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乔楚乘出租车来到她所签约的图书公司，站在主编室门口，迟疑了很久，才敲门。
“乔作家，你来了！约稿函看得如何，我们开出的条件还满意吗？”主编江清寒抬头，一见来人是乔楚，立刻笑容满面地起身相迎，拉着她坐到旁边沙发，给她泡茶拿点心。
“续篇，不签了。”乔楚低垂着眼，不看对方。
“什么？”江清寒一愣。“为什么？”
乔楚握着茶杯的双手越收越紧，“写不出。”
江清寒目光在乔楚面上一扫，眉梢微挑，很精明地没有再继续追问，反而话题一转：“诶？对了，今天怎么不见我们的小公主？”
乔楚神色微松，抓着茶杯的手也没那么用力了，唇角竟然勾起淡淡的笑，“朋友带着出去玩。”
这在乔作家那里可算是惊天大长句子了，而且还没有间断。江清寒就知道，只有提起她家那个才两岁多的小女儿小岛，她的交流障碍症才会缓解一点。
“我就说嘛，乔作家怎么能放心将你家小可爱一个人扔在家里？”江清寒给乔楚削了个苹果，没有立刻提起稿件的事，而是像朋友一样跟她聊天，又说了很多八卦和趣事，直到看乔楚精神放松下来，才渐渐严肃了神色。
“乔楚，现在我不是以主编的身份跟你说话，而是以朋友的身份。续稿的事我先帮你押着，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干这行已经很多年了，不是所有作家都像你这么幸运，可以一本书红透半边天。《荒岛》卖得很好，如果不乘胜追击，你可能会失去很多机会。后续的热度炒作，实体再版，影视公司的版权收购……这可都是真金白银的东西。”
“一个女人带孩子不容易，你如今在这个城市连个固定住处都没有，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江清寒看着乔楚，说到这里时，不禁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不论你自己怎么想，起码要为小岛的未来考虑，这以后上幼儿园上学，可都是要用到钱的。”
乔楚沉默，被江清寒最后几句话戳到心口。
“乔楚，再考虑一下吧。”江清寒这次的语气带了些郑重。“我相信，能写出那么有趣故事的人，创作生命一定不会到此为止的。”
终于，乔楚仿佛下定决心般，点点头。
乔楚离开之后，江清寒去了他们老总的办公室，汇报乔楚签售会当天的情况。
“哦？你是说有个男人去找乔作家？还提到了星期五？”沈岳之在办公桌前玩游戏，戴着耳麦和人组队刷副本，打最后一个BOSS时团灭了三次，他却只是一手撑头一手操作，百无聊赖窝在从美国空运过来的人体工学椅里，眯着眼打哈欠。
“那个男的什么样啊？不是脑残粉吧？”
“小赵说看着不像，乔作家好像认识那个人，”小赵就是这次跟乔楚签售会的编辑。
“有照片吗？”
“有，小赵刚好拍了。”
沈岳之接过江清寒的手机随意瞥了眼，猛地睁大眼睛，按键盘的手一抖，游戏里的小人儿走位有误，遭到大boss会心一击，顿时空了血槽一命呜呼。
耳机里传来骂声：“操！沈老二你特么干什么呢！老爷子限制你财路找不着妹子，撸多了把手撸残了？”
沈岳之当没听见，摘了耳机，仔细看手机上的图片。
拍照的角度刚刚好，从男人的侧前方取景，不仅将那个男人的脸拍得十分清晰，整个人都取了进去，那倒三角大长腿，随便加个美图秀秀的滤镜都能当硬照。
“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沈岳之咬着舌尖眯起眼。
江清寒从老总办公室出来时，后脊梁发凉地抖了抖，总觉得他们大老板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特别像只盘算坏主意的狐狸。
“嘿，李大傻子。”沈岳之摸过耳机对着里面喊。
“你特么才大傻子！”
“我跟你说嘿，你记得我被发配到这里之前跟你提过一个人么，梁家大少？”
“哦，就是那个被梁家老爷子送去美国培养了很多年，最后培养成一块木头疙瘩的那个？”
“就是他！我跟你说哈，我觉得我可能知道了一些了不得的事……”
乔楚走出图书公司大厦，就被一声汽车鸣笛吓到了。
“小丫头！”陈斯年降下车窗，扶着方向盘冲乔楚笑。
乔楚一看清楚是谁，面带疑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陈斯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带你去吃好吃的，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陈斯年不眨眼睛地说着瞎话，打开副驾驶的门。
乔楚站着不动。
“我请。”
陈斯年一愣，随之笑了笑，“好啊，为了好好敲我们大作家一顿饭，我可是故意饿了一天没吃东西。”顺坡下驴的本事简直出神入化。
乔楚这才上车。
“嗯？小岛呢？”陈斯年问。
“林不可，回国，出去玩。”
“哦？那家伙终于回来了？改天一定要找时间聚聚，好多年没见了。”
陈斯年见乔楚望着窗外，似有心事，便不再说话。他平时很少听音乐，车里并没有准备CD，只好将收音机打开，找了个播放歌曲的频道。
舒缓的音乐很快溢满车厢，收音机里放的是一首老歌，男声版的《至少还有你》，倒也没什么稀奇。然而，就在歌曲前奏响起的那一刻，原本看着车窗外发呆的乔楚，神色微动，空洞失焦的眼睛好像忽然有了光亮。
“……我一直想教星期五唱首歌，于是我将他拖到海滩上。
我说：星期五，我来教你唱歌呀？
星期五说：唱歌是什么？
我说：你很快就知道了，这样，我唱一句你跟着唱一句。
星期五说：好。
我说：嗯，那你跟我唱……我怕来不及。
星期五：我怕来不及。
我：我要抱着你……喂！你的手放在哪里！
星期五：我要抱着你。
我：……
为什么要教星期五学这首歌呢？我这样问自己。
其实这并不是我最喜欢的。但不知为何，当我想唱歌时，脑子里最先想到的就是这首歌。
大概，正如歌名所说的吧，至少还有你。流落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们都至少还有彼此。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这个词说得难道不就是他们吗？至少还有你，就算一无所有，就算被世界放逐，也至少还有你，有你，有你的陪伴，一切就充满了希望……
星期五很聪明，几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真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会遗传给他这么让人嫉妒的智商。
可是有时候，他似乎又很笨，总是问些奇怪的问题，学一首歌都能让人抓狂。
我要他唱：动也不能动也要看着你，直到感觉你的发线有了白雪的痕迹。
他会问我：为什么你的发线有了白雪的痕迹？
我说：因为变老了啊。
星期五问：我们也会变老吗？
我说：当然了。
然后星期五又问：那我们会一起变老吗？
我顿了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直到发现星期五正很认真地看着我，于是对他做了个鬼脸，说：当然啦！”
“小楚？小楚？听到我说话了吗？”
听到陈斯年的声音，乔楚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眨眨眼转过头来。
陈斯年对乔楚经常性的魂游天外早已经习惯了，倒也没怎么在意，笑着问：“丫头想吃什么？”
“都行。”乔楚说完，抿了抿嘴，又补充：“不要海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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