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几人在芈姝那里一起用过膳，景氏孟昭氏芈月都识趣地告辞。虽然还有些时间可以办公，但是秦王难得的想要放松一回，就没有离开。

　　芈姝揽镜自照，一件件卸下钗环。不防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随后轻轻执起玉梳，为她梳头。

　　“大王今日怎的，黏黏糊糊的。倒不像大王了。”

　　“在姝儿面前，我就是夫君，不是大王。”

　　芈姝对着铜镜里的自己轻轻一笑，看着美人明眸皓齿，伸手轻轻描画美人面庞。秦王闷笑，胸腔一阵震动。“美人也爱美人！”

　　芈姝扬眉：“可是美人是个蛇蝎美人，专以人的心事为食！大王何不把烦心事丢出来，让这个蛇蝎美人，为你解忧？”

　　秦王先是大笑，后来又沉默。最后方说：“这件事，千难万难。事设他们切身利益，不是小计谋就能解决的、”

　　“姝儿哪有那个能耐去解决朝廷大事呢？无非是用些小伎俩缓上一缓。给大王争取更多的时间，大王自能找到个妥帖的法子。”

　　秦王来了兴趣，一副附耳倾听的样子。芈姝趴在他后背上，笑嘻嘻地用力去压他，揪住他的耳朵说：“当然是堵不如疏。军功算是功劳，那么，若有人找到了耕种作物的好方法，算不算功劳？发现了让堤坝更加稳固的方法，算不算功劳？为大王编纂书籍传扬教化，算不算功劳？为大王跑遍天下，绘制详实的地图，算不算功劳？那些旧族中反对的人，至少有一半是因为惜命。大王不如给他们指条明路。老牌贵族如不想被超越，就只有尽心去做。他们仆从门客无数，单看着家族的实力，就更适宜做这些。就是最愚笨的，打发下人到各地跑一跑，编纂些风俗地理还不成么？剩下实在不开窍的，那些有了出路的旧族，自己就会把他们淘汰。”

　　秦王被她压的身子几乎贴到地上，干脆伏低身子，把她背起来，芈姝拉他左耳，他就往左边跑，拉右耳，就转向右边。在偌大的椒房殿疯跑了半天，秦王才将她抛在床上，一下一下啄她的唇和脸。

　　“王后这是让寡人的国策也跟着你这双玉手的方向转呀！”

　　芈姝被他亲的痒痒，笑出声来。“臣妾不敢！臣妾只想先给他们画一张大饼。有了垂手可得的利益，那些人自己就会争起来，在进攻之前先分化敌人势力，大王觉得姝儿的伎俩妙不妙？有能勉强用一用的人，就先将他用上，实在用不上的，就丢给那些勉强能用的，跟他们扯皮去。臣妾小家子气，反正只要他们不来烦我的夫君，姝儿才不在乎呢！”

　　夜已深，芈月仍旧不想睡。葵姑进来看她，问：“都这么晚了，月儿怎的还不歇息？”

　　芈月撑着头，冲着烛火，小小的火苗随着葵姑开门关门的风摆动，好像要熄灭了一样。“葵姑先睡吧。月儿还不想睡。”

　　葵姑坐到她身边：“你有心事，姑姑哪里看不出来。可是都这么久了，我实在担心你。”

　　芈月一笑说：“姑姑把我养大，月儿什么都瞒不过姑姑。只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前些日子，姐姐同我说去先王后和魏氏的事，我找了几个宫中的老人询问过。结果，触目惊心。”

　　葵姑心里一紧，追问道：“你都查到了什么？先王后和魏氏之间，我也总觉得不对。我在楚宫那么多年，对宫中这些腌臜事，总好像冥冥之中有感觉一样。可惜姑姑没能耐，也没那个胆子去……”

　　芈月拉着她的手问：“姑姑也有感觉？也是，楚宫之中争宠害人之事不少，姑姑在楚宫中那么多年，什么没见过？有直觉是正常的！我之前还不觉得，是姐姐说先王后断定自己无法生育，里面定有蹊跷，我才注意到其中的不妥。”

　　葵姑叹气：“唉，宫中步步惊心，再聪明的人也免不了遭人算计。当年你莒娘娘得宠，就被威后下了碎骨子，从此再不能生育。”

　　芈月问：“碎骨子？”

　　“是啊！用了碎骨子，就再不可能有孕了。莒娘娘得知自己……那时悲痛欲绝。”

　　葵姑想到从前主子受的苦，感慨不已，芈月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隐隐的，对她母亲的死更加怀疑。

　　如果说先王后不能生育，而想要去母留子，难说莒姬当年没有这个想法。

　　“你是在我母后居住的地方生下来的，向夫人和你都平安。我也是在那里生下来的，这大约就是你我的缘分吧？”

