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等再睁开眼时，我才发现我又睡着了，车窗外暮色沉沉，灯火绚烂，是我家小区外！
我赶紧坐直：“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又睡着了，到了多久了？”
荀隁转过头来笑了笑：“没到多久，看来你最近很劳累。”
我故作轻松地说：“其实……没什么劳累的。我就是个家里蹲，没工作，能有什么事。”主要是精神累。
荀隁哦了一声，垂下睫毛，不再说话。
车中气氛一时凝固，我正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荀隁解开安全带：“你饿了么？要不要吃点晚饭？”
我摇摇头：“不饿。中午吃很饱。”
荀隁又哦了一声，再垂下眼帘：“可是我饿了。”
呃……？
我终于破天荒地蹦出了一句正确的对答：“那，我请你吃晚饭吧。”
荀隁没有推辞，我立刻接着说：“你请我去了这么好的地方玩，晚饭应该我请。”
荀隁抬眼看着我，点了点头：“嗯。”车灯映的他的眼睛亮亮的，我又有点心慌。
我还没问晚饭你打算在哪里吃，荀隁已经下了车。
我只好也跟着下车。我家小区附近都是饺子店、砂锅店、肉饼店、拉面馆、烤鱼店之类的饭店，怎么也觉得和荀隁有些不搭。
我硬着头皮问他：“你想吃什么？这些馆子随便挑。”
荀隁回答了两个最难搞的字：“随便。”
我犹豫着说：“要不……就喝粥吧。”也就那个粥铺装修的最雅致。
荀隁又点点头：“好。”
坐在粥店的木桌边，荀隁向着目光如烈焰完全把我遗忘在外太空的小服务生微微一笑：“白粥。”
我立刻说：“别替我省钱啊。”
荀隁含笑说：“中午吃了咸的，想喝点白粥。”
我还没再开口，服务生小姑娘抢在我之前道：“先生您喜欢清淡口味的话，我们店里最新推出荷叶薏仁粥、乌梅桂花粥，还有我们的招牌杏仁雪莲粥，都很适合这个季节晚上食用。”
荀隁礼貌地说：“谢谢，白粥就可以。”
那请人吃饭的我，也不好意思让他喝白粥，我自己喝肉粥海鲜粥，只能说：“那我要……小米粥吧。”
服务生小姑娘继续对着荀隁说：“先生您要什么点菜呢？我们新出了蒸菜系列，还有这几种野菜时蔬都很不错，晚上吃一点不腻的。”
荀隁翻了翻菜单，抬眼看着我：“褡裢火烧？”
我只能点点头：“好，褡裢火烧。”
大哥你认真的吗？这种食物和你的形象略不搭啊。
小服务生明显也顿了一下，继续笑道：“那，先生……和这位女士……”
总算想起我来了。
“……两位吃什么馅儿呢？”
我瞄着菜单和荀隁的表情试探着问：“有茴香或者西葫芦……”
荀隁肯定地说：“猪肉大葱。”
小服务生明显也噎了一下，又努力露出笑容：“先生真是太会挑选了，猪肉大葱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请问您还要点别……”
荀隁合上菜单，温声道：“就这些吧。”
小服务生飘移走了，荀隁左右看了看，我正要问你很少来这种店里吃饭吧，他回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这里是不是有免费的咸菜，可以自己拿？”
“……”
我们回来的路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有飞碟砸到了车上吗？我面前坐着的这个是荀隁吗？
怎么和白天画风不太一样。
我听到端茶过来的小服务生清脆甜美的声音：“先生您稍等，免费的小菜蒜料等一会儿我给您二位送过来。”
好吧，她比我坚强。
吃饭的时候，我仍是有点恍惚，坐在我对面喝着白粥，夹起猪肉大葱馅儿的褡裢火烧蘸蒜汁的真的是荀隁？
穿越进古画也毫不违和，不食人间烟火的荀隁？
总觉得换成霍元元更合适一点。
不对，如果是霍元元，肯定不会喝白粥的，说不定面前就是一碗卤煮了。
也不会这么沉默，吃饭的模样不会这么斯文，夹着褡裢火烧蘸蒜汁的动作也不会像拈笔点墨般优雅。
原来吃猪肉大葱馅褡裢火烧就蒜汁也能像一幅画。
荀隁咬了一口火烧，疑惑地看我：“嗯？”
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笑了出来，赶紧说：“没什么。”
这个场景真的还是让我有点想笑。
暖暖的灯光下，他低下眼帘咬着火烧的样子，竟很……可爱。
以前和荀隁在一起，总有种紧张感，觉得他虽近在眼前，却其实距离很远。可是现在，他仿佛是活了过来，落到了凡间，有了生气。
不再遥不可及，而是我抬手便能触碰。
荀隁又抬眼看看我，目光里有些迷惘。我又忍不住笑，便也夹起一个火烧，随口说：“今天心情真的很好。其实……你来找我之前，我确实遇到了不愉快的事。”
我把学姐的事，合同的事大略地说了说。
荀隁静静地听我说，我本来觉得这样的事，不应该在荀隁这样的人面前说，此时此刻，却很放松自然地越说越多。
“……我非常感谢学姐，但是我确实觉得那样的合同不公平。我也在想，是不是我没有领受别人的好意呢？”
我苦笑了一下。
“其实我很不明白，世界上有些事明明可以很简单，别人给我工作，我很感激地接受，这样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有这样的事，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合同？我只是想单纯简单地完成一件事情。像我这样的人，好像想单纯简单地做些什么，都很难。”
想做好一件事，想挣到钱，糊口，都很难。
唉……一不留神又开始陷进负面泥沼了。
我赶紧再轻松地笑了笑：“不过，我现在已经觉得没什么了。真的……很谢谢你。”
荀隁凝视着我，灯光在他的眼中，亮亮的，很温暖，他轻轻点了点头，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
奇怪的是，他虽然没有说，但我却感到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了，有种卸下重负的舒畅。
吃完饭，走出饭店，荀隁在小区门前停下，我也停住，他轻声说：“再见。”
我其实还想再说点什么，顿了一下，挥挥手：“那……我进去了。再见。”
荀隁温柔的声音又响起：“晚安。人生于世间，诸多不易，好好对自己。”
我走进小区，又忍不住回身看，荀隁的身影已没入夜色霓虹光彩中，我看着他依稀可辨的轮廓，心中忽然有些空落，好像什么地方，失去了些什么。
那夜中的背影，亦让人感觉，有些……寂寞？
荀隁要走到车边了，我才赶紧转回身，快步走向我住的那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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