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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笛妖


  手牵着手,眼望着眼:

  这样就开始了我们的心路历程。

  那是三月一个洒满月光的夜晚;

  空气中飘着散沫花香甜的气息;

  我的长笛孤零零地躺在泥土中,

  你的花串也没有编好。

  你我之间的爱单纯得像一支歌。

  ——泰戈尔《单纯如歌的爱》

  2015.7.23星期四天晴

  我叫孙安琪,从7月4日开始,我的大三生涯彻底结束。这便预示着我成了大四的学姐,又年长了一岁。我对年岁看得很重,只因我的几个朋友,有着不老的容颜,无尽的寿命。没错,他们都是一群妖怪,只有我是凡人,会自然地老去、死去。

  云起书店,是我最爱去的地方。店主云起有句口头禅:书中每一个故事,都藏着一个“妖”的灵魂。他觉得每个人都有妖性,我只当他是妖,不懂人的灵魂,殊不知,人与妖在本质上,却是一样的。

  书店的二楼,不是谁都能进入的,除了妖精,其他人都看不见,我也不知为何我能看见,这实在不太正常。

  二楼的书在外面绝对买不到,也是不可以乱碰的,因为这里的每本书内都藏着一个妖精的灵魂,一旦打开,则会将他们放跑。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云起,翻阅了一本古书,然后放出了一只狗妖,追了几日,才将它从屠宰场给救了回来。没错,这是一只笨狗。云起说它与我有缘,遂将它留了下来,然后它成了我们的看家狗,我管他叫“大屁”,因为它每当听到这个名字都龇牙咧嘴,显得特别激动。

  我刚到书店二楼时,云起不在,“大屁”又给我做了件“好事”,嘴里叼着一本书籍。

  从没见过一只狗竟会对书籍感兴趣,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结果它当着我的面将那本书给咬——碎——了,我当场呆若木鸡,大屁拍拍屁股,一溜烟地跑了。

  我盯着地上的残书,想到云起回来后会有的神情,想了想,觉得只能那样做了,于是捡起残书,将它放进了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刚藏好,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你来了。”云起的声音很有磁性,有种温暖的感觉。

  我回头,冲他笑了笑,不敢提起之前有本书被大屁咬坏了,我想他有这么多的藏书,缺一本应该没什么大不了,但心里总有种做贼般的心虚。我长这么大,撒的谎,用十指便能数清。

  云起走到我身边,我对他道:“也许,我们可以将大屁给卖了。”刚说完,就看见大屁跟在云起身后,不断摇着尾巴,一副极为忠心的模样。

  云起回答:“你说谁会要它?”

  我想了想,这么一只呆狗,跑出去,还能迷路跑到屠宰场,想必不会有人要它,我就问:“那我们将它煮了吧?”

  云起摇头,神色无奈:“妖精修炼不易,好不容易有这个道行,杀了有点可惜。”

  我不死心地道:“那你将它再次封印回去吧!”

  云起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好看。“封印它的那本古书已经被它破坏,要修补好,少需十年,多则百年。”

  “要这么久?”我想起背包中的那本残书,心里发悚。

  他点了点头,我相信他,他从不对我说谎。

  看来,这次只能放它一马。这不是我心善,而是无可奈何。

  夜里,到了家,我坐到了书桌前,打开背包,将那本残书拿了出来,我想知道这本书里到底是藏了怎样的一个妖怪,它到底是好妖,还是坏妖,若是坏妖,我可闯大祸了,不对,祸是“大屁”闯的,跟我没关系,这么一想,心就安定了。

  我将书页一页页抚平,将破的地方全部用透明胶粘好,弄好后已是晚上9点,洗完澡,还有些时间,翻开整理好的书籍看了看。这部书叫做《笛灵》,不是讲妖,而是讲神仙的故事。

  男主人公是天上的乐神,叫做司乐星君,他能弹奏天下间任何一种乐器,弹奏出世间最美妙的音乐,但他最爱的还是他一直携带的一根名叫红叶的玉笛。

  他住着的灵山叫做仙乐山,山上常年被仙乐围绕,红叶林四季不衰,但偌大的仙山上,几万年来,都只有他一个人,直到他手中的玉笛,因吸收了他的灵气,有了他的感情,幻化出了一个叫做红叶的女仙。仙气纯正,红叶有灵,从玉笛中幻化中的精灵自然是仙,不是妖。

  他给她取名——红叶。红叶虽有灵,但和天界的女仙一样,不懂世情,无欲无求,她竟然不懂笑,这是天界所有女仙的特点,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没有欲望,四大皆空。成仙要抛却一切,什么都没有了,自然没有痛苦,可这样,一个人还剩下什么?

