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一天，晚饭后，裴逸忽然硬拉婉汀和他一道出门散步。婉汀拗不过他，只好顺从。两人走在小区植满花草的小径上，裴逸忽然开口。
“你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
婉汀一愕，下意识连忙否认。“乱讲，怎么可能？”
裴逸仿佛早预料到她的反驳，叹了一口气。“你最近显得心事重重，沉默寡言得多了。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说你没事？我眼神敏锐，观察入微，你可不要想在我面前蒙混过关。”说到最后，居然又自吹自擂起来。
婉汀不由莞尔，一转头才发现他的眼里也泛着隐隐笑意，这才发觉他是故意这样说，好逗她开心。婉汀不禁感动起来，但她心头的那种挫折感和失落感，又怎能告诉他？即使可以说，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索性调开视线，轻描淡写道：“好吧，还是瞒不过你。其实，我只是最近生活过得太无聊，而且又觉得总是在你这里叨扰，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可是一时又想不出来有什么更好的对策，因此烦恼。”
裴逸愣了一愣，冲口而出：“你胡思乱想什么？我一点都不认为你这样算是‘叨扰’！为什么这样不能是长久之计？难道有谁嫌弃对方麻烦不成？我们不是一直都很开心吗？”
婉汀闻言，不禁怔住，猛然抬头望着裴逸。看着裴逸脸涨得通红，也是张口结舌，一脸失措，仿佛对于自己不经大脑、冲口而出的话也感到无比尴尬与难堪，下不了台；婉汀不禁微笑了一下，为他铺了个台阶。
“你真是个好人，裴逸。”
裴逸的脸涨成了暗红，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道：“那……那是当然。我一向心地善良，与人为善……”
话未说完，婉汀就已经爆笑出来。“拜托！裴逸，你还真的……说你胖，你就喘啊？你那些女球迷，若是知道你本人居然是这个样子，岂不是白马王子的偶像梦幻全都破灭了？”
裴逸不悦似地重重咳嗽，严肃道：“她们做她们的白日梦，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了？我只管一心一意打好球，才不做什么白马王子偶像呢！”
婉汀听了，反而有点吃惊。“你不想做偶像球星？”她低头想了想，不由得抿唇莞尔。“可是，这怎么可能是你自己做得了主的。别人要喜欢你，你还能拦着不让她们喜欢吗？”
裴逸的脸红刚刚有点消退，看见婉汀促狭的笑，又不自在了起来。“我……”结巴了半天，居然没说出下文来。
婉汀见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许多天以来一直隐忍着的忧郁和悲伤，此刻却竟然无影无踪。她开怀而笑，笑得双眼闪亮，仿佛斜照的夕阳投在她身上的一抹暖色，在她面容上发着光。那个去与留的话题，就在这样的笑声中，淡淡被遗忘。
两人就这样静静漫步了一段路。路旁有一片尚未竣工的建筑工地，红砖、水泥、钢筋、粗大的水泥管，都堆放在现场。婉汀的视线落到了水泥管上，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裴逸听到了，立刻侧过脸看向她。“你有心事？”
婉汀站住了脚，出神地望着水泥管，喃喃说道：“如果我和它们，就像《尼罗河女儿》里的凯罗尔与尼罗河一样，我可以通过它们自由地来来回回，畅行无阻，多么好。”
“尼罗河？你要去埃及吗？”裴逸的耳朵很尖，就连婉汀的自言自语，他也听了个大概。“《尼罗河女儿》是什么？跟你要回去有什么关系？”
婉汀没想到他会听得这么专注，一时间有点被他洞悉了秘密之后的心虚和仓皇，掩饰似的说道：“啊……《尼罗河女儿》只是一部漫画啦。我以前看过的。”
“是吗？说的是什么？”裴逸兴致勃□□来，颇有些好学不倦的求知欲，追根究底。“和你回去又有什么联系？”
婉汀的心忽然紧紧地跳了几下。那种一瞬间被人攻其不备的仓皇，忽然击中了她的神经，使得她手足冰凉、惶然失措起来。也许裴逸并不是有意要探究她的秘密，然而他的问题太敏锐，一针见血地击中了她的要害。婉汀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紧张而短促的、不自然的假笑，半真半假地说道：“因为，我的野心，和这部漫画里的女主角一样大：我们都想穿越时空，到一个我们从不曾经历过的时代去，体验那时的生活，介入那时的世界——”
