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若有情
二十九
玉菱收拾好东西后，约萧阳在书店附近的咖啡厅告别。
说是约，不如说是玉菱算好时间撞上了萧阳吧，他刚从书店出来，就看到她站在店外的榕树下翘首而盼，中午的阳光分外明媚的投射在二人中间，拉出沉重的影子。
相对而坐，服务生笑容满面的拿来菜谱。
“我想先去一趟朋友那里，有些旧事处理一下，回来再跟你办手续，可以吗？”玉菱声音很小，小心的试探。
“好。”
“大约一周就回来。”
“好。”
玉菱笑了笑，如今，除了好，阿阳哥哥恐怕再没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了吧。当她终于冷静下来，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这三年的生活，才发现自己将他的人生和爱情搅得多么痛苦不堪，他有时候走的好好的突然就站在走廊上发愣，她凝视细听才发现，广播里正在说的一段笑话里，有个女孩的名字叫汀汀……
曾经，现在，甚至未来，他深爱的都只是云汀……
伸手拿来菜谱，茫然的指着，尽都是饮料她也没发现。
萧阳转头示意服务生按两人餐随意上些。
若说上天有情，那么上天何其深情。
当云汀离别F城三年再次回来，走在橱窗下的她无意间撇见了萧阳。
他温和的神色，缱绻的手势，正在帮玉菱夹菜。
曾经有多少次的午饭，就在那个位置的旁边，他们一起点菜，一起吃完，一起买单，一起……
为什么？不过只回来一天而已，为什么要让她看见这些？
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很久，抬头看见浪街酒吧，那漂亮的烫金大字在夕阳里闪着金光，这个地方以前和萧阳曾经来过一次，他只陪她喝过一杯清甜的酒，说是酒，其实云汀一点酒味都没尝出来，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杯是他示意调酒师倒来的果汁。
云汀只觉那闪闪的光影里满满都是萧阳的影子，他回首、抬头、浅笑挑眉、笑谈天下，独独不提她。
跨进酒吧，此刻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隐身在角落里。云汀坐在吧台前随意点了一杯不知名的酒，酒杯轻轻一晃，酒香便扑鼻而来，她抬头一饮而尽。
好酒！她在心里想着，又将杯子推到调酒师面前。
调酒师是位中年人，帅气优雅，有着历经沧桑的眼睛，他自然看见过太多喝酒的女生，以及她们失落复杂的神色。
“慢点喝。”他递上酒杯善意的提醒。
云汀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接过酒杯顾自出神，眼里的落寞像草原上的风一样，四处流溢。
一个愣头愣脑的小混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凑了上来，缠着云汀喝酒，她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混混举杯对饮。
三杯酒下肚后，云汀脸上带着酡红，气韵犹酣，小混混开始不规矩起来，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打量，恐怕也是顾忌着此刻人少清静，没敢有太过分的举止，但他的椅子越挪越近，已经几乎都贴到云汀身上来了。
一旁的调酒师一直注意着他们，此刻他瞪视了一眼小混混，眼里有警告之意，小混混却被他看的很火大。
“酒”云汀推了空杯在调酒师面前。
“你先休息一下，我这会儿缺一样原料还没送来。”
云汀不再说话，旁边的小混混却不依了：“哪个原料齐就调哪个，你一个调酒的，难道还要大爷教你吗？”
小混混虽出言不逊，调酒师看都没看他一眼，因为他并未介意。这种色厉内荏的人他见多了，并不以为然，只是隐隐担心云汀的安全，这样的小姑娘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是很容易出事的。
“他比你大！”一旁的云汀此刻却缓缓的开口了，这也是她进酒吧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小混混一怔，复而讪笑两声：“喝酒喝酒，不然喝我的！”他将自己的酒杯举到云汀面前，神色显出几分可笑的讨好和轻薄。
“说错话了，给大哥道歉！”云汀盯着他，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我说小妹妹，我陪你喝了半天酒，你怎么向着外人说话？”
