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芈月性子倔强,凡事都爱寻根追底。心中即有了疑问,就总想有个答案。于是也不在四方台听众学子讲经辩论,心事重重地往宫里走。张仪看着她的背影,拈须偷笑。芈月此时尚还青涩,被她姐姐护的严,那些个人心算计见识不多,如今他轻易就能左右的动。若换了宫里边儿那个,只怕自己说破了嘴皮子都不会对已经下决断的事动摇。选择芈姝,势必要受她的约束,当然只要确定二人一心,就是得了个有力的靠山。但是选择芈月,她无力挟制自己,更方便来日施展拳脚。如此一想,倒不知这般到底是好是坏了。
芈月出宫的时候将近正午,等回到宫中,却天擦黑了。宫中一举一动莫不在大监眼中,他见有机会,就自作主张先叫芈月过来等候,自己去问秦王提起芈月刚刚回宫,问是否想要召见。秦王握着书简,在看书和看美人之间犹豫了一下,说:“召她过来,不过,不必勉强。”
大监领命,带了芈月来。芈月有心事,就没像以往那般推拒,乖乖地跟着进来。她这么听话,反倒叫大监吃了一惊。
秦王召芈月在身边坐下,把书简地给她。“你也看看吧,这是秦律。听闻你和王后近日来总领着编书一事,也学了不少。看看,这上面的,可都懂?”
芈月捧着书简凑在烛光下看的认真。都说灯下看美人,微黄的烛光柔和了她的轮廓,本就是十分的美色,如今更是美不胜收。芈月看秦律,秦王看她。
待看过一卷,芈月放下竹简。秦王问:“如何?”
“秦法森严。”芈月想起芈姝从前的话,又说。“秦仍沿用商君之法。商君之法严苛,失之仁厚,但条理分明。”
秦王称赞她说:“芈月聪慧。法度严明的确有好也有坏。”
芈月忽地抬头,问:“所以秦用商君法,但杀商君?”
秦王明显恍惚了一下,似是追忆似是惋惜:“是啊!一言难尽。”
芈月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板起脸来。“所以,小冉之事也是一言难尽。”
她言语尖刻,似是讥讽。秦王追问:“你仍放不下小冉之事?那件事,寡人的确已经尽力。”
芈月皱眉,欲言又止。“可是小冉还那么小!”
秦王叹息:“寡人知道。但寡人也别无他法。秦法视胄子与百姓同,寡人若是开了这个头,往后那些个功臣贵胄就更难弹压了。”
芈月脱口就问:“那你不是因为……”
秦王好奇:“因为什么?”
芈月眼神连番变化,最终说:“没什么。”
秦王不知芈月为何待他有所缓和,但自此之后常常召她伴驾。芈月的推拒越来越少,最终在一个月后侍寝。次日就进封八子。
少了一个人,秦楚文字对照的编纂反而进展的更快了。芈姝从前虽然天真烂漫,但是贵女该学该懂的一点都不少。芈月不在眼前,她开足了马力,集中精神干起来顶两三个人的速度。
玳瑁不甘在她忙碌时候让她分神,趁着芈姝活动肩颈的时候,连忙捧了茶水来,小心翼翼地说:“王后,芈月又去承明殿了。”
芈姝浑不在意:“我知道。”
玳瑁不服:“可是月初就是她,到现在半个多月,日日都是她!大王也不来看看小公子。”
芈姝笑着说:“不来正好,我还怕他教坏了小孩子呢。是不是啊,荡儿?”
玳瑁忍不住笑,王后爱子,日日把荡儿放在身边。偏偏又总是顾不上他,小公子日日眼巴巴地瞅着娘亲忙来忙去,时不时就要哭闹一番,来博取众人注意。想到这,玳瑁又叹气,王后不许人哄小公子,小公子一哭,芈姝就把人都撵出去,只留下小公子一人叫他哭个够。每日上午抱一会儿,中午哄一会儿,下午逗一阵,只有晚上会才寸步不离。日子久了,小公子竟也像知晓母亲的时辰似的,芈姝忙,他就看着,若到了时间不来哄,就叫嚷几声,芈姝就知道时辰到了。
两人逗荡儿玩了一阵子,芈姝就又要开始忙起来。玳瑁劝道:“王后,注意身子!”