裴逸睁大了眼睛，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哈！你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幼稚想法？那些都只是漫画里虚构的情节，都不是真的啊！你的野心，还当真很不小啊！”他笑了起来，不能置信地再度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笑而异想天开的想法？”
婉汀沉默了短短一瞬。
“因为，我想去未来。30年之后的未来。”婉汀突然开口，一口气地说着，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啪”地一声断裂。她忽然想要说出来，忽然不在意说出来之后是不是还能够在这个时代立足，这样一个天大的、沉重的秘密，只经由她一人苦苦保守，无人分享，无人安慰，只有无尽的焦虑、隐忧和苦楚，快要将她逼疯。而且，当她隐瞒了这样一个秘密，她忽然想知道，裴逸得知了她身后的那一切沉重的真相之后，还会同情她吗？还会收留她吗？还肯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又毫无保留地关怀她、相信她吗？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裴逸，我是一个奇怪的人啊。我的力量，能够让我救回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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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逸，假如我能够去往那样的未来，你还会觉得我是个好姑娘吗？假如我有一天真的到了那样的未来，你还会在偶尔想起我的时候，心口痛一下吗？……”
婉汀的声音忽然在半空中消失了，因为，当她一眼看到裴逸目瞪口呆的模样，就开始后悔了。先前那些驱使她说出来的勇气，忽然之间全部消失。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很害怕的，恐惧着他会将她看作一个来路不明的妖怪，一个比外星人还要恐怖的人；害怕他会就此离开，跑得远远地，再也不来接近她，再也不肯收留她。
他愣愣地紧盯着她，看着她的眼神一瞬间那么戒慎而陌生，仿佛他们曾经熟稔过、曾经和平相处过的日子，不过是一场肥皂泡般的梦境，太阳一晒，便破灭无踪；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个完全陌生的、令他不由自主想要后退避开的人，她的面容下隐藏着无数沉重而黑暗、令人恐慌的阴影。
婉汀忽然笑了一笑，语气很平常地说道：“……其实，每个人都有梦想。你的梦想，也许是有一天在总冠军赛的决胜局中得到胜利的一分，或者是成为大联盟永远的传奇明星。我也有梦想，近似异想天开的奢望：那就是去未来，不要很近，也不必很远，30年之后，就足够了。”
裴逸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展开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意。他侧着头看她，神情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他开玩笑似的对她说道：“那好啊！我也想去30年后的未来；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好了。”
婉汀心底重重一震，却还要维持面色如常。她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纯粹的就事论事的玩笑话呢，还是含有其它一些更深奥的含义在。她掩饰似的笑了一笑，不着痕迹地引开了话题。
“好啊，那我们就来猜想一下30年后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吧。我先说！”她语气故作轻快，“30年后的未来，流行的发型一定没有你的爆炸头这么夸张！”她指着裴逸微长而烫卷的头发笑道。
裴逸似真似假地佯怒，皱起了眉，正色道：“你真是没有品味。这可是眼下最时髦的发型……好，那么你说，你觉得什么发型才是你最欣赏的？”
