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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市就在步行街的尽头,两人舍近求远,先去弄饱肚子,这才慢慢倒着走过来,此时已经快到10点,街上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铺子纷纷落了闸,也有的铺子灯火通明进行盘点。

  这条街是在小翠祖孙两人来到晴和后不久修建,民国时期就是有名的商业老街,沉寂多年之后恢复了勃勃生机,繁华经年。

  从修建时的搬砖捡垃圾到修建后的打扫送货,小翠以参与者的身份见证了步行街的成长,过去向来行色匆匆,真正有闲庭信步的心情,这还是头一遭,她悄悄瞥了一眼马克挺拔的背脊,莫名生出几分勇气,竭力挺起胸膛。

  奶奶从小教她要抬头挺胸走路,然而以往她总是要瞪大眼睛寻找别人丢下的瓶瓶罐罐,哪里舍得将时间浪费在抬头挺胸上面,久而久之,她走路略有佝偻,十分难看,奶奶不得不花了很大力气纠正她走路的姿势……她悄然挺起胸膛,仍然记得尺子敲打在背脊上的感觉,被打的地方多年之后仿佛还隐隐作痛。

  奶奶说得没错,弯了腰,弯腰的日子就永远到不了头,唯有抬头挺胸,才有机会呼吸到不一样的空气,得到人们的正眼相看。

  奶奶走了……

  她猛地醒悟过来,一股不可抑制的痛楚冲上胸口,猛地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压抑多日的泪水决堤一般倾泻。

  他显然被这一幕惊呆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站在灯下默默看着她,一行清泪慢慢落下来。

  这种感觉他理解,痛到了极致,人是麻木的,这个伤口一旦被激发碰触,理智才会轰然崩塌。

  人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怪物,总在黑暗中虎视眈眈,人活一日,煎熬就会无休无止。

  他默然走过去蹲在她面前,顺势背上她,步履艰难地穿过阑珊灯火。

  他尽可能地走得很慢很慢,慢到时光几近停止,他希望她记住这一刻,记住他曾经发自内心地给过她温柔安慰,背她走过最痛的时光。

  他希望自己也记住这一刻,这大概是他漫长生命里,唯一不悔的光阴。

  回家收拾妥当,两人情绪都平静下来,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着无聊的对白和各种胳肢人的笑点,马克忍无可忍,把电视关了,从抽屉里拿出一张er的CD放进影碟机,又从茶几下抽出几本书放在桌上,用一套崭新的茶具泡上一壶水果茶。

  小绿惊奇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忽而觉得这一切陌生而熟悉,马克没有给她思考的余地,一边走一边脱了个精光,冲她回头一笑,径直走进浴室。

  小绿随手翻开一本书,待看到书名《挪威的森林》,不免有些吃惊,哪里敢翻开,抚摩着封面默默听完一首 Joe。

  马克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将一个塑料袋提到她面前,撇嘴道:“别老听这种要生要死的东西,我今天闲得无聊,到下面的店里租了些影碟,一起看吧!”

  小绿恍然发觉两人的交往中缺失了某个重要的环节,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初也是病急乱投医找到他当挡箭牌,没想到两人的关系有了如此进展,她在他面前成了透明人,而除了他的身高体重和脾气,她对他一无所知。

  马克仿佛知道她的想法,拎着一个包出来,掏出厚厚一叠证件送到她手里,笑道:“这就是我。”

  土生土长的晴和人,近水楼台进了晴和大学读商科,毕业后进了一个小贸易公司,随后出来自己做生意……他的经历乏善可陈,却让小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马克为她倒上一杯茶,柔声道:“过一阵子,我带你去见我家人,我们之间是不是就可以坦诚相见,共同为以后打算。”

  他顿了顿,没有等到答案,并不急切去寻找,看着烛火怅然而笑,“我是因为家里人催促才进的五月,没想到一进去就没能出来,虽然这跟我的原本设想不一样,但是我觉得这样也很好。”

  他端着茶躺倒在沙发里,神情天真而迷惘,“我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因为少年宫时表现突出,阴差阳错被选进了最富贵的晴和附属学校,除了成绩好一点,能让父母有夸耀的资本,其他什么都比不上别人,可是,从小到大都要做一个乖孩子,谁不累呢?”