芈姝却说:“日日什么都不做,总觉得是浪费了好时日。”
玳瑁点头:“从前奴婢是绝不懂这些的,但是自打能看得下去书了,就觉得每天看上一阵子,晚上躺下来才觉得一天做了点正经事。”
“正是这个道理!”芈姝笑。
玳瑁却说:“昨日读了一个故事,周幽王烽火戏诸侯。那褒姒天生异种,刚入宫就迷惑了帝王,自此宠爱不断。”
芈姝觉得好笑,打趣道:“如今姑姑也要用典故来劝谏人了!不过,这例子选的不好。褒姒虽坐上了后位,却没有好下场。姑姑这例子,合该对月儿去讲。”
想了想,芈姝又说:“姑姑的意思我明白,我心思不在这上面,脑子也不往这上面动了。不过的确该同月儿说一说。只是现在欠缺个时机。如今在宫中的势头是她强我弱,我去寻她说这些,倒像是有意叫她不能受宠似的。再过几日时机到了,姑姑就知道我其实早有打算。”
朝堂上,燕国使臣来访,为丧妻的燕王求取新妇。芈月偶然间听说燕王老迈,秦王却有意将孟赢许配给他。她同孟赢因善骑射而交好,心里为她可惜。可是秦王知道她定要为孟赢求情,所以一连多日对她避而不见。芈月气愤他不顾父女亲情,伤心他对自己避而不见,心里对他的那份信任和崇敬不知不觉也开始动摇。无奈之下,芈月只好去求芈姝帮忙。
芈月跪坐在芈姝对面,小心地说:“多日未曾来看望,姐姐不会生月儿的气吧?”
芈姝埋头整理书简,头也不抬地说:“那件事,以你如今受宠的程度尚且不能转寰,我对此也无计可施。”
芈月一愣,说:“姐姐,妹妹未曾……”
芈姝好笑地放下书简说:“你我姐妹多年,我了解你,比你自己还多。我不光知道你今日为何而来,也知道你因为什么要与我生分。”
芈月着急道:“姐姐,月儿何曾与姐姐生分过!”
“也算不上生分了,可是月儿,你出宫的令牌可是我给的。你觉得我会让我的妹妹孤身一人在市井行走而没有人保护吗?何况大王是我夫君,我对自己枕边人有多了解想必你也知晓。”
芈月面上一喜,急切地说:“那姐姐,定也知道月儿同张仪说的……”
“我自然知晓。只是你不知晓治国治人,不相信我而相信别人。本来我想找个时机和你把这件事说开,但是还未曾有机会,你就心甘情愿地上了大王的睡榻。如今你得宠,想到你自小受苦多,好容易能有几天甜蜜日子过,我想对不对你说明白也没什么关系了。”
芈姝说的平淡,但是芈月大受触动。她想要说点什么,却被芈姝打断。“月儿,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你我之间,反反复复分分合合,今日你被我感动,想要对我一心一意,来日有个口舌伶俐的再说来别个看法,你又要疑心。长此以往,你我情谊迟早会消磨干净。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了。”
芈月颓然沉寂,许久才问:“那姐姐,那日小冉,你说的话……”
芈姝头也不抬地问:“井离如今怎样了?”
芈月心想,井离?他能怎样?虽然不再是永巷令,但也好好的,不过是挪了个位置罢了。
“月儿,一件事有百样说法,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只是花言巧语的哄骗,还需的自己用心去看。人都嘲笑一叶障目的愚蠢,可是真正能看的全面看的广博的又能有几人?你一贯聪慧,却频频在小事上栽跟头,受人摆布,屡教不改,实在让我失望。”
芈月因她一句‘失望’心里就忽然空落落的,有些魂不守舍。玳瑁看着眼里,心想芈月如今也将王后看成是即敬且畏的上官了,这明显是一心想得人青眼却办砸了差事的人才有的神态,看来王后对她一次次的打击和安慰当真有可能将她驯服。
“姐姐,月儿知道。可是,井离句句不离秦律。大王说,秦律就是要将胄子与庶民一视同仁。”
芈姝眉峰一挑,说:“玳瑁,井离收受贿赂,奉我的命令,立即革职查办。”
“月儿,上位者想要收拾一个小人物,有的是办法。世上只有想做不想做,从没有想做而不能做。你觉得大王不知道井离受贿?那井离之所以能受贿后仍不被责罚,全都是因为他做的合了大王的心意,所以大王有意放他一马,因此我也无法轻易处置他。不过如今事情已尘埃落定,大王的愿望已经满足,他就再不会对这样的蝼蚁一般的小人物上心了。”她等了这么久才处置井离,就是为了给芈月一个最直接的打击。让她亲眼看看,秦王其人有多么凉薄。若说井离是蝼蚁一般,她芈月又能称得上是什么大人物不成?不过因着芈姝的身份,才比蝼蚁大上那么一些罢了。
芈月心中酸涩,被张仪鼓唇摇舌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羞愤,被大王花言巧语哄骗走了身子的伤心,和被姐姐冷言冷语打击的委屈,来日行差踏错就可能落得井离一般下场的恐惧,一时间全都交杂在心中。
意难平啊……她再也不想被人玩弄在鼓掌中了!
芈月用力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走到大殿中央,郑重地附身跪拜,请求到:“求姐姐教我!”
芈姝高居上位,眼底清明的半分情绪也没有。她看着芈月单薄的脊背,因她长久的沉默而忍不住发抖,才最终缓缓地说:“你犯错太多,如今已没有这个资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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