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等手稳住，深呼吸，冷汗干掉后，我的大脑开始自动分析这两张照片。

　　那天晚上，荀隁带我回来的时候，我记得，周围并没有很近的车子。拍摄这张照片的人，应该是在离我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或者站着，或者在车子里。

　　当时的灯光又很暗。

　　这样的角度，这样的清晰度，手机相机无法拍出。

　　肯定得要单反+长镜头。

　　我翻出数据线，把图片导入电脑。

　　像素很高，果然不是手机相机拍摄的。身为一个半吊子的设计，我对摄影并不精通，但大概看得出这两张照片最初应该是RAW的格式，才能在降低像素修改尺寸后，仍有这样的精度。

　　图片应该经过了几道处理，用不只一种软件编辑过，看不出最初拍摄它的相机的信息，只能看到最后编辑它的是>

　　看着这两张照片，我的心中升起异样的情绪。

　　发短信的这个人，先拍摄了照片，再经过编辑处理，最后用手机大费周章发短信给我，费了很大工夫。

　　搞得我很像一个重要的人物。

　　我竟隐隐有点兴奋。

　　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值得一个陌生人费这么大的事呢？

　　如果我今年18岁，大概我会YY自己身负重大秘密，有别人不知道的潜能什么的，说不定能YY到第二天外星人乘着飞碟来迎接我。但是现在，我只能冷静、实际地猜想——

　　问题十有八九，出在荀隁身上。

　　很经典原因。

　　一个暗恋或明恋荀隁而不得的女人，大小姐，不差钱，派个人来盯梢盯梢，恐吓恐吓我。

　　进展到这种剧情，那么至少是她以为，我和荀隁的关系……

　　喔，我的脸竟有点热了。

　　来电铃声突然响起，把我吓了一跳，来电显示是一个我没有添加过联系人的号码，所在地北京。

　　我盯着那个电话号码，几秒钟后拿起，按了接听。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立刻刺入耳膜：“亲，快好了没？”

　　“啊？”

　　“亲，你看一下今天都几号了。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

　　我再怔了几秒，犹豫问：“那个……请问……”

　　对方的声音更急促了一些：“聆然，你当初告诉我会很快完成，我才把订单委托给你。现在连一张正式的图纸都没出来，你让我怎么跟合作方交待？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无法完成，早点和我沟通，我们早点想办法解决，不要只是拖好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伊玟学姐。

　　“那个，伊玟姐，真对不起……我，我图纸其实出了一部分，我正在修改，我明天早上9点前可以给你几张，真是对不起……”

　　我的手心冒汗，谎话几乎没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完成了一部分，是多少？”学姐继续追问。

　　“五、五六张吧……”我估算了一下现在到明天早上9点前的时间。

　　“那你现在先把做好的传我几张。”

　　“我觉得，还不是很完善……我一起修完发过去好吗？”

　　听筒中静了片刻，而后学姐嗯了一声：“好吧，那明天早上9点前发我邮箱。”

　　我想学姐知道我在撒谎，只是放了我一马，没有戳穿。

　　挂断电话后，我赶紧打开工作文件夹，泡了一大杯咖啡。

　　看到文件夹里的草图，我更惭愧了。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我根本没做出多少设计图出来，一把数位板放到眼前，心情就很浮躁，完全忘记了，其实这个才是我目前的正事。

　　我把之前做的草图挑了几个自己还算满意的完善，在这个过程中今天发生的事时不时蹿出来干扰思绪，突然触发了我的某根筋。

　　暗夜、灯下，窥探的眼睛。

　　我又新建了一张图纸，开始画新的样图。

　　眼睛这个元素是哥特风饰品的基本款，大神作品就有很多，为了搞出点新意来我在有限的时间内绞尽脑汁，在这个设定下做出了几个方案。

　　一个是比较基本款的一只眼睛，睫毛波浪状像熏蒸的夜浪。

　　一款是压在玻璃框下的眼睛，还有一款最简单，荆棘状的托上镶嵌了一只黄红色的眼珠。虽然被学姐吐槽过民族风，但我还是在下面说明了，最好的方案是用天然的眼睛玛瑙。不过这个成本较高，且天然的玛瑙石一颗一个样，大批量生产的话，凑齐大小差不多，圆的匀称，又是单睛花纹的玛瑙石比较困难。