  之后的几百万年,红叶一直听他吹曲,看他谱乐,耳濡目染,也成了一位擅于弹奏雅乐的高手。

  司乐星君常常对自己谱写的曲子并不满意,直到一天夜里,他吹了一支曲子,令山河大地为之动容,为之欢喜,星星璀璨夺目,都围绕到了仙乐山上,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那夜,红叶扬起了笑容,笑得像个单纯的女孩,自那以后,她不再只有灵,更有了魂,他很满意。这首曲子,他谱了八百万年,她在他身边,看了八百万年。音乐很美,实际却是他要给她一个魂魄,不再是没有追求,没有感情的人偶,她已不是仙界的傀儡。

  几年后,因各诸侯、卿大夫不愿再听天子号令,人间礼崩乐坏,这是天上诸神对人间的惩罚。

  司乐星君于心不忍,下凡与一凡人谱写了一部名为《乐》的书,被上界发现后,天帝下令焚毁了人间所有《乐》的书,仙人认为天界的音乐是不该落入凡尘的。本是善举,上界却罚司乐星君不得出仙乐山一步,暂时搁职,直至他醒悟悔改方可回归仙位,乐神一职,暂且由他身边的侍女红叶担任。

  看到这里,我放下了手中书籍,我记得《乐经》曾是孔子所编,后来秦始皇焚书坑儒将儒家经典都给烧了,《诗》《书》《礼》《易》《春秋》最终都幸运地被保留了下来,唯独一部《乐》丢失,再也找不到了。这里说是天上的神仙故意将它毁去了,果然是野史啊!但这也许连野史也算不上,只能算是一场幻梦。

  这时,我有些困了,放下书籍,上床去了。沉睡中,我做了一个梦,我好像看见了司乐星君,也好像看见了红叶,但他们的模样都很模糊,我看不清楚。

  红叶问我,何谓妖,何谓仙?

  我答不出来,我想着以前看过的书,仙人掌握着凡间所有人的生死,几乎无所不能,但他们中也有堕落成魔的,也有贬为凡人的;妖则是另类,时时要担心会被除魔卫道的侠士追杀。

  红叶告诉我,仙人中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只有几个人,不服从他们的人,就要沦为妖类,服从他们的,妖也可以成仙。这些妖精成了仙,却失了灵魂,只会按照至高层仙神的指挥做事。

  原来,这就是妖和仙。

  2015.7.26星期日天晴

  今天,我也没将《笛灵》这本书在我那的事告诉云起,云起也没提及,我以为我可以瞒过他。可今日,二楼的书店竟然来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模样清秀,妆容精致,我曾经见过,她教我的小侄女吹笛,教的是长笛。她明明是人,为何能出现在这里,我想不明白。

  她让云起帮她找本书,名为《笛灵》。听到这个名字,我心神一晃,手心不禁捏出了汗。云起对她说:“你要的不是书,而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她回答:“没错,我想要的是那个故事的结局。”

  云起问:“难道你不知道?”

  她眼中隐隐含着泪珠:“我找不到他。”

  云起道:“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女人摇头:“不,这不是……”她几乎是用吼的。

  云起一向很有礼貌,即便面前的人正在愤怒,他也不会动怒,除非有什么事过分地令他非生气不可。

  他说:“好,几日后,你再来找我,我给你这个完整的故事。”

  女人擦干眼角依稀的泪,点了点头,向外退去。

  我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云起对我说:“那本书在你那里这么久了,你可以拿出来了吧!”

  果然没有事情可以瞒过他,我从背包中,将书取出交给他。其实我一直想寻个机会给他,既然他问起,这自然是最好的时机。

  他告诉我:“她是故事中的人,在书中,她记得所有的事,但在现实中,她只能记得一部分。”

  我说:“你不是才活了八百年么,怎么连好几百万年前的故事也知道?”

