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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保险箱的秘密


  那个地方,就在廊坊二条。

  明朗带着谭侍卫官在人群里三绕两绕,就从热闹非凡的前门钻进了一条窄窄的巷子。巷子很长,两边的房子当年也许还很精致。繁复的铁枝在时间里早已锈迹斑斑,不复当年的富贵气象。

  两个人从曾经精致的砖雕底下走过去,百多年的烟火里闲情逸致成了油盐酱醋,浮华热闹成了冷清陈旧。一只一只的狮子,蝙蝠,一朵一朵的莲花,梅花默默的看着明朗和谭侍卫官两个人穿过这片巷子,有如穿过时间。

  明朗笑道:‘这边的爆肚冯家客人少,地方干净,正好说话。’

  谭侍卫官惊喜道:‘爆肚冯还在?’

  明朗微笑着推开路边扇破旧的门:‘就在这里。’

  门里几张破旧的桌椅,菜单全部油乎乎的,墙上按照过去的习惯刷了半截绿油漆,已经斑驳零落。师傅还穿着五六十年代式样的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工作服,一把旧筷子随便插在筷子筒儿里。时间在这个小店里仿佛停下了脚步,让人无所适从。

  谭侍卫官倒是很放松的样子,菜单也不看,张嘴就点菜:‘肚仁儿,肚板儿,再加一个葫芦儿。’

  明朗抿嘴笑道:‘您看看这味道还对么?’

  谭侍卫官微笑:‘总不会有记忆里头的好吃。转眼五六十年了,难得前门并没有怎么变。’

  明朗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给老人倒茶。她并不着急,话匣子一旦打开了自己所需要做的就是倾听。也许这位老人有故事,也许他没有故事,也许他的故事和这团扇有关,也许他的故事和这团扇无关,这都不要紧。

  此时,此刻,明朗明白自己需要的只是倾听。

  谭侍卫官的声音低低的流淌,在这个破旧的小店里只有没精打采的风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来偷听一轮。偶尔一只苍蝇来做过客,明朗也会警惕的赶走。过去的事情在这个过去的店里暗涌,过去的人物通过了谭侍卫官的声音复活。日影摇动,明朗听的津津有味。两人边聊边吃,盘子见底的时候明朗笑道:‘明儿该头疼了,到时候连豆腐也嚼不了了。’

  谭侍卫官笑道:‘是1947年前后吧,我一次因为一些事务离开少帅来北京办事。也是来爆肚冯吃饭,贪吃,一个人吃了不少,连着好几天都两颊清酸。后来第二天赵一帆请客,满桌美味无福消受,也是有趣。’

  明朗听到这里才突然想起来原本两人来此竟然是为了背后谈论赵一帆的,可是竟然一直沉迷于少帅一家的传奇。虽然八卦乃是不可或缺的精神鸦片,可是鸦片抽多了也到底对社会没有贡献,所以还是应该适当的工作。

  明朗决定向郭靖大侠学习,乃非常敬业的问道:‘后来呢?’

  谭侍卫官笑道:‘本来我去就是因为抹不过面子,因为吃饭的时候淡淡的,所以后来也就淡淡的了。’

  明朗奇道:‘赵一帆本是私逃离开张将军的,从情理上说似乎应该回避。怎么反而大张旗鼓的请客呢?’

  谭侍卫道:‘这其中的缘故我也不是很清楚。赵一帆的私逃似乎是少帅首肯,所以直到后来少帅和赵一帆一直没有真的破脸。但是少帅夫人临终曾经反复叮嘱,为安全计团扇一事决不能让赵一帆知道。所以前几天赵一帆忽然打电话来,说戴女士的后人找到了我才非常吃惊。’

  明朗沉吟一回道:‘赵一帆会不会辗转知道团扇的事情?’

  谭侍卫官摇了摇头:‘理论上应该不会。这件事情据张夫人说,除了少帅和她本人,应该只有戴氏后人知道。譬如你我都是因为受双方委托才得知了这件事情,赵一帆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呢?这才让我更担心,赵一帆老奸巨滑,如果他要不利于张大年先生就难办了。’

  明朗沉吟一下:‘也许赵一帆知道结拜的事情?或者他认识戴女士?’

  谭侍卫官摇头道:‘戴女士和张夫人结拜的这件事情很秘密,我跟随少帅半个世纪,也只是张夫人去世前才知道。赵一帆怎么会知道我们在寻找戴氏后人呢?’

  明朗喃喃道:‘除非,他一早就知道,一直都知道。’

  谭侍卫官没有听清,连忙问道:‘什么?’

  明朗叹道:‘戴女士很早就失去团扇,但是前阵子忽然有日本人联络张女士,说失去的团扇在赵一帆手中。现在赵一帆又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反而联络你们说找到了戴女士的后人,这里头显然大有周章。会不会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到赵四小姐手中的团扇?’

  谭侍卫官皱眉道:‘张大帅就是死在日本人手上,如此说来,也许日本人野心不灭,这么多年一直在等待机会?既然赵一帆已经有一把团扇了,那为什么他们现在才动手?’

  明朗喃喃道:‘也许,赵四小姐把团扇收藏的太好?也许,少帅去世他们看到了机会?’

  谭侍卫官叹道:‘这件事大有蹊跷。我向夫人保证过这些东西的平安,看来是我大意了。’

  明朗沉思半晌,微笑道:‘不妨,只要我们小心一些,赵一帆未必可以如愿。对了,我还有两个问题。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还有就是为什么张夫人不依嘱把这些东西传给她的后人呢?’

