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身世
出租车飞驰在这个城市的宽阔的马路上,一盏一盏的路灯飞快的闪过,在黑夜里划过一道一道橙黄的亮线。夜色正深,黑色的风隔窗消失在黑色的夜里,只隐隐约约的给玻璃蒙上一层雾气。
明朗一言不发的盯着窗外,雾气渐渐的重了,她眨了眨眼睛,再眨眨。
就在早前谭侍卫官还在神采奕奕的和自己谈天说地,此时他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而这个城市却仍然没心没肺的准备着欢笑和快乐。又一个亲身见证了那段历史的人寂寞的离去,他和他代表的那段历史正越走越远。街边的霓虹灯闪亮着,仿佛时时刻刻的提醒明朗这已经是一个纸醉金迷的忘却的年代。明朗突然感到一阵的无力,我们究竟能怎样才能让所有的人永远的记住?记住我们的屈辱和眼泪?记住我们的悲壮和英勇?
明朗靠在座椅背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她暗暗的下了决心。
明媚家里的会毫无意外的是事先布置好的苦口婆心劝告会。明媚特地把化妆提前擦掉,预先保证涕泪交流的时候不至于满脸红红白白。明达等的不耐烦里顺便仔细打量明媚:‘你确定你是我二姐?’
明媚眼睛一眯,温柔冷笑道:‘明达,说话要讲重点。’
明达立刻谄笑:‘二姐,你最近皮肤越来越好,我简直怀疑你是不是应该是我的五妹。’
明媚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心里打定主意明天就去做个把深层补水光子嫩肤。至于明达这小子,虽然立刻见风转舵可也不能轻饶了,明媚决定明天自己出门逛街添置新衣的时候由明达全程护送保护兼提包付钱。
所以明朗进门的时候明媚明达正各自心怀鬼胎。明媚脸带危险的笑容,明达身上冷汗乱冒,都无暇声讨明朗。倒是窗边一个人淡淡的回头笑道:‘还好没人跟着你。’
这人一双眼睛乍一看满不在乎,仔细看过去却仿佛有一丝凌厉的光一闪而过。头发半长不短,嘴唇半薄不厚,鼻梁上架了一副古板的吓人的黑边眼镜。他大约1米80左右的身高,穿一件蓝白格的旧衬衣,参差露了白色的T-出来,下头棕色的登山裤子是极肥大的,收到短靴子里,一排带子直系上去。他一回头倒看见脖子上似乎用皮绳挂了点什么,手上抓了一个望远镜一类的东西。
明朗笑了:‘阿默,你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明媚仿佛回过神来,接口道:‘林默是我叫来的。我怎么找你也找不到,只好找林默来帮忙——有些人天生就只给别人添麻烦,小朗你说是不是?’
明朗眼珠一转,笑道:‘是啊,你说的再对没有了,阿默,麻烦你白跑一趟。下回我姐一定不会再这么没事找事了。’
林默摇头道:‘小朗,你也别气你姐姐了。今天我收到一份东西,解码之后是一个命令。你来看一下。’
明朗接过林默递过来的纸,低声念道:‘谭已无价值,可除。’
纸片一轻,突然飘落。
明朗呆了半晌,终于抬头道:‘发给赵一帆的?’
林默慢慢点头:‘赵一帆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明朗冷冷的笑了。
明达看见明朗细细白白的一排牙齿咬住嘴唇透出的一股决绝,突然觉得赵一帆真的很可怜——就好像你在路上看见一个往赌场里头走的糊涂蛋儿。
明朗冷笑道:‘为什么我不觉得吃惊呢?’
她此时的样子就像一只竖起了毛弓着背的猫,浑身都传递着‘危险,请绕行,否则后果自负’。明达已经悄没声的往椅子里缩了缩,明媚也赔笑着去厨房倒热茶来避难,再想一下决心为了自己的安全把热茶换作冰水,再想一下,换作矿泉水。
可是林默偏偏有明知山有虎却最爱往虎山行的决心勇气,居然不知死活的说道:‘可是你却没有追查,太大意了。’
明朗眼睛一斜,一道寒光凌空射过去,林默抬手用一小片薄薄的晶片挡住,若无其事的笑道:‘我从绝密档案里头挖出来的,你看看。’
明朗有心一个漂亮的回旋踢把晶片——当然,更主要的是晶片后头的人——踢个跟头,可是明朗是好奇的。赵一帆这个老家伙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想套出他的底细比登天还难。这么一想,明朗决定不妨暂放林默一马,且看看那晶片里头有些什么。
小小的晶片插入一个轻巧的透明的仪器,仪器的前面就闪出了一片若隐若现的光。再转眼,一片东西投射在空气里。仔细看去,却是一个少年。
他身穿着老式的黑色学生装,倒也英气勃勃。平头,两条眉毛如同振翅欲飞,嘴紧紧的抿着,没有一点笑意。
林默低声说:‘这就是赵一帆十六岁的时候。不过也许我们应该叫他冈村次郎。’
立体影像来自三维拟真程序,微微的有些闪烁不定,仿佛漂流在时间的河里。
明朗斜眼看着年轻的赵一帆,沉吟道:‘冈村宁次的冈村?’