“我说给大哥道歉！！！”云汀用手指向小混混，不依不饶。她已经微醉，只是隐约觉得，像大哥那样的人不应该受那么轻薄的言辞，便借着一股酒劲拗了起来。
小混混一心想着如何占到便宜，又看她已有醉相，不欲惹她不高兴，便也依着她给调酒师说了声“对不起”，只是相当冷硬罢了。
一旁的调酒师却没想到这女孩这么直率，他又何尝不知道那小混混存着怎样龌龊的心思，不勉狠狠瞪着他。
气氛一时僵住了。
这时一个极度斯文的男士走了过来，那种斯文气是属于放在人群里却只需一眼便能被分辨出来的，他欠身坐在云汀旁边，只拿眼神盯视了小混混几秒钟，方才围着云汀的小混混见状悄悄溜走了。
“借酒浇愁？”来人皱眉问道。
云汀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呆愣：“来这儿的人都为喝酒，无所谓浇不浇愁。”说完又转而看向调酒师，要酒喝的神色。
调酒师忙碌半天，递过来一杯粉红色与草绿色互相缠绕成心形的酒。
云汀轻啜一口，突然朝调酒师说：“你骗我，这不是酒。”在酒精的作用下，那声音带着几分娇气，几分柔弱。
“这是我最拿手的相思结，你应该尝到了沉沉的花香。这酒酒味虽淡，后劲却足，三杯后保证你可以醉上两天两夜。”
云汀疑惑的看了看酒，又轻轻啜了几口，果然花香浓郁，似乎有百种之多，轻飘飘若置身花海云端，只是少了酒精的酣烈罢了。
她把酒杯朝来人举起，他也举起面前同样的酒。
两人慢慢饮着杯中酒，云汀开始醉意阑珊：“你是谁？”
“我叫南宫榷。”来人说话很是慢条斯理。
话说南宫榷也很吃惊云汀怎么会认不出他来，难道是因为喝醉了？
“南宫缺？缺什么？”云汀憨然一笑。
“榷，商榷的榷。”
南宫榷？好奇怪的名字：“单字一个榷，做何解？”她已经有些坐不稳了，头昏昏沉沉，边问边靠在他肩头。
“无解。”不光名字，连姓氏都是妈妈随一时喜好起的，他哪里知道为什么。
南宫榷不动如山，以为她靠一靠也就是了，谁知半天都不见动静，睡着了？
他低头去看，却看不清她五官，于是伸手扶着云汀肩膀，而云汀软软的倒在了他怀中，仍旧保留着那抹笑容。南宫榷一时有点看呆了，虽然他并无杂念。
当萧阳走到云汀身边时，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云汀！！！”
一声低沉而愤怒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声音是那么熟悉和苍凉，云汀惊的怔在了当场，他？怎么会在这！
仍旧半躺在南宫榷怀里的她，努力转头朝那人望去，只觉他眼里的愤怒如烈火般熊熊燃烧，下一秒就能将整栋房子付之一炬。云汀心里的慌张在他的怒视中突然就变成了心安理得，她回转身跟南宫榷继续喝酒，然而南宫榷此刻却淡淡的隐了笑容。
身后的眼神，足以杀人，任他奈力再好，也经不住这样的灼烤。她既已起身，他转身放心的走了。就算接下去他们大吵一架，那也不关他的事，方才可是那姑娘一个劲的缠着他喝酒的，他谦谦君子救人于危急，到头来反遭误会！
萧阳抢下云汀手上的酒，强行将她拉出了酒吧。
阳光刺眼，云汀一时有些站不隐，萧阳便干脆伸手将她抱了起来，一直抱上车。
上车一摇，云汀真的醉了，静静的闭眼躺在座椅上。
这就是时隔三年，盼了无数日夜的第一面吗？老天总是这样那样的捉弄着她，此时若她心里有多少委屈多少不甘，便有多少眼泪多少烦恼陪她入眠。
一路上看她流泪沉睡的身影，想到她迷醉中半躺在别的男人怀里的样子，他的心苍凉如愈掩愈浓的夜色，悲痛纠结着与夜色一起烧筑成一道风景……
究竟，三年来你受了多少委屈，忍耐了多少呼之欲出的痛楚？
究竟，三年来你断了多少相思，经过了多少夜不能寐的煎熬？
究竟，三年来你吞了多少苦果，承受了多少所爱非人的折磨？
究竟，我的一个决定，将你伤得有多深？
而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泪，似乎不经意的流下，却诉说着千百年的伤痛……
萧阳将车停在路边，低头吻干她脸上的泪，那咸咸的味道，经过口吻的演习浓浓的痛到心田深处，又自心田浮上一丝幽凉……
终究，我们还是相遇了，虽然你和别人相拥的样子深深刺伤我的心，但只要你好好的，我便别无所求。
当云汀睡醒来时，已经万家成眠。
萧阳坐在她身边，眼神里深深的落寞和浓浓的情意纠缠闪烁。
静静的审视着屋子，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床上，云汀于是艰难的起身，却发现头痛欲碎。
“这里有水，先喝一点。”萧阳温声说着上前。
云汀却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朝门口走去。
看着她迷糊又真切、一心想逃的神情，萧阳情急之下一把拉过她，抱在怀里，他那么用力的禁锢，以至于云汀真的一动不能动。
“放开我！”