  谭侍卫官微微一笑:‘明小姐,我三年前就听说过你了,你那次帮助冯家找回东西的事情(这件故事,详见明镜高悬之碧玉簪)我辗转听说过,不然我也不敢把东西交到你手上。至于夫人的意思我也不清楚,这点也许戴女士的后人会更明白。’

  可见世上没有糊涂人,明朗听了这番话才突然觉得谭侍卫官的笑容很象一只狐狸——老狐狸。原来自己得到谭某人的青睐并非自己长相纯洁善良,世界是一个危险的丛林!明朗一边感叹一边不由的想,赵一帆找了那么一群跳梁小丑,当然也是险恶狡猾,不知道张大年是不是这出戏里唯一的纯洁善良的小绵羊呢?

  告别谭侍卫官,明朗心里不是没有感叹的。此时身上揣着刚刚收到的银行保险箱的钥匙,她忽然觉得从身到心一起沉重。钥匙虽小,但是它所能揭开的谜团却很诱人。明朗明白自己的住处附近只怕布满了赵一帆的眼线,所以索性也就不回去,只通过个人通讯系统和明达宿舍通话:‘张先生,请问在不在?’

  张大年正在明达宿舍里呆坐无聊,有心出门去走一圈,却生怕门口有一个青面獠牙的打手候着,越想越怕,越怕越想。斗争半晌,又想开门又怕开门,正在生死两难之间忽然听到空屋出声,惊的一跳三丈高,喝道:‘是谁?’

  明朗透过个人通讯系统看见张大年如同一只给踩了尾巴的猴子一样,哧的一声笑了:‘张先生,我是明朗。’

  张大年听出是明朗的声音惊魂稍定,颤颤巍巍试探道:‘明,明小姐?’

  明朗微笑道:‘张先生,是我。我有事和你商量。’

  张大年勉强压下疑惑道:‘什么事情?’

  明朗笑道:‘张夫人留给你了一些东西,存在本市花旗银行。谭侍卫官把钥匙给了我,咱们在银行门口见面如何?’

  张大年迟疑道:‘我现在去会被跟踪的。明小姐,我信任你,不如你把东西取来给我。’

  明朗笑道:‘那不好,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你自己来看过比较好。如果你觉得不安全,我把钥匙给你,你过阵子自己去看好了。’

  张大年想了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进去看一下都是什么东西,把过程拍下来给我看行不行?’

  明朗听张大年说完,方才意识到他的智商原来颇高。这个主意在技术上安全上都为难自己,但是对张大年却两全其美。明朗立刻为自己先前把张大年归入小绵羊一类后悔不已,心想老实人的狡诈吓人一跳,可见人心原本都是坏的。

  不过银行保险库里设有电磁屏蔽,自己的个人通讯设备无能为力,实在难以满足张大年的无理要求。有心拒绝,转念又想现在明达门口未必没有跟踪人士,还真的不是很放心让张大年前来。踌躇一下,索性联络林默:‘有什么办法可以从花旗银行的保险库里把图像传出来么?。’

  林默奇道:‘你要干嘛?’

  明朗笑道:‘我要开一个保险箱,想把过程传出来。你看插入银行内部系统有可能么?’

  林默沉默一下:‘何必没事儿玩火?’

  明朗回答:‘并非没事找事。事情很急,我大约只要40秒左右。’

  林默道:‘赵一帆那边追查你很紧,你要小心。’

  明朗笑道:‘一个老头子雇了几个小混混而已,有啥可担心的?’

  林默道:‘一个老头子会在那个地方有机密档案么?一个老头子能找得到我追查你么?娜菲蒂蒂,你太小看他了。’

  明朗想了想,说道:‘也是。你说得很对,这件事就算了。你帮我看着银行的安全系统,我猜测一定会有入侵者。你帮我设置一下跟踪,我要对方的一切详细资料。’

  林默笑道:‘放心吧。’

  每个银行的保险库的走廊都很长,两边是金属墙壁冰冷的闪光。明朗在进入保险库的走廊之前轻轻咳嗽两声,告诉张大年通讯即将中断。

  张大年曾经对这个计划表达了极度的不满:‘为什么不能实时转播给我看?’

  明朗详细解释一番现代通讯原理,然后做结论:‘银行的保险库里有电磁屏蔽,信号无法传输。’

  推理过程中张大年无比同意,委曲求全的态度让明朗自信心一度极度膨胀,觉得自己颇有在大学教书的天分。一阵得意上来,正觉得革命已经成功,同志无需努力,张大年听到结论却转而愤然叫道:‘为什么不能实时转播给我看?’

  明朗恨得几乎要把张大年揪过来痛揍一顿,只得冷笑道:‘不能就是不能。不然我把钥匙给你送过去,你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自己去看好了。’

  张大年仔细想了半晌,最后声明:‘那好,你后来给我看录像也行,不过你得到时候事先告诉我什么时候中断,什么时候重新开始。’

  明朗对这个指示哭笑不得,为了满足自己对保险箱里头的东西的好奇心才勉强答应。此时咳嗽两声之后暗笑张大年的小肚鸡肠,顺变纳闷这样的信息对张大年有何帮助。幸好她不知道张大年正一丝不苟的用手表计时,不然肯定超级郁闷。

  走过走廊是几间小小的保密隔间,银行经理已经侯在门口,见了明朗之后非常客气地再次核对明朗的身份和签名,就把一个长长的盒子和明朗一起留在了那个保密隔间里。

  谭侍卫官做事很仔细,只有明朗和张大年本人有权开箱,第三人不允许在场。明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钥匙插入了锁孔。

  一声嗒的轻响,锁开了。

  一片历史的尘埃就在明朗的手中,隔着铁相她仿佛也可以感到这个秘密的焦急的躁动。

  将近八十年前的历史,就要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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