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玉灵音跳进淇水洗了个冷水澡，身上顿时舒畅了，她悠哉得卧在石板上养神。风很大，吹的树叶沙沙响，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远处一个细碎的脚步声打搅了她的清休，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转个身子接着睡。但事与愿违，她很快就一波更为巨大的脚步声惊醒了。少说也有二十几个人，步履很快，似在追赶什么人。
“真是讨厌！连个觉都让人睡不好。”她拍拍衣服上掉落的树叶，打算回去。
偏偏有不该听的话进入耳边，这个声音还很熟悉，清脆，婉转，好像紫莺，“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轰隆隆的人脚步不停，有人劝阻，“小姐，不要冲动，乖！跟我回家，将军要是知道你怎么做，他会伤心的。”
“伤心？他也懂得什么叫伤心？他眼里除了那个雪绒还有谁？”
“你是他的亲妹妹，他当然最关心你了。小姐，你误会将军了，他与雪绒姑娘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们当我是瞎子吗？他们俩若是清清白白，怎么会做什么事情都偷偷摸摸？别当我看不见。”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就算他俩不清白又怎样？你哥哥年轻有为，难道就不该找个女人吗？你想让你们南家绝后不成？”
这话说到了紫莺儿伤心处，她开始哭诉，“为什么他可以找自己心爱的女人，我就不可以？为什么？”
唉！劝话的人为难的叹了口气。
紫莺哀求，“南伯，你帮我求求哥哥，别让我入宫了，我不喜欢那个什么国君，我只要我的仲武。”
“好！好！不入宫！你先下来，咱们一起去求将军，说不定他会同意的。”南伯冲着士兵挥手，他要趁机将她抓住。
紫莺却抱了必死的心，她不再跟这些兵纠缠，仰头喊了声，“仲武，我们来生再见吧。”她绝决得跳进了淇水。
南伯着急的喊，“丫头，不要！”又命令众士兵，“快下去找啊！快！快！”
水流湍急，身着紫纱的紫莺瞬间淹没在滚滚浪潮中。士兵全都跳进水里打捞，撒下了网，还有人游到前方去拦截，可全都一无所获。南伯仰头悲呼，“苍天啊！您发发慈悲吧，不要赶尽杀绝啊。”
当湿淋淋的领兵跪在地上摇头说找不到时，已经古来稀的南伯晃了晃身子，昏了过去。昏过去之前，嘴里念念有词，“陛下，老臣有负重托啊！”满脸全是愧疚之意。
紫莺若是死了，他可怎么跟翼峰交代啊。
转
紫莺在落水的刹那，被玉灵音用一个巨大的气泡裹住，带往了上游，藏到了草丛中。玉灵音有心将她救到底，不能让逼她跳河的那群人将她带走。拢了拢紫莺的秀发，叹息，“真不知道那个姬仲武有什么好？让你连命都不要了。”
玉灵音害怕紫莺的情绪依旧激动，没有叫醒她，而是蹲在一旁絮叨，“遇见我算你走运了，等你醒了，咱就去找姬仲武。他要是不对你好，我替你收拾他。
草丛里蛇虫多，玉灵音不敢走远，寻到些驱除蚊虫的草围到紫莺的四周，自己则去河边钓鱼准备晚餐。鱼儿很快上钩，她把鱼儿收拾干净，架在火上烤熟。不一会，鱼味飘香，她要唤醒紫莺了。
紫莺睁开了眼睛，漫天的星斗映入她的眼帘，她知道自己没有死成。风徐徐吹来，唤醒她散乱的神智，她缓缓得坐起。太久得沉睡，让她有短暂地晕眩，双手极力得支撑着身体，以防摔倒。
玉灵音打招呼，“是不是头疼，闻闻它就没事了。”她递给紫莺一枝药草。
紫莺没有接，警觉得往远处移动着自己的身子，声音瑟瑟，“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