婉汀想了想，比手划脚地说道：“微卷的发型不错，可是不要这么长。两鬓应该剪短，不要这么多夸张的大卷卷，微微的一点就好，看着像是自然卷就更完美了……”她以手在裴逸头上比划着说：“尾部这里，应该削薄一点点……留这么长、这么蓬松的大卷发，看着好像《凡尔赛玫瑰》里那个女扮男装……”看到裴逸狐疑不解地拧起了眉，婉汀连忙改口，“啊我是说，看着好像十七世纪戴假发的法国贵族——”
裴逸终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其实就是说，我这个流行发型完全失败罢了。好吧，我会找时间去理发店修一修的。”
婉汀见他有点垂头丧气，觉得有些不忍：其实他的发型，以现时的眼光虽是过时，但以七十年代的审美观看，却百分之百是走在流行尖端；有什么值得她指摘的呢？她以二十一世纪的标准来要求他，是否太过不切实际？
婉汀忽然拉起裴逸一只手臂，讨好地陪笑说道：“我也是信口雌黄，你不用太当真！倒是我很少见识现在流行的夜生活，比如说，像你这样年轻的单身汉，如何追求女孩子？如何和女孩子约会？你们约会都会做什么？”
裴逸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居然会问出这种……这种……不害羞的问题？！难道……都没有人追求你，约你出去吗？哦，我知道了，所以你要来折腾我，跑到我这里来‘见识’？”
婉汀厚着脸皮，嬉皮笑脸道：“我又不是什么美女，哪有这么好的行情？本来以为你年轻有为，这方面会比较有心得，才不耻下问……”
裴逸头痛地一手按着太阳穴，及时打断了婉汀的话。“停停！你不要再说了……好吧，那么我今晚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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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非常感谢所有的JM们对我的理解和鼓励。
尤其是在这么一种非常时期，看到那些令人感觉内心温暖的留言，
使我有勇气面对人生的一切艰难。
以下，对一些留言里的疑问作点说明：
1、关于为什么这个故事发生在1976年，却没有人互称对方“同志”，那是因为这个故事的时空背景，我采用了架空的方式。事实上，这个故事最初的灵感，源自于一篇加拿大报纸上的人物报道。报道的主角是一位NHL（北美职业冰球大联盟）的明星球员，生前效力于多伦多枫叶冰球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曾经非常有名。改天我有空的话，会把整篇报道翻译过，发上来供大家参考。故此，这篇文里的背景，其实更加像是北美的某个城市和今日的国内某个城市的混合体。^^
2、关于“为什么第一次穿越时，失事飞机上是两人，却只发现一个人的遗体”这个问题，事实上我从来没有明确说过飞机残骸里只有裴逸的遗体。我只是描写了飞机残骸里有他的遗体，没有提到他身旁的另一个人而已。我只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再去描写兰斯·帕瑞可如何如何，毕竟这跟故事的发展没什么关系。而且在婉汀的心目里，她只关心裴逸的生死，只惋惜他的英年早逝，所以以她的视角来叙述飞机失事的报道，很容易就忽略了其他人而已。
3、似乎记得有人还问过，既然婉汀知道裴逸坠机的地点，为什么不自己去施救。但是，文中从来没有提及婉汀知道坠机的具体地点，只是说她看到的报道中，说到在一处“深山老林”里发现了残骸。以婉汀体育盲的背景，她能够记起是在深山老林里，已经很不容易。深山老林的范围何其广泛，联合搜救的力量也不一定能够达到，何况是婉汀这样连具体方位和距离都记不起的呢？至于她为什么不报警，很简单，她表达不出来那个意思。具体情形请参见27。：）
我只记起这些问题，先在此逐一回答吧。以后如果再看见大家的疑问，我会第一时间解答的。^^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宽容、理解、关心与支持。这对我来说格外重要。
我决不会弃坑，因为我已经在构思结局了（虽然中间的部分我都没想好……）。
给大家拜个晚年，祝大家猪年万事顺意！
又及：
原创网下一期会采访我，大家如果有什么问题，不管是关于文文的也好，还是关于其它的也好，都可以先在下面的帖子里提问，我到时候会一一回答的。：）
提问贴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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