殿上学，定了邵琛为侍读。”说完萧辞里看了邵琛一眼，说道：“应该明日就会有明旨的。”
邵琛点了点头。
“只选了一个武侍吗？”萧品欢接着问道。
“嗯。”
萧品欢淡淡看了一眼身旁的齐昭，没说话。
齐昭倒是没有注意到太子的目光说起了过几天中秋节的事。
“中秋的宫宴想来是不会叫上咱们的。”齐昭对着秦宓说道，转念又说道：“听说三年一考的秋试的日子离着中秋很近，所以回不得家的赴京赶考的才子们都会在京城举办斗才大会。今年正好赶上。秦宓，咱俩去看看呗？”齐昭一直身段摆的很高，对一切都是爱答不理司空见惯的样子。秦宓难得在齐昭脸上看见这么雀跃的表情，想了想也没什么大碍，便爽快答应了。
太子还没怪罪他们擅自做主倒是邵琛先不满道：“怎么改成你俩玩了？我就留在园子陪赵度？太不够意思了吧？”
赵度难得十分配合的展现出了一张‘不够意思’的脸。
齐昭嫌弃道：“吟诗作对写文章，邵琛你来，你给我说说你会哪样？”
邵氏兄弟是出了名的文不通，让齐昭这么一说邵琛果然支支吾吾没说出半个字，将其他人逗乐了。笑闹间，秦宓看见萧辞里也跟着弯了嘴角。她不知怎么却想起孟珩来。这是她自秋收祭礼之后第一次想起他来，他笑的时候让人感觉暖暖的，能从笑容里看出他这人的尊贵和涵养。萧辞里到底和他是不一样的，尽管他很少笑，但他笑起来总让人觉得很欣慰，让人觉得他笑的当下一定有什么使他很开心。不然他不会露出这样欢喜的模样。
“说起来，怎么今日邵珂不在？”齐昭问道。
“禁军统领找邵珂商量皇宫和东宫的御林军调配问题去了，大概晚上才能结束。”萧品欢歪头看了一眼齐昭，装作平常语调的问道：“前几日整理书房的时候整理出来好几本游记，我一向不爱看，你下午没事的话待会儿吃完了饭便过去挑几本吧。”
话音刚落秦宓便斜眼看向齐昭，齐昭低垂着眉眼，眼神晃动。她自从得知了那红笺情诗的事后还没问过齐昭整件事的始末，自然也不知道现在他们两个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但看今日太子小心试探的语气，估计后面的故事还有很长。
“嗯？”萧品欢复问道。
齐昭抬起脸来看着他，伸手夹了一口菜也语气平常的应道：“好啊。”
一旁的邵琛正跟埋头吃面前的一盘西湖醋鱼，嘟囔着哪里有红烧的好吃云云，秦宓看去觉得大抵有些事情从头就看到了结果，有些聪明人便晓得知难而退。而像某些愚笨的人，譬如她，非要伤个遍体鳞伤才肯罢休了。
太子的书房布置的很简洁，他一贯用的东西都摆在书案上，其余的都收在书架上。书架的边上还摆着一个紫檀雕花花架，架上摆了一株绯爪芙蓉，开的正红。
绯爪芙蓉是茶花的一种，一般花色红有白斑，或红白相间。可眼前这株却是纯粹的红，一点白斑也无。齐昭不禁伸手托起花来仔细端详了许久。
“这株绯爪芙蓉是我令人在泷州特意挑来的。怎么样？好看吗？”齐昭认真的端详着手里的花，萧品欢认真的端详着看花的齐昭，语气淡淡的问道。
“好看。你也很喜欢红色？”齐昭歪过头来问道，却正对上萧品欢正望向他的深邃的眼神。
其实自齐王继位以来齐国便有了□□之国的名声，齐昭自认也是从小在宫廷内长大，那些眉来眼去、床帏之事他也自小便是身在其中耳濡目染。眼前的萧品欢本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他本可以像谢广一样只要想要便可轻易的得到一切。可他只是离着好几步远的距离，就那样温柔多情的望着他。好像他是他眼里的整个世界，再容不下其他哪怕一丝的光。
他其实很早以前便将欲望和感情认知成是一样的东西了。可怎么在这一刻，在对上萧品欢的那双眼神之后，他居然发现自己也会有胸如有擂鼓，面似挂红云的时候。
萧品欢自然也看到了红了脸的齐昭，他脸上却没有轻浮的笑而是十分郑重的回答了齐昭刚才问的话，他说：“以前不怎么觉得，到后来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此生钟爱了。”
齐昭眸光闪烁，一动不动的听完了这个回答，他亦不曾问，‘以前’是在什么以前，‘后来’是在什么后来。
