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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碎风流 上


  又是一年清河节,赢兰已不会再像幼时那样兴奋。

  偶然忆起,清河节里发生的最好的事,就是她遇见了书雅。那一年光彩溢目的少女,微微一笑,仿佛照亮了整个天地。

  世事变迁,谁也想不到以后的事情。东宫妃身在高位,死于非命,书雅远去漠北,嫁与他人,诸良离开了夜澜,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日宫内虽然无比热闹,可是赢兰连父母亲族都没有,更罔论其他。

  也正是因为如此,宫里来来往往的欢闹才更令她情绪低落。

  赢兰不想见人,就抱着那只小狐狸玩。

  因为看着小狐狸的那一对眼睛,就想起了诸良。

  阿良。

  赢兰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还记得他幽明的眼神。他也曾那样看着她,没有疏离和客气,只有纯然的温柔。

  这是唯一能给予她勇气的回忆了。

  也许正是因为心情不好,赢兰才觉得这一天才格外漫长。

  慕容氏贵为仅次于望舒二氏的门阀,芝女官的不少族亲自然也有资格入宫,她向王皇贵妃求了恩典,一天都没有见到人影。没了芝女官在旁边,其他的小宫婢更是拿赢兰没有办法。到了傍晚,用过了晚膳,赢兰干脆抱着小狐狸就跑出了长华宫,趁着几波人来来去去,甩掉了跟在后面快要哭出来的清池等人。

  七拐八拐,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陌生的地方——其实,也没有那么陌生。

  赢兰眯起眼睛,环顾四周,那些槐树依稀唤起了她的回忆。冷风渐起,她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当日她和诸良一起埋葬小燕子的地方?

  赢兰不由失笑。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居然又迷路到这里了。

  她笑着笑着,又不笑了。

  这一次,她不会再哭泣了。

  因为不会再有第二个眸若寒星的少年,那样焦虑地寻来。

  赢兰叹了一口气,正打算往回走,若是她离得久了,清池她们肯定不会有好下场。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又有极妩媚的胭脂香味遥遥飘来,赢兰脚步一顿,半晌才想起来,当日诸良曾经提过,此地应该是银宫附近。

  银宫……她久在深宫,却再没有从第二个人那里听过这个地方。连那一次询问宁王,也被他轻轻带过。

  从未有过的好奇心生起,赢兰抱着小狐狸,慢慢朝阑珊灯火的地方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里的殿室虽多,可似乎没有什么人烟,从外头看去,也颇为破败。

  赢兰大为失望,难道这里只是冷宫?

  若是冷宫,她可一点也不稀奇。

  赢兰转身就要回去,她怀里的小狐狸却忽然一颤,猛然跳了出来,几步就消失在黑暗里。

  赢兰大为着急,跟着那小狐狸跑,喊道:“快点回来!”

  那狐狸似乎钻进了一间宫室,赢兰犹疑了一下,见门边竟是一副对联,写着:“明月爱花花爱月,卿须怜我我怜卿。”

  赢兰莫名其妙,但小狐狸要紧,她推门而入,做好了吃满口灰尘的心理准备。

  待进去之后,赢兰才惊讶地发现,此地和太医院的藏书阁恰好相反,外头看着衰败不堪,里面却是颇为华美光鲜。竟是以错织云锦铺地,又设了一层又一层八重锦帷幔,中间设了一张大床,处处雕镂锦绣芙蓉。

  赢兰轻唤道:“小狐狸?”可是狐狸自然不会长嘴答她。

  室内没有点灯,只有自窗外透进来的明净月色,不知何处似乎还燃着一缕一丝的绵绵幽香,宛若桃花春水,教人心都软了。小狐狸遍寻不着,这样的夜,寂然无声,满室繁华倒显得有几分落寞。

  赢兰看向窗外,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星光幽远如能醉人。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一朝月圆,却不得长久。

  赢兰没由来地多生了一丝惆怅,静静叹了一口气。

  忽然传来一群人的喧闹之声,赢兰吓了一跳,方才明明还是罕无人跡,怎么这会冒出来这么多?那些人显然都是些显贵家的纨绔子弟,大约还喝得半醉,嘴里不干不净,说的都是些男女情爱之事。赢兰听得面红耳赤,忍不住想起那一日在御花园内看到的活春……

  呸呸呸,简直是活见鬼。

  赢兰本想着他们定然不会理会这样的破败宫室,自己只要等待他们走过,再偷偷出去寻找小狐狸即可。不料竟有一人的脚步声直直向这里走来,问道:“芝儿?”

  芝儿?莫不成是喊芝女官?

  赢兰心下生疑,但又迅速排除了这个想法。芝女官素来严谨优雅,她很难想象到她与这些人混在一起。那声音远远听着,居然有几分耳熟,大概是因为喝了酒,字句有些含糊不清。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声越来越近,方才发问那人推开了门,又问了一遍:“你在这里?”

  赢兰唬了一跳,赶紧缩起身子。

  此时她若是堂堂正正出门,表明身份,定然无人胆敢轻亵。但她却也无从解释,自己为何会在此时此地,一时心乱如麻,挣扎着要不要丢脸,最后还是不敢动弹,只藏在层层纱幔之后,屏息凝神,听那脚步声忽然停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赢兰忍不住有些好奇,又忍不住想,他难不成是谁的情郎?

