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端旧怨换新仇 2
袁从俦一时语塞,正寻词应对间,忽见一旁闪出一名锦衣卫,跃进阵中,右手举刀向黑衣人兜头劈下,那黑衣人见此人与众锦衣卫相同服色,只道又一个不知深浅的莽撞货色,便照旧举左掌去推,那锦衣卫的刀劈到一半,忽然中途改向,冲那黑衣人左腕斜里划去。那黑衣人忙收掌曲肘,右掌劈向那锦衣卫右腕阳溪穴,那锦衣卫并不闪躲,也不变换招式,原本划向那黑衣人左腕的钢刀只画了个半弧,略略后抽,此时刀刃向上,又正好冲着那黑衣人劈来的掌缘,那黑衣人又只好中途变掌,否则肉掌撞到刀刃上,便是自寻苦吃。
这锦衣卫见黑衣人被迫变招,便趁机出指,径直点向其左肩,黑衣人见接连两招都被这个看似普通的锦衣卫挡住,自是不敢轻敌,早已留心封住左半门户,见对方伸指戳来,也伸出左手两指往上一夹,迫得那锦衣卫急急缩指握拳,可他另一手的钢刀却舞成一团光影,大有排山倒海的架势,黑衣人毫不含糊,亦使出浑身解数,与之缠斗起来。两人武功招式截然不同,但都是身法敏捷,出手迅猛,彼此又接连过招数个回合,莫说分出胜负,连哪个占过上风都难以断定。
朱棣见那锦衣卫与那黑衣人竟不相伯仲,心下略宽,但也有些诧异,便问袁从俦道:“同是你的手下,为何此人武功这般出众?”
袁从俦有些讷讷地回道:“回皇上,此人名叫史苒,新来不久,微臣也是才发现此人武功如此高强……”
朱棣捋须微微一笑:“知人善任,方可人尽其才,不过若非今夜这事,史苒也不见得能脱颖而出。”说罢捻须继续观战,脸色比起刚才却是柔缓了许多。
史苒与那黑衣人依旧酣战周旋,所拆招数怕是近百,二人耐力都颇为惊人,可耐性再久也终有高下,朱棣一旁看去,只觉得史苒的武功其实略逊,那黑衣人赤手空拳,尚能与其打个平手,若再这番打斗下去,史苒落败的可能,没有八成也有六成,这般想着,不禁又将已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史苒哈哈一笑,叫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闻名江湖的狂盗聂山!要破你那‘草木十式’,只须用我这招即可!”说罢抛去钢刀,双掌一横一竖交叉置于胸前。
“你——你这招式你从哪里得来?”那黑衣人似被震惊,声音也急噪起来,“莫非……”他急急冲向史苒,直恨不得立即将他打倒,步步紧逼,攻势也凌厉许多,迫得史苒节节后退,一直退到墙角的花丛边,这时,史苒仿佛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左腿撞向花丛,只听飕飕数声,从花丛中射出数枚暗器,带着劲急的风声向黑衣人射来,黑衣人哼了一声,向后接连几个滚翻,史苒大笑几声,黑衣人才刚落地,脚下便陡然出现几根拌绳,同时一张大网落下,将他罩在其中,史苒再抬脚猛勾拌绳,拌绳剧烈抖动,这黑衣人闪躲不得,终于摔倒在地,数名锦衣卫一拥而上,若干刀锋枪尖已指上那黑衣人的胸口。
史苒走到那黑衣人面前,从一名锦衣卫手中拿过钢刀,伸进网中挑开那黑衣人的蒙面黑布,月光正照在这黑衣人的脸上,此人大概三十出头,方脸阔额,浓眉环眼,虽然身陷囹圄,模样仍不失威武。朱棣已从书房中走到花园里,他走到那黑衣人面前,打量了他几个来回,缓缓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夜闯禁宫?”
这黑衣人直视朱棣,冷冷回道:“草民聂山,深夜前来,本欲为他人取回一样东西,不想却中了皇上的计。技不如人,自无话说,皇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朱棣脸色微愠,语气仍温和如初:“朕看你也算条好汉,有心免你一死,只须你道出到底为何人而来即可。”
聂山哈哈大笑:“皇上这话可不是自掴己面么?既然是条好汉,出卖他人这种下贱活儿,我聂山是断不会做的!皇上眼下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我,二是放了我,前者对皇上而言很容易,后者对皇上而言恐怕很难,哈哈哈哈!”
“住口!”朱棣喝道,“朕爱才惜才,不想你却如此不识好歹口出狂言!”一旁的锦衣卫见万岁爷发怒,便欲刀枪齐下将聂山碎尸万断,聂山面不改色,仍哈哈大笑道:“不口出狂言,便不是我狂盗聂山!”