谢纨因为近日皇帝多次召萧辞里商讨军事，心里有些担心。自己的儿子像个傻子一样还跟人家亲的像手足一样。帝王家哪有兄弟之情？即便是已经坐稳了东宫之位，但朝局本就是瞬息万变的，在没登上帝位之前必须万事谨慎。
谢纨的步辇已经快到太子的书房文思殿了，远远地谢纨看见守在殿外的小黄门跟身后的内侍说了些什么，那内侍立马转头跑进了文思殿。
等到了跟前，谢纨掀开步辇上的薄纱帷幔，让跪在地上的小黄门抬起头来，眸光锐利的问道：“谁在太子书房里？”
“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赏了齐宁侯几本游记，这时候正在殿内谢恩呢。”那小黄门不惊不慌的答道，到是有些出乎谢纨的意外。可转念一想太子身边都是从小在身边服侍的，都是当年她挑过的人怎会不中用？
这时候，太子从文思殿出来迎驾，身后跟着的正是齐昭。
“儿臣接驾来迟，还请母后恕罪。”
“臣接驾来迟，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谢纨嫣然一笑，从车辇上起身扶着太子的手下了辇，走到齐昭面前端详道：“都说这齐宁侯生的比那倾城女子还要娇媚三分，齐昭，你怎么说？”
“这世上一共有几个人认得臣呢？那些传言的多半都没见过臣。名气越大的大多其实难副。臣不觉得自己长得美艳，也不想要那些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的名头。趁着年轻还想多读些书做做学问为皇上尽忠，报效国家。”齐昭回答道，面上是一派温良无害的样子。
谢纨可不吃这一套，她不怀好意的翘了翘嘴角，说道：“好大的志向啊。既然如此，本宫虽无才但也藏书不少，改天你过来挑几本。”
“臣谢过皇后娘娘赏赐。”
“行了，去吧，本宫和太子还有事要谈。”
临近中秋，虽然不似过年那样张灯结彩但是总觉得大家面上都绷着笑似的。奴才们都巴望着中秋的赏钱，各宫娘娘们也都盼望着能和皇上见上一面。
“说来，皇上为什么这么冷淡后宫呢？”秦宓正在自己衣柜里试图挑出一件不怎么招眼的寻常衣裳来，顺口便跟正在一旁闲坐的齐昭闲扯道。
“皇上也不算是冷淡吧，你也知道后宫与朝廷是分不清的。去不去也不全凭皇上喜好。”齐昭一边摩挲着腕上的一串南红玛瑙手串一边回道。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不过也听说是皇上钟情的女子已经死了，所以皇上冷淡后宫不问□□。”
“死了，谁？”秦宓挑了一件云袖滚金边鹅黄单色深衣，歪头问道。
“我听我姑姑说好像是前慧丽皇后。不过却很奇怪。”
“奇怪什么？”秦宓一听到‘前慧丽皇后’立马放下了手里的衣裳聚神同齐昭相谈。
“因为据我了解前慧丽皇后的死因虽然对外宣称是病故但实际上是皇上亲自下旨处死的。那么皇上最钟爱的女子怎么会是前慧丽皇后呢？这可不是奇怪。”齐昭说道。
“什么？皇上下令处死了慧丽皇后？那……”那萧辞里呢？自己的父亲处死了自己的母亲……他可怎么办？秦宓没有问出口，显然，她不知道，齐昭也不会知道。
“哎，你听说了么？皇上有意纳了韩疏雨。这回她可是要美上天了，你看上次太子来园子时候她那个样子！风骚之极简直就能让上焱所有烟柳自愧不如！”齐昭贬斥的评价道。
“喂，神思不宁的想什么呢？”齐昭站起身来用手肘捅了捅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旁边发愣的秦宓。
秦宓却满脑子都是萧辞里，被齐昭这么一碰倒是有些惊觉的样子，倒令齐昭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禁环抱着手臂眯着眼打量起秦宓来，他们自认识以来一直是无话不谈的，很少有齐昭摸不透秦宓心事的时候。
他以他一贯的通透觉得，萧辞里是脱不了干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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