玉灵音和蔼可亲的说，“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给你们府上送酒的玉灵音啊，你还让我替你给姬仲武送过手帕。”
确有此事，不过当时答应自己传递消息的是个小厮，而不是眼前的这个少女。紫莺来回得审视玉灵音，不敢相认。
玉灵音噗哧笑了，“紫莺姑娘，不要怀疑，我去你家送酒的时候，穿的是男装。”紫莺的神情有了变化，玉灵音接着道，“你还夸我比女孩子漂亮呢！”
紫莺僵硬的脸总算融化了，对！还真是他！短暂的心里排斥后，她少女的好奇心顿生，“原来你是女孩子，你为什么要穿男装？”
“穿男装干活方便呗。”玉灵音把烤好的鱼递给她，“饿了吧？先吃东西，咱们边吃边聊。”
紫莺在家已经绝食了两天，外加今天折腾了这么久，早就饿了。也不顾得什么礼仪了，拿过鱼来就啃。玉灵音害怕鱼刺卡到她，提醒着，“不要着急，慢慢吃。”
紫莺眼里蒙上了一丝雾气，想起了哥哥的一句话，在这世上，不要相信任何人，因为没有一个是好人。可是眼前的这位小姐救了自己，还给自己好吃的，明明就是一好人。还有仲武，他带着她玩，送她各样的礼物，为了救她还受了伤，也是好人。为什么哥哥偏偏说他们都是坏人呢？
玉灵音问，“好好的，怎么哭了？”
紫莺摇了摇头，转了半个身子，专心致志的吃着鱼，不过眼泪已经出卖了她，一滴又一滴的坠落，无止尽。
玉灵音看她这样，就想到了瑶兮，不知道大姐现在在哪里，可有好心人照顾她？也闷气起吃起了鱼。吃完后的紫莺表示感谢，“玉姐姐，你烤的鱼真好吃。”
玉灵音道，“那是因为你饿了，我今天出来的急，可什么调料都没带，这鱼的白烤的。”
紫莺道，“我没骗你。起码比我烤的好吃多了。”
“你自己还会做饭？”看不出来她一个养在深闺将军府的小姐，还需要自己做饭。
紫莺道，“小时候我跟我哥哥俩人生活在山里，哥哥会做饭给我吃。后来我哥哥老是受伤，只能我来做了。”
“哇！你多大了？”
“十六岁。”
“那你从几岁开始学做饭的？”
“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哥哥劈柴用的斧头都比我高。”紫莺口里在做饭其实就是烧火。她和翼峰曾在深山中躲了十年，她四岁，他十四岁。
“你好厉害！”玉灵音夸赞她。
“我哥哥更厉害，他很会抓兔子。”紫莺回忆童年的时候，总是一半欢喜一半忧愁，“有次下大雪，山里找不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我饿的昏了过去。他抱着我躲在山洞里哭，当时我们都以为活不到明天了。就在这时，一只兔子闯进了山洞，撞死在了墙壁上。我哥就把兔子杀了，他嚼了骨头，把肉和汤全都留给了我，我才活了下来。”
兄妹俩为了生存，经常与兽同食，真是受了普通人没有受过的罪。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流浪在外呢？家仇？还是国恨？玉灵音问，“紫莺，你和你哥哥是不是不是大央国的人？”
紫莺的眼睛忽闪了两遍，呼吸变得不再轻快，手无措的握紧了自己的衣裙，然后道，“我们当然是大央国的人！”
她在撒谎！玉灵音问，“你家在哪个方向？”
“就在大海边。”她指了指东方。
玉灵音哦了一声，心里非常明白了。两百年来，她游历过不少大央国控制外的小国家，紫莺所指的那个地方她也去过。那里从前有个很美丽的名字，叫南渔国。南渔国的子民过的很幸福，男人下海打渔，女人在家织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伴随着帝辰第一次东征，这个安逸的世外桃源的平静没彻底打破。帝辰很快攻破了城池，誓死捍卫国家的国王不肯投降，犀利的辱骂惹怒了年轻的帝王，他下令血洗了皇宫。并砍下了国王及王后的人头，悬挂在城楼，并向南渔国四周的国家下了通告，若是主动来降，他便化干戈为玉帛，反之，他将踏平那万里河山。四邻的小国害怕重蹈南渔国的后果，纷纷放下武器，前来称臣。帝辰凯旋回国，压走了南渔国的大批俘虏，来充盈自己的军队。这对可怜的兄妹定是南渔国的遗孤，无家无国真是可怜又可叹。