  小绿在心中苦笑,并不认为他的这番倾诉让人动容,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向来为别的孩子视若无睹甚至弃若敝屣,她自以为早已习惯,真正要面对,还是需要一番心理上的纠正平衡。

  从她嘴角一抹淡淡的苦涩,他似乎知道自己的诉苦没有多大的意义,很快就完结这个话题,“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只不过比别人多了一堆没有用的荣誉证书,出来后我跟朋友合伙做了几年的服装贸易,没想到货柜在欧洲出了问题,连本带利全砸在里头。”

  见他如此坦诚,小翠反倒有些赧然,顺势拿起毛巾为他擦头发。他在她手上拍了拍表示感谢,叹道:“ 砸了也好,要不然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来的时间去相亲,怎么可能遇上你。

  两人都沉默下来,小翠放毛巾的时候顺便拿了件睡袍给他穿上,马克就势把她拉进怀里坐下,将头搁在她肩膀,像个撒娇的孩子般蹭了蹭。

  小翠一颗心顿时变得无比柔软,柔声道:“你不是要看电影吗?”

  马克轻轻吻在她唇上,两人缠绵一阵,小翠想起什么,戳戳他胸膛道:“你不是说要去做正事吗,怎么都不见你着急?”

  马克笑起来,“我不是舍不得你嘛,我怕我前脚去忙你后脚就把我踹开了!”小翠作势要打,他嬉笑着捉住她的手,正色道:“说真的,我正在筹备,我想开一家名牌服装旗舰店,朋友已经为我找到理想的位置,只等我父母点头。”

  “你父母?”小翠愣住了。

  马克微微一笑,“我父母就在晴和,你要不要去见见他们,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嘛!”

  “谁是你媳妇!”小翠心头一动,羞答答地敲了他一记。

  “难道你不想嫁给我?”马克泫然欲泣,把小翠放在沙发上,单膝跪在她面前,“宝贝,求求你可怜可怜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以后陪伴你照顾你!”

  仿佛忘记了所有前尘往事,更不想看到未来,小翠泪如泉涌,转眼就扑进他怀中,那种疯狂的架势让他也吓了一跳,近乎慌张地将她拥紧。 

  马克家在晴和的老城区,从寒酸的样子来看,他的家境确实不好,但是却真的是会过日子的人家,家里干净整洁,连一块布头一个可乐罐都能发挥作用。马克的父母亲都已经六十多岁,退休了也闲不住,在附近帮人做卫生,着实令人感动。

  他的父母亲都很朴实,总是笑眯眯的样子,除了见面时的寒暄一句多话也没有,明显有些手足无措的架势,让小翠忐忑不安的心很快镇定下来,她一直相信,惟有经历过苦难的人家才有这样的开通和平实,甚至带着一点小心翼翼,他们一定能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家,而这个男人有这样的家庭,本质自然不坏,肯定能陪她到老。

  她只得感叹造化弄人,如果不是读大学时时家中的变故,马克一定会跟其他人一样,或在办公室里享受空调,或为五斗米颠簸来去,忙碌但是安心。

  原来马克真的就叫马克,可惜的是,他家的相册以前搬家的时候弄丢了,她没有看到他的成长过程。好在母亲是个很恋旧的人,把所有书和作业本都留下来。

  在客气到近乎生分的氛围里吃完晚饭,她想进厨房帮忙,被母亲拉到沙发坐下来,他赶紧过来和她坐在一起,再三夸赞这个老婆的贤惠,话题一转,向父母亲提起要做事业。两人惊喜交加,连连表示赞同,父亲把一本存折交到他手里,笑吟吟道:“这是你这些年拿给我们的钱,我们一直没用,你这回一定要好好做事,别辜负我们和小翠的期望!”

  母亲看着两人,不由得红了眼眶,轻柔道:“你们先把结婚证扯了,让我们也安心,等马克的事业上了轨道再办酒席,小翠你看成吗?”

  小翠红了脸,低声回答,“我们的事其实不急……”话没说完,马克猛地捉住她的手腕,笑道:“你不急我急!”