林默含笑点头。
明朗瞟了一眼明达,明达伸了伸舌头表示自己对冈村一无所知。明朗哼了一声,翻了翻眼睛低声道:‘冈村宁次,生于明治17年,也就是1884年。祖上是跟随德川家康征战过的御家人,是世袭的旗本。’
明达咳嗽一声,哼唧小声问道:‘什么是旗本?’
林默见明朗完全没有传道授业解惑的精神,只得解围道:‘旗本是可以直接谒见幕府将军的武士,是武士制度里小恩小惠的典型。’
明媚在厨房躲了半天,这时拿了一瓶矿泉水磨磨蹭蹭的出来。偷眼看去,明朗脸上气色好了不少,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一边把矿泉水递给明朗一边笑道:‘可惜到冈村这一代他们家已经破落了,所以冈村在早稻田中学没有念完就被迫辍学。不过不久之后他因为母亲家族的关系走后门进了东京陆军幼年学校。’
明朗喝了一口水,沉吟道:‘冈村1898年入学,5年后毕业,参加日俄战争,第一次来到中国。赵一帆是1919年出生,那时候冈村应该是35岁吧?如果赵一帆是岗村的儿子,那这中间的20年里究竟出了什么事,让冈村宁可把儿子留在中国?’
林默道:‘冈村在1907年到1910年曾经在陆军士官学校任教。当时的学生里头有阎锡山,孙传芳,何应钦。’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当然还有别人。’
明朗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么,岗村当然是在此时遇见了赵一帆的养父,那个曾经的风云人物。
冈村宁次于1911年结婚,时年27岁。新娘子是年方20岁的星野家的姑娘理枝,容貌秀丽,谈吐文雅,配身材矮小的冈村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次年10月,长子冈村忠正出生。
明朗想了一阵,抬头沉吟道:‘1915年黎元洪聘请青木做顾问,冈村跟随青木前往北京,直到1919年7月才返回日本。这中间的四年里,他当然会趁机会见当年的学生了。这些学生都已经声名显赫,也许这让岗村这个野心勃勃的人产生了一个计划。’
明媚笑道:‘也许一拍即合?’
明朗扬起眉毛问林默:‘照常理推断,当然是冈村有求于人,所以赵一帆竟然是一个人质了。不知道冈村从这场交易里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林默沉默半晌,低声说道:‘当年的交易到底为了什么只怕谁也说不清楚了。我只找到了一封当年冈村亲笔的书信,说将冈村次郎过继给赵家,从此和赵家结成通家之好。作为当初议定的条件之一,赵家保证冈村次郎今后从事军事生涯,在适当的时候去日本深造。’
明达静静的听了很久,此时突然插话道:‘赵一帆是1919年5月出生的,立刻送给赵家。两个月后冈村就得以调回日本,这里头莫非有什么联系?’
明朗和林默互相看了一眼,明朗的嘴边露出一丝苦笑:‘从此之后冈村青云直上,运气大好。他回国后立刻得到了新闻班的美差,两年后又赴欧洲考察。’
林默叹道:‘同行的有土肥原贤二。’
原来如此。
四人想明白此节,都不由百感交集,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明朗心下忽然有些恻然,原来赵一帆当年方才出生,就这样被亲生父亲当作一枚投资的棋子大方的送了出去。可怜的理枝后来一直缠绵病榻,连冈村赴欧洲也不曾同去,终于在1926年去世,直到去世也不曾再见到自己的儿子。那年,赵一帆应该7岁——竟然不知道自己没了母亲。他只是为了自己不同的容貌在家里挣扎而已。当然谣言永远是正确的,他真的不是赵家的儿子。只是身为那样一个孤立无援的孩子,他也许嫉妒过,茫然过,可是最终只能独自面对所有的嘲笑和侮辱。
也就在那一年,7岁的赵一帆第一次见到了张作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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