  云起叹了口气:“时间过去再久,但故事却是历久弥新,永远不会衰败。只要有故事,就有灵魂,有了灵魂,即便过去的人已经作古,在书中,仍能找到他们的身影。这书不是我写的,从书中跑出去的人,并不是从前的那个人,只是有着过去那人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想法,拥有长生,不死不灭,即便故事里的主角是仙,从故事中跑出去的都是妖。”

  书中的人的确是永远不会死去的,他们被文字记载了下来,世代相传,代代相诵。

  我笑了笑,暗暗叹了口气,好在他没怪我私藏了这本书。我又问:“刚才来的女人,不是人么,难道她和我一样,能够看见这里?”

  云起摇头:“她是故事里的红叶,只是来这里,幻化成了你见过的人的模样,目的是不想你被吓到。”

  我暗暗笑道,她一定没想到我其实是个例外,根本不会被她吓到。

  云起曾说我是跟他有缘的,所以虽是凡人之躯,也能到达这里。但我觉得不是缘分不缘分的事,是他想不想让人看见二楼。他想我看见这里,想让我见到他,这么想,的确有些自恋,但我的确有这种感觉。

  云起问:“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一下这个完整的故事?”

  我点了点头。

  云起有个能力,就是能穿越进书中,去看一看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书能够身临其境,莫不过如此。我和他来到了这个故事的开端。但这也不能算是开端,当时的红叶已经有了灵魂,有了情感,有了思想。

  红叶林中,一片耀眼的红。红叶林下,却是一片桃花林,林中鲜花遍地,百卉竞妍。好一个人间仙境。红叶在鲜花丛中编着花环,司乐星君将玉笛凑到嘴边,闭目专心演奏。他是个阴柔俊逸的男子,如悠扬的笛声一般,抓不住摸不透,红叶是个美丽的姑娘,并非是我今早看见的那个女人,她的脸红扑扑的,像只苹果,嘴角的笑如阳光般明媚,那是人间最美的风景,连百花也比不得。

  每次司乐星君吹笛,红叶都是第一个听众。他谱的每首曲子,都是为了她,为了她能够快乐。

  我和云起是故事外的人,他们见不到我们,我们也不会随意去打乱这个故事既定的走向。当年,鲜花遍野,他们始终做着自己想做,自己愿做,自己爱做的事。

  美好的时间终究短暂,同样是在这片花海中,红叶接受天帝的谕旨,代替司乐星君成为乐神。那日,她手中的花环还没有编好,他也再未出现。她不敢违抗谕旨,遂领旨,离开了仙乐山,离开了他。

  他站在仙乐山之巅,看着她离去,手中的玉笛落在泥土中,从此仙乐山再没有传出过优美的乐声,如今徒有其名,不过是座——再普通不过的仙山。没有人可以反抗玉帝王母的旨意,可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所以他一直被锁在仙山上,多年也未走出一步。

  玉帝王母要他痛苦,他们做到了,失去红叶,他等于失去了一切,只因他有颗灵魂,所以他没法不痛苦。只有四大皆空,没有情感,没有思想的人,才会没有痛苦。

  我们离开仙乐山,来到王母赐予红叶居住的乐灵殿。乐灵殿没有仙乐山美,这是我的第一感觉。

  天上的神仙很多,乐灵殿自然要比仙乐山热闹,但这些神仙,在我眼里,只是一副躯壳,按照主人的意旨办事,准确地说来,是按玉帝王母的旨意,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

  红叶很卖力地奏乐,弹得极好。众仙也都很喜欢她弹奏的曲子,每有佳宴,必定请她弹奏一曲,大家都说红叶女仙完全继承了司乐星君的演奏技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有她心里明白她的这点技巧根本无法与司乐星君相比,只是人一朝落难,个个都来落井下石,谁一朝升职,便立马引来他人的溜须拍马。她的努力,全不为自己,只为有天能使玉帝王母息怒,司乐星君最终能获得自由。