  看着他一脸憋屈的样子,小翠悄悄朝他耸耸鼻子,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心中无比甜蜜。

  尘埃落定,生活又回归了原来的模样,只是有人相伴,也就有了小小的感动,一如奶奶在世之时,平静安然。

  这天吃完饭,两人各自忙碌完,坐在客厅准备看电视。小翠手一伸,果然在茶几下面找到一本村上春树的《且听风吟》,而且不用说都知道是谁放的。

  看到扉页角落那不起眼的熟悉字体,她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哀怨动人的声音,那是T IN GEORGIA,抚着书页不由得呆住了,连马克来到身边都没发觉。

  “你怎么一拿起书就发呆?”马克把她环抱在怀中,轻吻着她脸颊,一手翻开书皮看了看,嘴角轻轻扯了扯,“你在想什么,我的宝贝,能把你这小脑瓜里的烦恼告诉我吗?” 

  小翠强自镇定,轻笑道:“没什么,突然想起一首歌,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个旋律。”她突然有些雀跃,“我吹给你听!”

  当她悠扬的口哨声充满整个房间,马克慢慢松了手,走到音响那边,拿出一张碟放进去,回来仍然环抱着她,把头埋进她的长发间深深呼吸,嬉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听老情歌,你那些外国歌我不喜欢。”

  小翠知道提起他的伤心事,声音愈发轻柔道:“你的店弄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开业,真对不起,我都帮不上你什么忙。”

  马克吻上她脖颈,囫囵不清道:“老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

  “一家人……”小翠回味着这几个字,突然觉得心里很满,似乎有什么甜滋滋的东西要溢出来。

  “再说啦,你每天为我做饭洗衣,陪我看资料不就是在帮我忙。老婆,等我们的店开张,你干脆辞职来帮忙吧,我想起就生气,你这样每天加班,人家摆明就是欺负你嘛!”

  马克一脸忿然,仿佛亲眼见到她在公司的情形。

  “别乱说,同事们都对我很好。”自己的事情没有处理好,小翠有些尴尬,轻轻捶了他一下,回头道:“你的店到底弄得怎么样了,别老打岔!”

  “老婆,你别担心,有我小马出马,肯定是一个顶俩。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你的礼服了。”

  “关我的礼服什么事?”

  “你得穿旗袍来参加开业典礼,帮我剪彩啊!”他一把抱起她,径直朝房间走去,哈哈大笑,“春宵一刻值千金,老婆,我们浪费很多钱了!”

  在昏黄的灯光中,音响前的一点水迹,随着微风渐渐缩小,渐渐消失不见。

  马克找的店面就在长信大厦附近的晴和步行街,地理位置非常好,装修完工那天正好是小翠休息,他赶紧把小翠带过来,美其名曰领导视察。

  小翠还真有当老板娘的自觉,一进店就捋起袖子打扫卫生,马克愣了愣,收敛了袖手旁观的少爷派头,也来帮忙,两人又擦又洗,把地板擦得光可鉴人,试衣镜橱窗上更是一尘不染。

  天色渐渐暗了,马克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直嚷,“老婆,吃饭去吧,明天我请工人来做就行了!”

  小翠擦了擦汗,微笑道:“你去买快餐回来,我自己做就行了。难得有一天休息,我正好帮你做点事,你请工人可没我这么细心!”

  “那当然,别人又不是我的亲亲老婆!”

  “别油嘴滑舌,快去买吃的,我也饿了!”小翠最见不得他这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模样,连忙把他轰走。

  “M!”马克急急忙忙跳起来,给她敬了个礼冲出门去。

  做完卫生,小翠细细检查一遍,见到墙角的地板上滴了几滴油漆,便用抹布沾了些盐酸,跪在地上用力擦起来。马克提着快餐走进店里,看着她那纤细的背影,身体轻轻摇晃一下,扶着门边呆住了。

  “你愣在那里做什么,你饿了就先吃吧,我马上就好!”小翠感觉到他的气息,头也不回招呼。

  马克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老婆,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疯子!”小翠斜了他一眼,起身把抹布扔进桶里洗了洗,马克猛地抱住她,腆着脸笑道:“老婆,你爱不爱我?”

  “笨蛋!”小翠眉梢眼角满是春意,羞答答道:“我不爱你嫁给你做什么!”

