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正月初十长安阿房宫

　　漫天大雪飞扬，厚厚的雪层一次又一次的压着翠绿层层的竹林，总是试图把它们压的低点，再低点。可即使在这样的寒冬，那翠竹的韧性不但没有被消磨去，反而再压制中更加坚韧，绿得更加耀眼生机。

　　大雪压竹枝到一定时候，最后一片雪片落到一个枝头，猛地压了下去，本以为那竹子就这么断了，却只见那竹枝慢慢的直起，而后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只听着呼哗几声，那上面的积雪全数落入林中，竹枝摇曳了几下，直挺挺的立于林中，翠绿欲滴，一身傲骨依旧。

　　符坚站再殿前看着亲自吩咐人种植下的万倾翠竹，有些痴了。多少年了，凤皇离开这里多久了，八载有余了吧。凤栖梧桐，非竹不食。可是凤皇——那个沉默坚忍的美少年可曾想过回来一趟。虽说当年彗星事件时，为平众怨，才多加了那句非昭误入长安，可是，他多希望有一天，他能回来一次。符坚看着眼前雪压翠竹的情景，又回想起有他陪伴的日日夜夜。那眼角的鱼尾纹不由的皱了起来。拥有过他，似乎没什么遗憾了。

　　“你看，前方的那几株翠竹似是一只凤凰飞天，还有前面的那两株和着一起，又似是凤栖梧桐，怕是累了在休息了。”符坚迷离着双眼，叹道。

　　回来的符晖看着这样的父王，心里不是滋味。在外人看来，他的父王是怎样的英明，可是，为什么偏偏会对那样的白虏留情，找个慕容滟也罢了，那时候还把慕容沖也带了进来。现在，慕容沖离开了八年了，八年下来，他的父王居然每每来到这片竹林，提到的都是凤皇两个字。沉迷欲海不能自拔。慕容家族之前是何等的英勇彪悍，阴柔坚韧。一直以来他们都是想尽办法要除掉他们，可是，父王真是糊涂了。

　　“这次舍了朕与母妃去了平阳，可有什么收获？”符坚头也不回，冷声问道。

　　符晖跪地请罪道：“孩儿不能陪着父王母妃共享喜庆，是孩儿的错，望父王恕罪。”

　　“起来罢，说吧，都见着什么了？”符坚转过头来说道。

　　符晖行礼谢恩，起身回道：“平阳太守擅离职守，整日花天酒地。居然公然再府上招募歌姬舞妓、夜夜笙歌……”

　　符坚冷笑一声，“也就是说你们说的谋反之意根本就是空漩来风。”

　　符回一听，咚的一声又跪地，“父王，若是这些都是实情，那么慕容沖擅离职守，孩儿恳请父亲彻查慕容沖，罢免其职位。若这皆为表象，那更应该彻查慕容沖！”

　　符坚狠狠回身瞪着符晖，“查么？尔等平日里做了些什么朕还是略知一二。慕容沖差点就死再你们手上了吧。尔等好大的胆子！”

　　符晖一听，心提了上来，“孩儿不敢。”

　　符坚看着这个儿子，忽然有些无力。转而看向殿前呼啦啦摆脱积雪挺直的翠竹，幽幽道：“且下去吧。”

　　符晖看着自己的父亲不再看自己了，而是迷离的看着眼前那万倾翠竹。心底一凉，他至今对听到那荒唐事时候对父亲崇拜的一种忽然的倒塌，多少次，他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可是又是多少次看到这样迷离的眼神后他明白，由不得他不承认了。许久，他只能低下头，“孩儿告退。”

　　***

　　千里冰封的北国风光，元宵才过不久，居然有了许些回暖。连叶和慕容沖一身素衣披和披风下上马遛着。迎面的风虽然还是那股寒气，却含着许些温暖，夹杂着冰雪融化后，那丝丝的湿泥与青草的气息。

　　连叶微微仰头，闭眼呼吸感受着这样的早春，嘴角微扬。慕容沖看着这样的连叶，即使是没见着那双眼睛，也能感觉到那里的笑意融融，出手给连叶提了提披风，“叶儿似乎是要喜欢上这里了。”

　　连叶听着一边慕容沖的话，睁开眼睛转头看着慕容沖，笑着点了点头，转过头看着前方，“这里真的是很美的，我那个世界你也是去过了，污染真的很严重。你看这里的天，这里的山，这里的水，每一个地方都透露着最原始纯净的美。不是吗？凤皇。”

　　慕容沖幽幽的看着连叶，想着这里美则是美，可是人心呢？心境若是全非，那么这里还会是这么美么？叶儿因为她的心，所以看到的都是美的。这样很好。

　　连叶见慕容沖没有回答，便回头看着他，娇憨的催促道：“是吧？凤皇。”

　　慕容沖这才从连叶那纯美的笑容里回过神来，微扬嘴角，应许点头称道：“是了。”连叶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欣赏北国的早春。