  她曾偷偷地跑回仙乐山,求司乐星君向玉帝王母认错。

  司乐星君说:“雅乐属于天下,不属于个人。”他的意思是他没有错,是天界独揽大权,操纵人的生死,根本没有尊重过其他人的想法。他们自私,想到的只有自己。

  红叶了解他的想法,甚至比他更了解这天地的运转,因为她是笛中灵,是天生了她。

  天生万物,他们接受万物的供奉,却不是真心帮助万物,他们要的是一颗虔诚的心,若真成全了万物,万物又怎会继续虔诚下去,他们抓住了人性的欲望,一点点地引诱人们成为神仙最虔诚的信徒。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完全幸福的人,或多或少都信仰神仙能够帮助他们。殊不知,正是天上的神仙故意不让你成为一个幸福的人。

  我和云起坐在凌霄宝殿上空的云絮上,看着不久后的蟠桃盛宴开始了。我读过这个故事,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凌霄宝殿上,玉帝、王母娘娘坐在最上方,下首坐着太上老君,四大天王,二郎神等人。

  在宴会开始时,多名舞姬上台表演,红叶坐在一旁抚琴。琴声朗朗,若明月当空,不知天上宫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仙人们纵情饮酒观舞,欢声笑语之时,一个张狂不羁的身影手持金箍棒腾空一跃,跃到了众仙的餐桌前,他吱吱地大叫一声,抡起棒子就打,众仙被他的气势所摄,纷纷跑开,他看见他们一副怂样,打滚嗤嗤大笑,笑完,拿起桌上的蟠桃,津津有味地啃食起来,无视殿上的玉帝王母,看着台前的红叶,说道:“怎么不弹了,俺老孙心里正不爽着呢!”

  当时,舞姬已经跑光,只有红叶一人还坐在台边,手中捧着一把桐琴。谁都知道眼前这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人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被众仙称为妖猴的花果山美猴王。

  玉帝怒道:“快给朕将这妖猴拿下。”

  原来即便被封做了神仙,齐天大圣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一个妖罢了。孙悟空啃完桃子,看着冲向他的众仙,抡起棍子,愤怒地开打。凌霄宝殿很快被砸得一片狼藉。

  我从未见过如此惊天动地的打斗,感觉似乎天地都要被其毁灭。孙悟空大闹天宫的飒爽英姿在我们的时代已成了传说,成了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传奇。这是一个反抗者在倾诉着世道的不公,打破常规,挑战至高无上的权利。什么对与错,拥有至高权利的人说的都是对,他们说错就一定是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们说了算。

  无论我们多么努力地工作,若是他们不喜欢你,你便永无出头之日。就像弼马温不过是天界最小的官职,偏说成是个很大的官,我们人微言轻,倒还蒙在鼓里,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个谎言。孙悟空在最后看穿了这样的一个谎言。

  红叶看着凌霄宝殿被打坏,始终无动于衷,手中更是弹起了一首欢快的战歌。孙悟空听了,冲她笑道:“哈哈,你这仙子,曲子弹得倒是好听。”

  原来仙界的音乐并非只有天神听得懂,像他这样一个妖猴也听得懂,听到这话,她的心情无比愉悦,抬起头来回了孙悟空一笑,终于明白为何司乐星君说音乐是属于天下人的。因为谁都有权利去听懂这些歌曲。

  雅乐不该只是王母玉帝手中的玩物!

  王母看到红叶的笑,先是震惊,很快转为震怒。她没让女仙笑,她怎能笑,更何况,她是冲着这样一只妖猴笑。

  我看到众仙撑不下去了,玉帝开始喊如来佛祖救命时,只觉得好笑。云起坐在我身旁,陪我看这场戏。虽然这最终的结局是孙悟空被如来佛祖压在了五行山下,但他敢于反抗,这令我敬佩。而我,从没想过反抗。

  原来我和天上的女仙一样,都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连笑都未必是真的开心。我向云起问道:“我觉得我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你说我这样做,对不对?”

  云起看着我,漆黑的瞳孔中带着淡淡的哀伤,我从没见过他这样,他说:“曾经我差点就做了这反抗之人,我想若真到了那般境地,我相信她会和我一样,做出反抗。安琪,你这么做,没有错,也没有对,这只是人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

  我想他是想说我是安于现状的人,可他其余的话,我听不大懂,便问:“你是说会为‘他’做出反抗?他——是你的兄弟吗?”

  “It’sShe.”他纠正了我的错误,“但她为救世死了,我和她的事,谁都不知道,上天连个反抗的机会也没给我们。”

  我觉得他口中的她真是幸福。能被他惦记着的人无疑是幸福的。这是他第一次与我说起从前,难道是我和他的关系又增进了一层?我问:“那你去找她了吗?”