  “老婆,你打我一下,我看看疼不疼。我真的不敢相信,我这种人竟有这么一天,会娶到这么好的女人!”马克一个劲把她的手往身上扯。

  小翠就势吻上他的唇,轻柔道:“我也不敢相信竟然还能找到幸福,老公,我爱你!”

  第一次说这三个字,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艰难,也是第一次,她发现自己还能爱,在得到爱和关怀之后,如雨后的青草,茁壮成长,让身心充满芬芳。

  那一刻,步行街的灯突然全都亮了,映出他们脸上同样的满足笑容。所有人的幸福都不同,所有人的幸福都一样,即使只是幻景,也是排山倒海的快乐,没有寂寞,没有孤单。

  第二天,小翠正想向车玲请半天假,方副总经理一个电话打来,原来今天公司有个年轻员工在工作时间心脏猝死,送医不治,公司派他出面善后,车玲连忙把小翠推荐给他,快中午时,他才了解清楚事情经过,带着小翠和其他两个干部赶赴医院。

  这么多年,小翠工作兢兢业业,从来没有拒绝别人特别是车玲的习惯,接到事情总是一声不吭完成,不居功不诉苦。她虽然也挂心着马克那边的情况,但也知道事情紧急,只得在心里叹了声,乖乖上了方副总经理的车。

  死去的员工已经躺在太平间里,闻讯赶来的亲友围住他们四人哭天抢地,大吵大闹,方副总经理见势不妙,交代他们先安抚好众人,自己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小翠恻隐之心顿起,加上重任在肩,实在脱不开身,一边安慰那哭得毫无形象的漂亮少妇,一边还要应付其他人咄咄逼人的追问,有的质问老总为何不出面,是不是不重视底下的员工,有的打听公司要赔多少钱,还有的甚至鼓噪要把尸体抬到公司去大闹一场。

  眼看场面越来越混乱,三人疲于应付,都是焦头烂额。小翠见苦劝无效,只好转移视线,先请大家到医院附近的餐馆吃午饭。众人闹了半天,早已饥肠辘辘,这才偃旗息鼓。等把大家安顿好,小翠连忙打给方副总,询问公司的态度,方副总哼哈一阵,只是说目前公司还没有商量好,让她继续留下等消息。小翠万般无奈,只好继续当这个出气筒。

  吃完饭,众人又开始缠着她讨说法,见她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怒气顿起,那年轻人的小舅子竟想挥拳相向,两个同事挡在她面前,小翠冷冷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并不能代表你们能借机生事,如果你们动手,公司会因此起诉你们,你们将一无所得!”

  正在剑拔弩张,方副总一头汗水跑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两人彬彬有礼地和死者的父亲握手,方副总连忙介绍,“这是我们长信集团的何总经理,这个是刘律师。”等何总表达了公司的慰问之意,刘律师拿出一份文件,一条一款跟大家解释,因为死亡时间是在工作时间,公司承认属于工伤范畴,将会赔偿十万元人民币给死者家属。

  事情总算圆满解决,安排后事时天已经黑了,由何总亲自出面请死者家属到晴和酒楼吃了一顿,席上那小舅子不住跟小翠赔礼道歉,小翠一脸倦容,含糊应付。好不容易散席,家属们离开后,何总提出送小翠回家,小翠默然应下,在他炯炯目光中转身那刻,突然感觉芒刺在背,浑身发冷。

  方副总目送两人离开,立刻拨了个号码,说得绘声绘色,挂上电话,冷哼一声,怪笑连连。

  上了车,小翠再次陷入迷茫之中,明明这条路走过无数遍,却总觉得无比漫长,木然看着窗外走得越来越慢的风景,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到了贵族花园,小翠道谢后正要离开,听到后面一个轻柔的声音唤自己的名字,“以后有什么困难记得找我,我……和阿直……是朋友!”