  那人轻声道:“芝儿。”

  话音深沉,显见情深意重。

  那声音显得更熟悉了,可是赢兰一时傻了,愣是没想起来。她又想到这人在寻找那个“芝儿”,“芝儿”却不在这里,显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那人并不再走动,只是低低喃喃:“我就知道,你不信我。”

  他话语里竟似十分难过,那声音越听越熟悉,可是赢兰绞尽脑汁,一时却想不出到底是谁了。那人静了一会儿,又道:“也罢,你在这里头,却不愿见我,我明白你的心意了。”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便走。

  脚步声渐去渐远,赢兰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素来心软,竟和他一道有些难过起来。

  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明月之心空投沟渠,到底是令人情伤。

  赢兰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衣裳,也叹了一声:“唉……”身后隐约衣裳窸窣,她陡然一惊,正待回头,身子蓦然一轻,竟是就这么被人抱了起来。

  骤然离开地面,赢兰惊呼了一声,不由死死抓住那人的脖颈。她本来发髻就已经松了,绾发的步摇倏然委地,长发如瀑般散落,缠了他们一身。

  那人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笑道:“可逮着你了。”

  酒气拂面,显然真是个醉鬼。

  赢兰的惊很快就成了又羞又愤,抬手便朝那人脸上掴了一掌。那人不躲不避,挨了这一击,赢兰并不解气,反手又是一个巴掌,那人一边抱着她走,一边居然还笑道:“原来还是这副烈性子。”

  赢兰气得大喊:“你放……”

  忽然被人一甩,正落在那张大床上,香气一丝一缕地包裹住了她。

  赢兰猛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挣扎着起了身子,怒道:“你……!”

  那人把手一摊,笑意分明:“可是你让我放手的。”

  他俯身过来,如水纱幕笼了四周,清清冷冷的黑暗里,隐约透出些许星月之光,只能看见一双明亮照人的眼。

  可这双眼睛在赢兰看来,却比鬼魅还要可怕。她惊惧交加,好像有一团沾了水的棉花卡在喉咙,又湿又腻,令她连话都说不完整:“你、你大胆……”

  那人居然携了她的手,细细舔吻,赢兰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在大喊起义,拼命摆手,可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了,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他咄咄逼人的气息袭来,她就是落入罗网之中,振翅不能的一只小蛾子,怎么也逃不开去。

  他终于放开了她的手。赢兰脑子里一片空白,吓得赶紧往床深处缩,却轻而易举便被他压在身下。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情形,却是第一次生出这样骇然的畏惧。陌生而热切的男子气息,如同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包围了她,缠得她几乎快要窒息。

  赢兰本能地要呼救,却被他霸道的唇舌封缄了语言,她拼命撇过头去躲闪,从他的亲吻中挤出话语,尖利得几乎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你……你放……我……我是……沉……”

  他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赢兰吃痛,他却是笑道:“我便是放肆一把又如何?”

  赢兰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推开他,却被他轻松制住,又钳住了她的双肩不让躲避,更凶猛地吻下去。她想要说话,却全然被淹没于那激烈的亲吻里,想要躲避,又被死死按住,逃避不得分毫。

  忽然身上一凉,居然已经被人解了衣带,那人手滑如鱼,便向她衣下探去。

  赢兰何时遇过这样的不敬,尖叫着死命挣扎,“呲——”地一声,反倒坏了衣裳。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惊慌过。

  哪怕是那一次与端王一同坠入山谷,她也没有这么恐惧过。因为她身边还有一个人,那是她的亲人,虽然嘴巴对她很坏,但是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与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幽甜的香气宛若鬼魅般如影随形,不仅摧毁了赢兰思考的能力,更在她的身上焚起了陌生而可怕的热度。她颤抖着指尖,却软绵绵的什么也抓不住,双腿更是像要化了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赢兰脑子里一片慌乱恐惧,只惊呼道:“你住手!你放手!”

  她以为自己是在厉声制止,却不知自己软弱如泥,声音更是甜腻得可怕,仿佛欲拒还迎。

  “好,我放手……”那人低笑了声,当真放了手。

  赢兰还来不及松一口气,那人却是掐住她的腰,用膝盖迫得她双腿无法并拢,身体契合到她的两腿之间。从未有过的侵略性扑面而来,赢兰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也不知从哪里涌出了力气,居然生生推开了他,转身就逃。

  忽然身子一滞,歪倒在地上。

  原是那人用手按住她的裙幅,使她摔倒在地。赢兰还不及怒喝,竟又被他笑吟吟地按在地上。

  赢兰抖得和中风一样,在那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惧之下,竟然颤抖着嘴唇,全然说不出话来。

  冰凉的手指游弋过光洁的肌肤,他忍不住赞道:“好一身冰肌玉肤……”他细密的吻烙在她的背上,仿佛窸窸窣窣的小蛇,在光裸的肌肤上带起一阵阵不可抑制的酥麻。

  不在床上,那些沉郁的香气便在一瞬间淡了下去。

  赢兰脑子一炸,不知从何处终于挣扎出一丝清明气息,连珠炮似的吼了出来——

  “我我我我是沉玉郡主赢兰你要是敢对我不敬我就告诉我叔让他把你五马分尸抽筋拔骨下油锅诛你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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