  他说:“一开始我忘了她,是她找到了我,可后来她还是离我而去,所以我一直都在等她回来。”

  我苦笑:“那一定是个很长很复杂的故事。”

  “没错,太长太复杂,复杂到我都以为只是一场梦。”他伸手抚了下我的眼角,柔声道,“怎么了,为何哭了?”

  我没想到我竟然因他的话而流了眼泪,咬唇道:“没有哭,只是沙子进了眼睛。”书里是没有沙子的,我真后悔自己怎么不编一个高级点的理由。

  他看着我,话语中不禁含有某种情愫,他说:“即便她回不来,我也不会再去找了。”

  他这话是说为了我,他不会去找她么,还是其他什么意思呢?我觉得是自己实在太过自恋了,所以撇过脑袋,不敢看他。

  此时,打烂的凌霄殿上出现一只巨手,将孙悟空压了下去,原来我刚才只顾着和他说话,已错过了这么精彩的打斗。

  孙悟空被制住,凌霄宝殿很快恢复平静,如来佛祖也离开了,王母缓过神来,开口就叫了红叶的名字,冰冷而威严地说道:“大胆乐神,竟敢为一只猴妖弹奏仙乐。”

  红叶抬头看着她,没有丝毫畏惧:“他喜欢听我的曲子,也听得懂我的曲子,我只是弹一曲送给一位知音人。”

  “大胆。”王母震怒,“快给本宫将这妖女拿下,锁于锁妖塔内,永世受火烧水淹之苦,不得出塔一步。”

  竟又是关押,下禁制,我知道孙悟空是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五百年后,他早已不是大闹天空的孙悟空了。他带上了金箍,这东西跟我们现在狗脖子上带着的项圈有什么区别?不管是谁,一旦带上这个东西,就好像被贴上了一个标签,说明你是我的,是我的宠物,我是你的主人,仅此而已。

  五百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也许是时间让人懂得反抗根本没有用。玉帝不杀了他们,只是让他们在时间的长河中,受尽煎熬,慢慢地醒悟。时间磨平了他们的棱角,其中磨灭的还有人性。

  仙乐山上的司乐星君看到手中玉笛现出异样,明白红叶有难,遂闯出了仙乐山,来到了凌霄殿上。禁制其实无法困住一个人,只要心性不灭,牢笼内亦是自由。

  司乐星君在众人面前,扶起跪在地上的红叶,旁若无人地向外走去。

  王母大叫:“快将他们给本宫抓起来。”

  司乐星君手中的玉笛是红叶的真身,他与众仙相斗,明显寡不敌众,眼见两人要败下阵来,为了她好,他念了个咒语,将红叶锁在玉笛中,扬手将玉笛抛下凡尘,这一举,实际是为了给红叶自由。

  他在失去玉笛的同时,也失去了反抗。

  天将扣住他,太上老君问玉帝如何处置。玉帝想不出个好办法,太上老君附耳道:“看他刚才的举止应该是为了救红叶女仙,依臣看,他是对那女仙动了真情,两个有情之人,分离和永世不得相见,自然是最为痛苦的,不如便让他们永世不得相见,即便见了面,其中一人也要马上死去。”

  玉帝捋须,笑道:“好,就依你这话办。”

  红叶被困在玉笛中,落入了尘世,她最后喊出的一句是他的名字,但他当作没有听见,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就这样,他们永远地分开了。

  从此她不再是天上的红叶女仙,而是笛妖,一只从笛中幻化出来的妖怪。因为再也没有人承认她是个仙女,违抗天帝的人就是妖,这是谁都无法撼动的真理。

  待她解除禁制,出了玉笛,明白他已经被贬为了凡人,她生生世世在人间寻找他的身影,好不容易找到,他就死了,还来不及相识,他们就已分离。

  我和云起从书中出来,我心里还久久难以平静。这时,小梅给我端来了一杯茶。

  小梅是株梅花妖,长得很好看,常常坐在收银台前负责管理财务,菜总是做的很好吃,我一直向她学习厨艺,可至今还是不及她的。

  不知为何,她向来对我十分客气,我想应该是因为云起的缘故。果然还是云起的面子最大!