　　连叶遥望着天边，慕容沖定定的看着她的侧脸。其实连叶的五官并不算十分出众，可看起来却是那么的温文和煦。她眼中的那点点流光，就如这早春午后暖暖阳光，唤起寒冬里那久违的绿意。

　　一阵寒风拂过，夹杂了许些冬日里枯萎的草屑带进慕容沖的眼中，他只感觉左眼一疼，眼前的影子模糊了些。这一瞬间，他忽然有种恐惧，他与连叶之间需要跨越的不只是这一千年的时光，还又更多更多，他呼的一把抓住连叶的手。

　　被他这么忽然一抓，连叶手生疼生疼。不由的想收回来。慕容沖一感觉到，不顾眼前的疼痛，侧身固执的把连叶抱到身前，似是要把连叶融入自己的血肉才觉得安全。

　　感觉到慕容沖的不对劲，连叶回握他的手，“怎么了？”

　　许久，慕容沖才抬起头，“没事，就是草屑进眼睛了，想让你给我吹吹。”

　　感觉到慕容沖放松了力道，连叶伸出手来，撩开慕容沖前额的发，见着左眼果然红了，边角上还有些湿湿的，如同新生蝴蝶的翅膀给露水点湿了一般。连叶赶忙直起身子，耸拉起脑袋轻轻的吹出他眼里的草屑，轻声问道：“好些没有？”

　　慕容沖点了点头，看着如此专注的连叶心里一动，正要俯身吻上那红润润的唇，她眼神忽的一变，“草屑都进眼睛了，你怎么就不早说了。伤了□□怎么办？以后会很麻烦，你懂不懂？”

　　慕容沖抱着连叶紧了紧，“你和他们还真是不一样的。”

　　她们！，连叶知道以慕容沖这个时候的年龄，身边有女子很是自然。可是她就她了罢，还来个她们？！不乐道：“她们，有几个她？”

　　慕容沖一听连叶的语气，了然。无耐却很是开怀的把下颚枕再她的额头上，幽幽说道：“他们是我的哥哥姐姐们。那时候我们都会再野地里头玩的，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说到这里，慕容沖心里暗涌异常，不愿再想，转口道：“我觉得你也变了。”

　　连叶把头靠再慕容沖的胸口，“是么？你觉得我哪里变了呢？”

　　“初次见着你那阵子吧，呃？怎么说呢？用你那的话就是一个女飞人，有着坏脾气坚强的女飞人。你这会到是更像个女子了，挺好。”慕容沖回想起当初连叶坐电脑面前那风风火火的劲，忽然觉得那时候瞪着电脑的连叶也挺可爱的。

　　连叶将头深埋进慕容沖的怀里，“凤皇，你知道么？这世界上有两种女孩子，一种是坚强的，一种是幸福的。幸福的女孩子小时候有父母疼，长大后有丈夫疼。而坚强的女孩子有时候是不得不选择坚强，她们什么都要靠自己了。可这并不代表她们就不希望有人爱护，她们也有累的时候，脾气不好了。或许是因为太累了。想抓住手中那唯一的温暖，却还是生生被人撕碎了……”

　　慕容沖两臂收紧，阻止道：“不要再说了。”

　　连叶不听，继续幽幽说道：“可我终究是遇到了你，真好。再坚强的女子都希望自己幸福，我也一样。”

　　慕容沖静静的感受怀中的连叶，她坚强么？或许是吧，可是面对感情，她却也是最软弱的，谁又不是呢，他怀中的一叶，便是他的暖春，“幸福，希望，或许以前的我不完全是，可是现在的我，也一样。”

　　连叶再慕容沖的怀里点了点头，天高地远，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有时候什么都想把握，都想去征服，可是，连叶只想着自己的世界就在这温暖可靠的胸怀中。

　　“连叶，慕容兄。米豆腐煮好了，可以吃，不，午膳准备好了。”这是黄仁的声音。此时的慕容沖眼神一冷。

　　连叶一听是有些书呆子气的黄仁，便坐直了身子，本想回自己马上去，可自己骑的那马居然没跟着跑过来，偷着懒的留再原地啃着路边的新叶，吃的那叫一个倍儿欢。若是要跳下去，看看这高度，掂量了下。连叶又坐直了身子、右脚一抬，同慕容沖坐了同一个方向于马背上。等黄仁骑马过来时，便见着慕容沖的手臂自然的环过连叶的腰握着缰绳，一手放再连叶的腰上，似是要扶着连叶一般。看在黄仁的眼里尤其刺目。

　　黄仁就这么怔怔的看着连叶半响，居然没有察觉到慕容沖刀刃一样的眼神。连叶也感觉到慕容沖的姿势暧昧了，却还是觉着黄仁这样看着自己奇怪得很，调节气氛一般的笑了笑，“饿了，吃饭去。”黄仁才猛地回过身来，发现慕容沖森冷的目光，心底一寒。便听到慕容沖嗯的回应连叶一声，便掉了马头离开。

　　黄仁看着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然堵得很，原来以为那一丁一点的孤独忽然如同潮水一般的涌来，随着路边风吹枯草的沙沙声，苍茫而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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