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8
婉汀闻言,心底巨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裴逸,你……你说什么?”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尖锐了一些,裴逸慢慢抬起头来,他的面容无限接近她的脸,他凝视着她,唇角慢慢勾起一丝奇异的笑意,他的呼吸吐息只在方寸之间。他的视线紧紧锁住她的神情,又轻声却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梁婉汀,你爱上了谁呢?我很好奇……你,究竟为了谁而苦恼呢?”
婉汀眉心轻轻一跳,某种不可解的紧张骤然浮上她心头,使得她声线发抖。“我……我没有。裴逸,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他似是有些茫然,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呢……是啊,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好奇呢……”
婉汀心里微微震动;但他喝醉了,他的言语里,是有几分真心、几分试探呢?她不知道,也不敢猜。她不欲再与他说下去,半拖半扶地,想要把他撑起来,带回他的卧室去休息。
但是裴逸却孩子似的不肯合作。他俊秀的脸孔在月光的映照下浮起了一抹带着浓重醉意的红潮,他的眼眸却亮得惊人,他鼻息间吐出的酒气萦绕在两人之间,带着某种莫名的压力和紧张,几乎要令婉汀窒息。
婉汀无法可想,只得先柔声安抚他说:“裴逸,你喝醉了。这是不好的……你明天一早还要出去练球,这个样子可怎么见人呢?快去好好休息,要不然明早宿醉未消,教练和经理看见了,又会发火的……”
裴逸从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哈!当然了,他们只会一直冲我发火,要我早点把你赶出去,以免影响我的良好形象和职业生涯……他们怎么不想想,我把你赶出去了,你无家可归,要到哪里去住?……那堆水泥管子里么?”
婉汀倏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半晌才轻轻一笑,双手捧着裴逸的脸,拂去他额头一缕垂落下来的头发。
“裴逸,你真是个好人。”她柔声说道,深深注视着他。“我明白了……可是,即使眼下再难熬,只要好好努力撑过去,就一定能见到彩虹,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就放弃?我一直、一直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功,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达至最辉煌的顶峰,站在万人瞩目之处,接受大家的欢呼……”
裴逸那染满醉意的面庞忽然间似是怔住。他的眸间似乎有短短一瞬的清明,然而终究敌不过深重的酒力,他勉强翘起唇角,算是一个回应般的微笑,低声说道:“啊……是么?……好吧。我决定相信你了……不管你是不是当初用了威胁的手段才混进我的家,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无家可归……因为我喜欢你这句话……”
婉汀的心重重一捶,这又是一段似曾相识的对话呵!难道冥冥中,总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指引着人生的方向,即使她再如何努力也没有用么?她忽然忿怒起来,全身突然涌起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大力将他的身躯撑起,再自己一鼓作气地起身、把他从沙发上拖起来、将他的一只手臂环绕过自己的肩膀支撑着他,然后扶着他一步步艰难地往卧室走去。
“不说了,我们不说这些了。裴逸,太晚了,你该去睡觉了。”
婉汀费了一番周折才跌跌撞撞地将裴逸扶到他的卧室里,好不容易安顿他在床上和衣而睡了,又替他盖上毯子;正要起身出去,裴逸却口里嘟嘟哝哝地翻了一个身,手臂一挥,“啪”地把枕畔叠起来的一摞书本之类的东西都撞到了地上。
婉汀吓了一跳,再看裴逸竟没有醒,合着双眼仍在酒醉后的熟睡中,就大着胆子弯下腰去,一本本地帮他把那些书本都捡起来。
她很耐心地一本本掸去封皮上想像中的尘灰,才放到自己膝上,打算重新摞起来,放到他桌上,以免他半夜闹酒,又将书本打落。她细致地做着这项工作,但指尖在触及一本相册时忽然微微一顿,想了一下,才慢慢拿起来打开。
相册里的照片很多很杂,竟然还有裴逸小时候的照片。婉汀看着那一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上那张童稚的面容,不由得抿唇微微笑了起来。她一页页翻过,只见照片中的裴逸,五官没有大的改变,只是身材一直抽高了、变瘦了,眉目间的神气也由天真童稚变得俊朗英挺,意气风发。婉汀凝视着其中几张显然是他十几岁时顶着一个马桶盖式的椰子头发型的形象,暗暗笑了很久,目光也变得无比柔和。
忽然,她记起傅隽楷曾经说过的,关于裴逸的父亲是如何严厉刻板、不通人情,坚持不许裴逸踏入棒球圈子,最后终于导致父子反目的往事。她慌忙在那本相册中前后翻着,想要找出裴逸父母的照片,却终是枉然——那相册里的合影,大约都是他与一群儿时的同学、朋友、教练等人,间或有几张是与他的妹妹裴遥,却没有一张他与父母的合影。
婉汀莫名其妙地有些心焦,手也有些发抖,“唰”地一声,有丝泄愤、又有丝泄气似地将那本相册平摊开,正满腔怨怒没个去处,眼角的余光就扫到那本相册外皮之下,正有小小的照片一角露出来。
婉汀大喜过望,连忙动手,细心拆开那本相册外面包着的纸质封皮,看见里面竟然塞着十几张裴逸与家人的合影!她一张张观看过去,只见那些照片的年代分布很广,从裴逸小时候一直到大学时期的都有。裴逸的母亲看起来善良而温顺,抱着裴逸的时候,面容上总是充满了慈爱;而他的父亲则面容严肃,神情刻板,眉间总有一抹威严的厉色,照片里也是一笑也不笑的,婉汀暗忖他们父子之间,只怕是为了裴逸的棒球前途没少起过冲突吧!
婉汀忽而记起在裴逸的墓前,那位鬓发全白而神情黯然的老人。他已届风烛残年,余生都在无尽的追忆与愧悔中度过,甚至不惜为了儿子生前的最后一线消息,动用了无尽的人力与关系,不顾一切地追索到底……然而这样还有什么用呢?已经消逝的人,毕竟是再也回不来了;不管在生的人有多抱歉、多悔恨,也不能挽回那人于万一。裴逸,是带着太多的遗憾离开的,而这遗憾里,本来,都不是无可补救的——
婉汀放开了那本相册,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裴逸的睡容。他睡得很沉,吐息之间犹带着一丝酒意,前额那绺不听话的头发仍旧滑落下来,调皮地搭在他浓眉之上。他的头发已经睡乱了,让他看上去有种孩童般的稚气与天真。婉汀的鼻端忽然一阵酸涩难忍,眼泪就滑落脸颊。她哽咽着,不敢发出声音来,只是默默伸手,为他抚平那几绺乱发;最后,指尖在他的颊侧短短逗留。
“我一定会挽回你,裴逸,我一定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就这样离开,我一定要让你好好地活下去,直到这一生本应有的尽头……”
她忽然觉得再也无法在这屋里多呆片刻。匆促地将那些照片和相册的封皮归位,又将那些书本都整整齐齐摞起来放在桌上,她就站起身来,很快地走向门口。在门旁,她又停住了,为他关上了灯,一手握着门柄,迟疑地回头。
丝丝缕缕的月光透过窗帘的隙缝照进室内,落在裴逸安静熟睡的脸上,使得他的面容显得那样鲜活而生动。婉汀在眼泪决堤之前转开了脸,很快地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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