  我喝完茶,问他:“红叶的结局就是永远都找不到司乐星君,几天后,你就打算给她这个故事吗?”

  云起回答:“可这就是现实。”

  他说的一点没错。

  从我记事以来,我就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从来也没问过自己是否应该打破常规,做一些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我被条条框框束缚住了自我,连反抗都忘了。

  或许就是我没反抗,让我遇到了云起,但红叶做了反抗,永世不得与司乐星君相见。这就是所谓的现实。

  2015.7.28星期二多云

  这日,那个女人,也就是我小侄女的老师又来了云起书店。

  我当时正在云起那奋笔疾书,写的都是有关英语专八的例卷,而云起手中执卷,连头也未抬。桌上放着两瓶叫做“妖精”的饮料,没错,它们就是雪碧,英文名为“”,译为“妖精,妖怪”,是我和云起最爱的饮料。

  那个女人看了我一眼,径直来到云起面前,踌躇了会儿,打断他道:“现在可否告诉我这个完整的故事?”

  云起回答:“我将书给你,你自己看吧!”说着,从抽屉中取出那本绿皮书,封面上的“笛灵”二字印刷得格外漂亮。

  我放下手中的笔,刚要喝水,听到这话,差点将水喷出来,竟又是这招。我知道只要书中人自己将书打开,就代表着自愿回到书中,只要将书页一合,他就会被再次封印。云起的意图很是明显,他也常常这么做,但来人并不知道。

  那个女人从云起手中接过书本,翻开看了起来,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我有些奇怪,为何她到现在还没被封印,难道真是书被破坏了,她无法被封印?

  我回头看了眼云起,只见他将手握拳放于嘴上,露出的唇角微微扬起,如佛祖拈花微笑。

  似乎注意到我在看他,他看向我,眼中是似有若无的打量。我被看得脸有些发热,不知该怎么办,竟忘了转头,却是一直盯着他看。好在很快,他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看着那位女人。

  女人看着故事,眼角竟落下泪来,微微咬唇,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这是她的故事,我不能和她那样感同身受,可若是我爱着一个人,却再也找不到他,那定然是悲伤不已的。

  突然,书本发出一阵绿光,我知道是封印之咒起了作用,在绿光闪现时,仿佛从外吹来了一阵强风,似乎是场不大不小的台风骤然降在了书店的二楼,楼上的书籍却好似被固定在书架上,一直未动,倒是我,一时有些吃不消,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人好似也要被风吹走。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我,手抚上我的眼,我只听到周围强烈的风声,如狼似虎的啸声,但身体、心上却是温暖的,一丝恐惧也无。

  强风过后,我眼上的手拿开了,我竟坐在地上,身边都是我的试卷和笔,云起正陪我坐在地上。

  我发现那女人竟然不见了,地上躺着刚才的绿皮书,我抓起来一看,它竟已完全被修复,我问:“这是什么情况?”

  云起淡淡道:“她自愿回到书里,顺便将书修复了。”

  “她为何要这么做?”我知道书中跑出来的妖怪的确有这个能力。

  “人世间找不到司乐星君,但她可以在书中找到他。从开始到结束,不断轮回。”

  “书真奇妙,总要写出一个结局,若没有结局,让他们自己重新选择,岂不是皆大欢喜?”

  云起摇头,笑我太过单纯:“人性决定了故事的结局。”

  “可我觉得这跟写文的作者有关。”

  “每个故事都取自生活,然后归于生活,作者也不能凭空捏造啊,单纯的幻想,一味的天马行空,是写不出经典的,又怎能让我们记住?不是任何书都能历久不衰,只有经典才可以,这样的结局往往超出了它本身的意义。”

  我这才明白一个作者若违背人性,按个人所好去写一个故事,定然不是个好作者。就像我曾经看过的一部叫做《童话镇》的电视剧,童话镇里的作者因为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常常被自诩正义的人打压,所以他怨恨那些所谓的正义人士,就用自己手中的笔将好人和坏人的故事颠倒来写,坏人在他的笔下成为英雄,他自己成为了一位畅销作家,好人则没有幸福。但人心是无法用笔改变的,最后故事的结局还是正义战胜了邪恶。

  好人再一次按照自己的心,改变了作者改编后的结局。果然人性才是决定故事结局的关键啊!