  说话间,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小翠垂着眼帘接过名片,嘴角牵出一个弧度,轻声谢过,等何总的车消失在街角,突然凝聚起全身的力气,死死将名片攥进手心,又仿佛被利器戳中心脏,捂着胸口蹲了下去。

  蹒跚着走进小区,小翠抬头望向自己家的阳台,突然有些失落,习惯了家中有盏温暖的灯,黑暗变得更加无法忍受。她匆匆穿过花园,连以前总要瞧上一眼的美人蕉都顾不上看,迈开大步走进电梯。

  回家看到日历上的红圈,小翠这才回想起一切,今天是服装店开张的日子,而她忙昏了头,竟然忘得一干二净。她后悔不迭,连忙拿起电话准备拨给马克,刚拨完号,马克已经出现在门口,神情疲惫,满脸黯然。小翠连忙迎了上去,为他送上拖鞋,马克笑容有些牵强,“老婆,今天怎么没来?”

  小翠连连道歉,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一边把他按坐到沙发上,倒了杯冰水过来,马克咕咚两口喝下,似乎在自言自语,“没来也好,你自己的工作要紧。”

  小翠还以为他仍然责怪自己,真是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强笑道:“今天顺利吗,客人多不多?”

  “别提了,”马克长叹一声,“没想到要做点事这么难!”他把小翠拥在怀里,轻柔道:“没关系,我能对付,你安心上班,有空就到店里来视察一下,显显老板娘的威风。”

  小翠笑起来,轻轻捶在他胸膛,“有什么威风好显,难道要对着所有的衣服说:‘你们给我排排坐好,我来分果果’,要不你来听我的号令,‘马克,给我乖乖站到门口,迎宾!’”

  两人笑闹一阵,马克摸摸肚子,“老婆,我肚子饿了,下碗面给我吃吧。”

  小翠连忙起身,“我今天要应付那些家属,也没吃什么东西,咱们一起吃。”

  吃完面,马克自动自觉地把碗收去洗了,小翠要抢,他大手一挡,笑道:“咱们也得分工合作,不能老是你忙活,你先去洗香香等我。”

  小翠洗完澡出来,他已经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小翠心中的纷乱终于被利索地剪断,随手在床头拿了本书边看边等他,看到那熟悉的书名,不由得苦笑连连。

  一会,马克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孩子般扑到床上,小翠接过毛巾为他擦干水,他拿起书翻了翻,突然指着扉页上一个名字问道:“老婆,这个郑江安是谁?”

  小翠浑身一震,轻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马克气呼呼地把书扔开,转身不理她。他终于肯表示自己的怀疑,而非屡屡拿这些书来试探,小翠心头大石反而落了地,从后面抱住他,柔声道:“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已经过世了。”

  马克突然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眼睛,从她晶莹的泪光中读到了什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瓮声瓮气道:“老婆,我有时候真的很害怕,你知道我的过去,但我对你却一无所知,我在你书房找书看的时候发现过很多次这个名字,可是我不敢问你,我知道这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我不想提起他让我自己难过。”他定定看着她盈满泪水的眼睛,“老婆,我快被这件事逼疯了!”

  小翠抹开他深锁的眉头,黯然道:“我们要结婚的前几天,他突然在酒店的浴缸里割腕自杀,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房子就是他留给我的遗产,还有这些书。”

  “他为什么自杀?”马克的五指如锁,牢牢锁住小翠的手腕,小翠皱了皱眉,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医生说他患了许久的抑郁症,恐怕是一时情绪不稳。你松手,好痛!”

  马克醒悟过来,把她手腕送到唇边,细细吻着那青白的痕迹,小翠怯生生看着他灰败的神色,讷讷道:“对不起,我现在才告诉你,让你难过了这么久。”

  马克扯了扯嘴角道:“是我对不起你,没事找事,让你又伤心了。”说着,他用细碎的吻安抚她,眼中闪动着坚决的光芒,仿佛宣誓一般道:“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伤心,要把你以前的笑容统统补回来!”

  这一刹那,她如同遭遇了一场温柔的雨,湿了全身,湿了心上,扑进他胸膛,低低哭泣。哭得累了,她在他怀抱沉沉睡去,如不谙世事的孩童,嘴角还微微弯起。朦胧中,身边的烟头明灭了一夜,伴随着长长的叹息。

  她很难得地做了一个美梦,梦中一个小女孩踩着欢快的步子而来,山林间,鸟鸣啾啾,杜鹃红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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