　　所以我想，这个方案通过的可能几乎为零。

　　我绝对是最近对石头类有点走火入魔了才把它画上。就当向学姐证明，我的确有在深入地思考设计图吧。

　　早上8点前，我完成了六个大方案的设计，每个大方案下都有两到三个小方案，我觉得很可以交差了。

　　把样稿发到了学姐邮箱，我又写了一大段道歉的话，并且保证会赶快交出下面的方案，然后才揉着沉重的眼皮去睡了。

　　一觉醒来，屋里有点黑，不知道是傍晚，还是下雨了。

　　外面响起轰隆隆的雷声，应该是后者，我看了一下表，还不到一点，肚子叫得像打雷一样。

　　我去冰箱取挂面，路过书桌时顺便捞起手机瞧了瞧，4条未读短信，2条新闻，1条广告，还有1条发信人是霍元元，中午11点发的——

　　『在做什么？』

　　我一边把小白菜丢进洗菜盆打开水龙头一边回复『做饭。昨天晚上开夜车赶工，刚补觉起来。』

　　霍元元这次也没有很快回复，面条都煮好了，我吃了两口，才又收到他的短信。

　　『多吃点，熬夜伤身体，得补一补。』

　　我回了个嗯，顺便问『你在做什么？』

　　这次霍元元倒很快回复了『在马路上转。』

　　『好有闲情逸致，现在在下雨呢。』

　　『嗯，刚才下了一阵，现在已经停了，就是还在打雷。我要回去了，发愁给家里带什么礼物，唉……』

　　啊？『这么快？』

　　我顿了一下，我还以为霍元元会在北京待很久。

　　上次和妈妈电话里呛了，我给霍元元的回复很不客气，他又发短信过来，说明没有放在心上。想起来，我因为跟家里呛迁怒霍元元也有几回了，他一直没和我计较，让我有些过意不去。

　　霍元元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我妈让我和他多接触是别有居心，但是很明显他不知情。

　　回想他来北京这段时间我和他的接触，其实是我蹭他饭居多，老同学的职责尽得不够。

　　我不由自主在短信下面补打了一段话。

　　『你一个人吗？要不要我过去和你一起看看？』

　　『你继续忙吧，我自己逛逛就行。』

　　『我已经忙完了，现在有空。』

　　霍元元几乎是秒回。

　　『嘿嘿，那就多谢了，晚上吃饭我请！』

　　我捧场地回复『又有饭蹭了真好！你在什么位置，我吃完饭就过去。』

　　三点左右我和霍元元碰头成功，雨果然不下了，霍元元正坐在某商场楼下的咖啡店里守着一大杯美式，身边放了几个纸袋布袋。

　　他把买到的东西向我现了一下。

　　一条领带，两套睡衣，给霍叔叔的；一条丝巾，一套护肤品，给霍阿姨的；一件手办模玩，给小鳖的。

　　我说：“你都买得差不多了啊。”

　　霍元元嗯了一声：“表妹的还没买，实在不知道现在的小女孩喜欢啥，你帮我参考参考。另外还有我爷爷的……”

　　我说：“霍爷爷的话，要不八大祥内联升什么的，带两件回去，特色又实用？”

　　霍元元叹了口气，一脸纠结：“老爷子点名了，让我带王麻子。”

　　这……

　　“王麻子的产品……火车飞机都……不好带吧……火车的话，剪刀或许还行……”

　　“他老人家要一个系列，全套的。这辈子就爱这个，上回让小鳖给他带一套张小泉，小鳖只能把张小泉搁后备箱里，自己开车从杭州回家。”

　　看样子霍元元如果不照样办，必然显得不孝顺。

　　“你们这回带车来了么？”

　　“带了。昨天晚上局里刚说，这几天机票打折跟火车票差不多，能给报个机票来着……”

　　我同情地看看一脸生无可恋的霍元元：“让战友走，你开车回去吧少年。我们等一下去买王麻子。”

　　“嗯。”

　　我陪霍元元帮他小表妹挑了件裙子，又买了点果脯之类的特产吃食，再去王麻子店了买了刀具剪刀套装组，霍元元正在付款，我包里的手机貌似在震动。

　　我掏出一看，短信，荀隁。

　　『今天心情好么？』

　　我的呼吸竟然一顿，心跳貌似有点变快。

　　『很好^^』

　　『雷雨天，晚上不要赶工太多，尽量别使用电脑。』

　　我心里一热，脸不知为何也跟着热了。

　　『我现在不在电脑旁，在陪朋友逛街。』

　　短信发出去之后我又赶紧补充，『是以前的同学，来北京出差的那个，要回去了，我陪他买点礼物。』

　　“有人找你？”我正在打字，霍元元探身过来，“是急事么？”

　　我下意识把手机屏幕一遮：“不是，一个朋友。”

　　霍元元哦了一声，朝我扬了扬提袋，示意他这边OK，可以走了。

　　我赶紧点下发送，跟着霍元元离开王麻子的店铺。

　　霍元元抬手看看表：“快六点了，找个地方吃饭吧。”对面有一家羊羯子馆，霍元元毫不犹豫，大步流星地向其走去。

　　我快步跟上，顺便瞄了一眼手机，有新短信，我刚要刷开，身体忽然被一股大力猛地一扯，下巴重重磕上某个肩膀，刹车声急促刺耳。

　　我晕头转向地抬头，霍元元放大的脸堆满严肃：“过马路不要玩手机。”

　　我咳嗽一声，后退一步：“不好意思哈。”仍然偷偷瞄了一眼手里的手机，荀隁只回复了三个字『好好玩。』

　　“别人找你有急事？”我抬眼，霍元元正看着我手里的手机，“要不你先回去吧。”

　　我立刻说：“没有没有，就是一个朋友随便问一声。”趁着霍元元转头继续向羊羯子馆进发的工夫，我飞快地打了一个字『好的^^』。脚下一软，我赶紧再抬起头，对着被我踩到脚的阿姨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霍元元在羊羯子店门口拧眉望着我：“真有事你就先回去吧。”

　　我把手机放回包里：“真没事，就是朋友随便的聊天短信。”

　　霍元元挑了一下眉，推开了羊羯子馆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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