  2015.7.29星期三天晴

  昨晚,我小侄女嚷着要我去她家。今天,我就如约来了她家。原来是她爸出差,她妈上班去了,她一人在家觉得无聊,拉我陪她一起玩。因她下午要去学笛,我们就在外吃了午饭,然后12点半到了方老师家,方老师家在清泉花园18单元406室,这是我第二次来到她家。

  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住,好像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听说,她曾经出国留学,还得过国际级的奖项,国外出了很好的条件让她留下,最终她却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其实她是个很美又很有气质的女人,但她现在已有27岁,却还没有结婚,我想应该是其他男人入不了她的眼吧!我们到她家的时候,其他学生还没有来,她很客气地请我们进去,我对她说:“我就不进去了。”

  可她笑着说:“我想给你听一首曲子,你听完,再走吧!”

  我有些受宠若惊,从小到大,我几乎不曾接受过什么音乐的熏陶,唱起歌来更是五音不全,她竟邀我进入去听一首曲子,难道她就不怕是对牛弹琴吗?

  但最终我还是进去了。

  我知道她吹长笛的技术很好,但没想到竟好到了这个程度,听完她吹的一曲后,我更加地佩服她了。她完全是在用感情演奏啊!

  她吹的是一首世界名曲,叫做《大自然的心声》,这还是我小侄女跟我说,我才知道。

  与其说是自然的心声,不如说是自己的心声。就如佛家所云,不是风动,而是心动。

  待她的学生一个个陆续来了,我退了出去,出门前,我看见她看向我,似乎是看着一个熟人,笑容亲切,这时,她在我眼前的面容,竟然变了,变成了红叶的模样。

  眼前的大门被我掩上,我匆匆从406室跑开,心想一定是我看错了,方老师长得和红叶根本不一样,她一定不是红叶。再说,我只见过从书中出来的红叶,现实中真正存在的红叶,我可从未见过,方老师若真是红叶本人,为何会对我露出一个像是老朋友般的笑容。

  下了电梯,我出来得急,一头撞到了一个男人的身上,那人身材挺拔,一身墨色西装,我觉得眼熟,抬头一看,原来是云起,他走的是楼梯,我下得是电梯,我们就这样巧合地遇见。

  我问:“你怎么在这?”

  “刚见了一位朋友。”

  我说:“不可能,我刚才在方老师家,根本没有看见你。”

  云起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是去见她?”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就这么脱口而出。四楼不是一个很高的高度,乘电梯与走楼梯的速度差不了多少。我们在这碰头,说明他几乎是与我同时出门,难道他是用了隐身术?

  我问:“你刚才隐身在方老师家?”

  他点了点头,难怪之前走进方老师家,我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原来并非是方老师亲切的笑容,而是他在的缘故。

  “她是真正的红叶吗?”我和他走在清泉花园内,问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送书。”

  简单的回答,已让我完全明白,方老师的确是红叶,只是变换了容貌,从古代一直活到现在,隐姓埋名生活在了我们的时代,就好像云起一样。

  我想,书中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现实生活中,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你这样将书给她,万一书中的红叶又跑出来,现实中可就有两个红叶了,这岂不是乱套了?”

  云起摇头:“从书中出来的红叶将这本书修复后,上面就没了法术,和普通的书一样。”

  我想想也是,书中的红叶要求一个完整的故事,宁愿活在书中再度经历一遍与司乐星君在一起的日子,又怎会再想出来。红叶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主角,将书留给她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我问:“那真正的司乐星君也在现代吗?”

  云起看着小区里的青竹,淡淡地回答我:“被贬为凡人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死亡。也许他就生活在这个小区里,两人生活的很近,却因为种种原因,总是阴错阳差地分开;也有可能他是生活在千里之外……不管他在哪里,他们都不会再见面了。或许,连他本人都忘了曾经为仙时的一切吧!”

  我嗫嚅道:“人世间的感情真如此脆弱?”

  “不是感情脆弱,只是现实太残酷,由不得自己做主。”

  我想也是,上苍掌握着人的命运,由不得我们与之抗争,时间总会磨平人的棱角,结果人性慢慢淡化。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世间的人都变成同样一种人,将真我忘记,只记得拥有至高权力的人灌输给你的思想。

  我希望我们的这个时代千万不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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