“我听过一点翼峰将军的故事，人们都夸赞他武艺高强，英勇善战，他应该对你很好吧？”
紫莺道，“他让我嫁给我不爱的人，你说对我好不好？”
玉灵音道，“说不定他有苦衷。”
紫莺低声呜咽，“他的苦衷只有一个，就是想着如何报仇！”
“你们的仇人不会是那个姬仲武吧？你爱上了自己的仇人，爱情与仇恨不能共存，于是你就想到了自杀？”
紫莺摇头否认，“仲武不是我们的仇人。”
“那谁是你们的仇人？帝辰还是与你哥同朝的大臣？”
“我们的仇人很厉害，我不能说。”紫莺的声音好小好小。在玉灵音看来，她眼里的仇恨当真是微乎其微，仿佛不存在一样。玉灵音不怎么了解翼峰，但从紫莺的口中判断，那是一个将复仇贯彻到整个生命的人，决绝而且武断，甚至可以说残忍。想想他连自己亲生妹子的幸福都能牺牲，还能有什么手段不能用？
“姬仲武没有去救你？”玉灵音可是亲眼瞧见禹九把手帕转给了姬仲武。
紫莺摇了摇头，眼睛里又布满了泪珠儿，“没有！玉姐姐，仲武是不是没有收到我的手帕？”
玉灵音只得安慰她，“他可能有事情要忙，你应该知道吧，他父亲西陵侯被帝辰羁压在长歌城。”
紫莺似懂非懂的问，“救出来了没？”
这可真是个傻孩子，西陵侯若是救出来了，姬仲武还会来勾搭你吗？他勾搭你还不是为了同你哥哥翼峰拉拢关系好借力救父啊。
“没有！听闻羁压西陵侯的地方有重兵把守，又有妖兵护阵，哪有那么容易。”
“哦！原来是这样！”紫莺转悲为喜，显然已经原谅了姬仲武的失约。
“那你打算怎么办？估计你哥哥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也不知道。”紫莺说的是个大实话。
“回将军府吗？”
“我不要！我若回去了，我哥哥肯定会把我送到大央王宫，我不要嫁给帝辰。”
“嫁给帝辰就那么痛苦吗？”
紫莺道，“玉姐姐，我从小与我哥哥相依为命，他让我做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反抗过，但嫁人这件事情我真的不能听他的意见。因为我已经有仲武了，他不来救我我不怪他，他利用我我也不怪他，只要他心里有我就可以了。若是一定要嫁人的话，我只嫁给他，否则我宁可孤身一生。”好个至真至纯的烈性女儿，玉灵音赞叹她傻的同时，心里也忍不住对她鼓掌喝彩。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祝你心想事成。”
紫莺笑了，“多谢玉姐姐。”
玉灵音打算帮她完成夙愿，等风头一过，立刻将她送到姬仲武面前。三厢馆来往的人太复杂，不适合安置紫莺，直接把她扔到荒野，又害怕被附近的妖兽给吃了。最后决定，将她安置在禹九的那间木屋里，那里留有禹九的仙泽，一般的妖怪无法近身。
紫莺也觉得那里甚好，便安心的住了下来等玉灵音的消息。但是出乎玉灵音的预料，翼峰失去妹子这件事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甚至连个褶皱都没发起。没有人打听，也没有人下水去捞，一切平静地让玉灵音怀疑，紫莺是不是翼峰的亲妹子了。丢了妹妹，不挂白幡哭一场，也得挎个篮子去河边撒点冥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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