　　芈姝从前和她聊天时说过的话，又回荡在脑海中。

　　秦王生辰宴，可算给后宫中那些镇日无聊的女人们找了些事情做，一时间到是很有些热火朝天的感觉。芈姝这次也格外大方，要什么给什么，额外还给了各宫许多赏赐。可是，卫美人所料不错，秦王的确对生辰很‘冷淡’，甚至到了有些反感的地步。生辰当天，秦王勉强露了一面，算是给了芈姝脸面。

　　随后，他目光在众位妃嫔中间逡巡了许久。秦王犹豫着说：“寡人要去看望个旧友，王后不如叫她们自己……”

　　芈姝了然，但是她拒绝了：“是臣妾的主意，要让大家伙儿热闹热闹，怎好临到关头自己走了？大王不如找个姐妹陪伴吧，臣妾就领着大家伙儿好好闹一闹！先说好，今日不管我们姐妹们做什么，大王可都不许生气！”

　　秦王哈哈大笑：“好，王后做什么寡人都不生气！既然这样，那寡人日后找机会再带王后去。今日，”他的视线又在众位妃嫔中逡巡了一圈，最后有些遗憾地说：“今日就芈月，陪寡人去访友吧。”

　　芈月愣了愣，随即跟上去。玳瑁担忧地看芈姝，芈姝到是浑不在意，她高兴地招呼众妃嫔：“好了，大王走了，这后宫可就是我说的算！今日我们非要好好热闹热闹才行。玳瑁，快把本宫的好酒都拿上来！”

　　往日的宴会左不过是些歌舞杂耍，虽总有新鲜的段子看，但仍旧脱不开那些套路。芈姝这次，只草草预备了几段歌舞，倒把大段的时间用来游戏。一群女人们从椒房殿挪到了花园，投壶猜字，闹的热火朝天。芈姝最后还搬上来四方馆的规矩，大家各自选一家，作为代表，小丫头小太监们都换了男装打扮成士子，上‘台’争辩，余者在底下为认同的人投花做赌。只是争辩各家学说，被芈姝弄成了四不像，那些小丫头小太监能有什么学识？最后竟成了说些民间的趣事，或者愁苦事。总之谁讲的最好笑，或者最打动人，谁就能得到更多的花。

　　各宫的主子们也不算悭吝，那些花啊朵啊的，最后按数量换成刀币，都散给了上台讲故事的奴才们。一时间到是阖宫上下，从主子到奴才，尽都闹的厉害，宫里欢声笑语不断。反倒叫往日里的隔阂少了许多。

　　大家直闹到天黑透才勉强尽兴，那时候秦王早带着芈月回来了。远远地，花园中的笑闹声都传到了承明殿来。大监打听了一番，心惊肉跳地回报给秦王。每年的这一天秦王都不大痛快，这帮子女人这么胡闹，王后可别触怒了大王！

　　秦王虽然心情不好，但是芈姝在他心中地位不同，何况他也好奇王后带着这帮子女人们都在闹腾什么，于是随意批了衣裳就往花园去。

　　到了才看到，花园里四处燃着火把，而不是灯烛，四周的布置也算不上靡费，心情就先好了一点。他到时，正是一个扫花园的小太监在上面讲小时候赶上饥荒的事。其中苦乐，引得众位主子唏嘘不已，他那张天生的锥子脸也很为他加了许多分，似唐夫人这种老实厚道的，认定他是吃了大苦头，所以长得瘦削。一时间柔软心肠发作，丢了大把的花朵进去。

　　秦王也忍不住叹息：“哎，寡人记得，那时候寡人才刚站稳脚跟，国内就是大旱，又连着蝗灾。若是没记错，大约是靠近巴蜀的地界吧？”

　　小太监吓得战战兢兢，趴跪在地。“回大王，奴才老家的确是那边的。”

　　芈姝笑呵呵地说：“起吧，大王又不是洪水猛兽。怕成那个样子做什么？”

　　“大王，今日虽是带着众位姐妹们玩乐，却也听了不少民间的事。人生百态，有趣事，也有苦难事。大王，臣妾从前裁剪了椒房殿的用度，几个月下来也节省了许多银钱。今日得遇良机，这些银钱，就当做是献给大王的寿礼吧。”

　　有了王后带头，底下的妃嫔们也都纷纷表态，从即日起，也效仿椒房殿，裁剪用度，将省下来的钱都捐赠给国家。就连方才那小太监，也壮着胆子说今天所得的赏赐要尽数捐出。秦王格外开怀。这大概是他过的最高兴的一个生辰了。一时间，众人倒都忘了还有芈月跟着秦王访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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