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到家，我做足了思想工作，终于还是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我失业了。

　　我妈的口气很淡定，像早料到一样，只问我：“钱还够用么？”

　　我说：“够。”

　　挂了电话大约半个钟头后，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银行通知我的卡刚刚收到了一万元。

　　然后又是一条短信，我妈发来的——

　　不想回家的话，先拿着钱出去玩玩吧。

　　我抱着手机哭得一抽一抽。

　　找不到新工作，我甚至还怨恨过我不会投胎，不是富二代，家里面不能给我安排工作。跟着把小时候不好好念书，我妈如何捶打我的事情都咬牙切齿地回想了一遍，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苦逼的人。

　　爸妈都是工薪阶层，死工资，没有多少存款，我这个小开间的首付掏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

　　实际上，是我不配拥有这样的父母，他们应该有更好的小孩。

　　打电话的时候和家里拌嘴，我总会吼：“你们就是嫌我不是公务员没有老公给你们丢人了，那怎么办呢，我就是这样！”

　　然后听到爸妈在电话那头沉默。

　　我知道这些话能伤到他们。

　　因为他们从未这样想过。

　　只是我害怕。

　　因为我成绩不好，不优秀，不漂亮，既没有念过名牌大学，也不是公务员，没有做过一件让爸妈可以在朋友面前炫耀的事情，没有给爸爸买过好酒名表，没有给妈妈买过名牌大衣和手袋，还时常向家里要补贴。

　　28岁了还打着光棍。

　　妈妈和我说，你该有个家了。

　　我就吼：“我上学的时候你不准我恋爱，工作之后年纪大了又没钱谁会找我呢？女人要么年轻，要么有钱，我连房子都没有！”

　　去年过年的时候，这样吵完之后，第二天，妈妈和我说：“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家里先帮你买套房吧。不过，爸妈是真的没钱，所以只能买小房子。”

　　爸妈的工资还不起每月的月供。

　　我靠在暖气片上，边哭边想，如果房子被银行收回了该怎么办？

　　我喉咙里抽着，眼里已经没眼泪了，暖气还有几天就要停了，但还是挺强的，我脸上的泪烘得透干，脸皮紧绷，每抽一下时，被一顿，就像要裂开一样。

　　凌晨三点我还是睡不着，肋骨下面隐隐刺痛，不知道是不是哭得打嗝伤到了胃。

　　我打开冰箱，又舀了一勺固元膏吃。因为压力大，我的头发掉了很多，地心引力的关系，法令纹渐渐深刻，眼睛周围的皱纹也更重了。

　　按照养生节目的推荐，我在小区门口的药房里买了现蒸的固元膏吃。其实用处不大，头发该掉还是掉，但总是个心理安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吃了这个，入睡还是挺快的。

　　第二天，我继续守在电脑前，邮箱里还是一封回信都没有。

　　我爬去在线占卜网站求签，求到了一支下下签——『杜鹃泣血动客心』

　　杜鹃啼血泪悲声，声怨霜寒梦户惊；惊动异乡为异客，客心更触故园情。

　　我两眼一黑，何其准确。

　　我又换了一家网站，摇了另一款签，摇前闭眼默念，这么衰，怎么破？

　　鼠标一点，抽得的签是『伍子胥走难夜出昭关』。

　　防口甚于防川，不当顽顽，急水莫开船，也要黄昏，命乃得长，若知消息，方可周旋停当，当在二七三上。

　　我的历史学得不够好，又去百度了一下，伍子胥这个人一生都蛮衰的。

　　但是签文所说的他这么衰了之后，会有运道。所以我当有转机的吉签来看。

　　急水莫开船，难道是我此时不当找新工作？

　　不过伍子胥是在奔波之后有转机，SO，我……

　　3月12日。我注定和2这个数字杠上了，我又做了一件很二的事。

　　一万块，加上两千就可以付两个月的月供。

　　我却买了一张去海南岛的机票，订了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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