这，便是分离三年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萧阳默默的忍受着她的冰冷，心又顾自密密麻麻地痛了起来。
“不！”
“放开我！！！”云汀恼怒。
“不！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再也不会放手！”他将头埋入她发间，声音纠结痛苦。
“是吗？萧总想找情人，天下女人皆可以，唯独我，绝不要！”
萧阳抬头盯着她冷冷的眼神，在心里暗自叹息，该如何，告诉她自己就要离婚了？他想不到合适的措辞，找不到切入的契机，总之，这样简单的几个字，却又如万斤巨石一样压在他胸口，任凭怎样努力都挪不开感情的牵扯。
然而他的沉默成了她眼里的罪证，证明他的确和太□□爱有加，远不是当年所说的情况。他们之间名正言顺，而她，究竟算什么？算什么……
云汀的泪无声的滑落，她用尽全力挣开他的束缚，或者说，她太用力了，他不忍心再用强。
“萧阳，我怎么会遇到你？怎么会爱上你？又怎么会相信你？”
泣血相问，她的泪带着说不出的绝望，一滴滴击落在他心口，萧阳只觉气闷无力，明明，只要告诉她自己马上就要离婚了，他们之间就再无隔阂，然而此刻对着她的责问萧阳却说不出口。究竟，还是将她伤得那么深，这伤，岂能用一句离婚了就带过去呢？
看她不动，他轻轻从身后环抱着她，一声不吭，等她情绪慢慢平复以后，喂了些水给她喝，而云汀在发泄完后，却怎么也跨不出这扇门，当再次看到他的脸，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她如失了灵魂一样，静静的蜷缩在他怀里，怀疑自己尚在梦中。
永远沉睡在这样的梦里，不要醒来，该多好……
越想头越痛，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汀突然反手抱住了萧阳，她的吻密密的落在他颈间、下颌，被她吻过的地方，激起了层层波浪，两人曾经无数次缠绵相拥的影子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心田的火被瞬间点燃。
“云汀……”轻声唤她，那声音里包含了相思相恋又长久分别后无尽的苦痛。
“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将她抱的更紧，却又不敢回应她的吻，想了三年，念了三年，如今就拥在手心，却开始惧怕一个不留神又会伤害了她，毕竟，她还不知道真相。
“我原本应该恨你，我以为我会恨你……”她将头埋进他胸前，泪湿了他的肌肤，而明明温热的泪却让他感觉寒凉入骨。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快乐起来？”萧阳吻上她发顶轻轻问，那语气更多的是自责，声线低沉，带着春风化雪的力量。
无论如何，今生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
……
……
许久许久后，她抬起湿润的眼，说了一句他永生都难忘的话。
“我要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带着诉不尽的委屈，是啊，如若不是突生变故，他就是她的！他们曾经相遇，曾经相爱，曾经约定好相守的！
萧阳很确定在那一刻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看着她水波点点的眼睛，哪怕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也有了纵身一跃的豪情。
他低头吻上她的唇，又是一片冰凉沁心，辗转缠绵之际，她的热烈回应几乎如夏天的雷雨般，轰然将他最后一丝理智击退，他若万年游鱼，渐渐沉沦在她漫天的体香里，游走在她沁凉的温柔里，沉沉迷乱、无法自拔……
点燃手中最后一支烟，理智一点点慢慢的恢复了，萧阳坐在落地窗前几个小时了，窗外夜色深沉如墨。
当他正无力抗拒时，云汀却在他怀里沉沉的睡着了，她，究竟是醉是梦？
像当头浇下一江秋水，萧阳瞬间惊醒，幸好还算及时，如若在她还没打开心结的时候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占有了她，酿下大错，恐怕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三年来，他心里有多少相思痛苦，谁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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