朱棣气得浑身发抖,正欲向锦衣卫下令动手,一旁的袁从俦忽道:“皇上,此人目无王法,扰乱宫廷,理应当众凌迟处死!”朱棣转念一忖,觉得袁从俦此言不无道理,此刻若是杀了聂山,委实有些便宜了他,便吩咐锦衣卫将其押入天牢,自己拂袖走进书房,待余怒略消了些,回身命袁从俦将史苒召入。史苒见是皇上召见,岂敢怠慢,才一进门便跪倒在地,朱棣这才看仔细他的模样,这史苒与聂山年龄相当,可长相恰恰相反,尖颐窄额,淡眉细眼,模样无甚奇处,只是眼中精光闪烁,与其他锦衣卫大不相同,朱棣端详他片刻,笑道:“今夜若不是你,聂山怕是要逃出宫去,你立此大功,想要朕封赏你什么,便尽管开口罢。”
史苒叩首道:“此乃卑职份内之事,岂敢受皇上的封赏?再者,生擒聂山乃是同司兄弟合力而为,非卑职一力所能担当,还请皇上将此话收回!”
朱棣听得此话,只觉得此人谦卑有礼,也不邀功,便暗暗赞许,话锋一转,问史苒道:“朕看你与聂山交手,似乎你对他的招式颇为熟悉,那么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回皇上,聂山在江湖上人称‘狂盗’,生性狂傲不羁,窃技也颇为了得,可他的来历却无人知晓,卑职也只认得出他的武功招式,似乎与南海渡龙岛颇有渊源。”
“哦?说下去。”
“南海渡龙岛本是南海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岛,后来日益在江湖中斩露头角,行事非正非邪,江湖中人对其的评议也是不好不坏。聂山所使的功夫为‘草木十式’便是南海渡龙岛的镇岛功夫,仅允许历代岛主及其传人修习,这套功夫刚柔相济,视敌而动,甚是厉害。比如聂山拨开双刀的那招,便是十式中的‘李代桃僵’,似乎四两拨千斤,其实乃是加千斤于四两之中,仗力注力,借刀杀人,且那杀人的力道平添许多,所向之处,无人可挡。”
说到这里,史苒偷偷看了朱棣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放了几分心,继续说道:“这‘草木十式’很是厉害,渡龙岛也因此在江湖渐渐积了些名声,只是不知何故,渡龙岛岛主水中花一夜之间暴毙身亡,岛上一干人众也作鸟兽散,据说水中花生前未立传人,‘草木十式’本应就此失传,后来又不知其中有何变故,这秘籍为聂山盗走,于是当今世上会这门功夫的,便是非聂山莫属。”
“原来如此。”朱棣若有所思道,“那么聂山的功夫,该是举世无双了?”
“回万岁,事实并非如此,聂山虽然盗得秘籍,但修习未久,又无人指点,所以不得其中精髓。他夺□□的那招,只需用‘萍飘蓬转’这一招即可,可他却用了‘梅骨无双’和‘东篱采菊’两招;□□的那招名叫‘一苇渡江’,这招原本不刺要害,为的是饶过对手性命,可却被聂山用来连取三人性命,使得太狠辣了些,以致佛意全无,可见他对‘草木十式’只略通皮毛而已。”
朱棣抚须笑道:“朕看你对这‘草木十式’和渡龙岛的来龙去脉甚为熟悉,莫非你与那南海渡龙岛也颇有渊源?”
史苒浑身一震,不知朱棣这话是何用意,当下心里惴惴难平,便匍匐在地道:“圣上明鉴,卑职自幼随齐云山元同道长习武,不曾与此岛中人有过半点交道,只是家师曾与渡龙岛岛主水中花比武过招,之后又跟卑职谈起过这些招式,卑职那时好奇,便用心记了下来;至于渡龙岛的兴衰,也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道听途说,属实与否尚待定论,圣上既然问起,卑职也不敢隐瞒半点……”
朱棣呵呵一笑,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道:“朕随口问的这句,你不必多心——你后面使出的破‘草木十式’的那招,也是这十式之一么?”
“回皇上,卑职使出的那招,乃是家师为破此十式所独创,唤作‘草木皆兵’。‘草木十式’除了卑职前面说的,还有‘花团锦簇’、‘桑落瓦解’、‘一枕槐安’、‘兰艾同焚’和‘柳暗花明’,'草木皆兵'则属见招拆招的功夫,未曾给每个招式取名。”史苒虽心里忐忑不安,言辞却不敢有任何怠慢,依旧对答如流。
“好得很。”朱棣微露喜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若对聂山一无所知,将他擒获恐怕也没这么容易,朕刚才已说要赏你,此话朕也不会收回——袁从俦、史苒接旨!”袁史二人忙齐齐跪下,凝神屏息,只听朱棣缓缓道:“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自此设南北镇抚二司,指挥使袁从俦兼任南镇抚司镇抚,司理军匠,史苒升任北镇抚司镇抚,司理诏狱。”略停片刻,朱棣又道:“狂盗聂山,擅闯禁宫,藐视朝廷,连伤数条人命,却仍冥顽不化,此人不惩,国法难正,明日午时三刻凌迟示众,以儆效尤,你二人代朕监刑!”
“谢主隆恩!”史苒喜不自胜,连连叩首,袁从俦随他一齐谢恩,可眉头却渐渐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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