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属于您
听到那突然出现的声音，圣子面色一沉，警惕地看过去。只见虚空之中光芒一闪，伊恩大法师烦躁地甩着手出现，他黑着脸扫过众人，目光在颜落身上一顿，对皇帝的一腔无奈此刻统统爆发在神殿众人身上。
“风之绞刃！”
磅礴如飓风的魔法铺天盖地，天上的云都被撕扯成碎片，整个广场之上，被近卫军们强行赶至两边的市民们瞪大了眼睛，瑟瑟发抖。
他们看不见教堂废墟上的景象，却能看到那轰然如雷动变色的天空。
而那宽阔长街之上，整齐的、黑压压的军队正在不断集结，步步逼近教堂，骑兵更是在步兵边沿徘徊，让所有的市民们蜷缩着不敢做声。
强悍的风带来了宛如千刀万剐般的绞刃，撕碎着面前的一切。
黄金位阶的攻击，哪怕是和圣子耗了很多魔力的黄金位阶，其威力，也完全可以让整个城市都毁灭。
因此，在这地狱般的风暴中，众教区主教唯有咬紧牙关，合力将“圣光庇佑”这个魔法汇合在一起，摇摇欲坠。
圣子护着颜落，颜落看着那强悍的威力，拧起眉头。
“你的魔力要对付他恐怕不够……”她附在圣子耳边说道。
圣子低声道：“没想到他在被我击中精神核后还有余力，我本以为他需要疗养很久的伤势。”
原来，圣子和伊恩大法师的那场异空间中的战斗，虽然伊恩大法师最终胜利，但圣子也击中了他的致命处——精神核。
魔法师的精神力是最重要的，青铜位阶精神力是气态，白银位阶是液态，黄金位阶就会形成固态，凝结为核。
刚刚升级的黄金位阶由液态变为固态时，之所以是最危险的，就是因为这时的精神力最不稳定，漏洞很大。
同理，刚刚晋级白银位阶的颜落也属于气态转为液态的关键点，但是此刻哪里能顾上这个。
不过她本就精神力比同级别的要高出几级，所以精神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稳定的样子。
虽然他们清楚伊恩大法师绝对不像现在表面看起来那么强大，但圣子实力受损更严重，并没有足够的反抗能力。
因此一时之间，伊恩大法师受限于身体伤势，无法取得胜利，但圣子等人几人合力，却也支撑的住，双方陷入短暂的僵持。
“你们这些蠢货，都愣着干什么，不攻击就傻站着？”伊恩大法师见袭击一时没有效果，顿时火冒三丈大骂。
众法师这才恍然惊醒一般，飞快地勾画各自的魔法，打算配合施展。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一直被忽视的教皇发出一声干涩的咳嗽。
在此刻的魔法声、建筑倒塌声、战士们高喝声……在这么多声音之中，原本，这一声低低的咳嗽声应该并不不显眼。
可偏偏，这一声咳嗽，就仿佛响在所有人的耳边，清晰无比。
伊恩大法师的魔法，也就在咳嗽声响起的一刹那，仿佛炸裂的瓶子一般，炸成了无数飞逸的魔法元素。
所有人都不由震惊地看向了那个干瘦的，突然苍老变得像是个马上将要入土的老头的教皇。
他此刻颤颤巍巍地自己站着，原本搀扶他，也是控制他的士兵已经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教皇陛下！”神殿众人齐声呼喊，圣子弯身扶住教皇肩膀，就要带他返回。
他已经发现，教皇散发出的一层无形的波动令所有人，哪怕是伊恩大法师的动作都突然缓慢下去，乃至停滞。
“不必了。”教皇却在此刻突然开口道，然后他拍了拍圣子的手臂，轻声道，“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陛下，您只是黑魔法而已，我们回去教皇国自然可以治愈，等到那时，完全可以再惩处这些罪人。”
“不，不仅仅是黑魔法。”教皇若无其事地指了指地上的禁魔手环碎片，“那是什么，你知道的。”
圣子自然知道，可以禁锢黄金位阶的禁魔手环，神殿之中也并不多。当然，这个手环仅仅能禁锢八级之下的法师，对于九级没什么用，若是教皇无事时自然禁不住他。
但是现在的教皇，怎么可能摆脱禁魔手环？
“陛下您……”他瞬间明白了，惊愕且着急，“您怎么可以……”
教皇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我已经老了，而且皇帝那个小子虽然莽撞，但他有的话说得还是很对的。”他叹气道，“在我的手下，神殿自我封闭，傲慢自大，腐败丛生，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却已经没有那个魄力再去做些什么了。”
“陛下，这是神殿千年来积攒下的问题，不是您一人很快就能解决的。”
“这不是借口，我已经担任教皇近三百年了。”教皇叹道，“如今，就容我自私一回，将这担子交给你吧。”
“陛下，您不可以就这么放弃，神殿需要您。”圣子急切道，“您现在收回力量，我还是能够将您崩溃的精神力收回去的。”
是的，教皇竟在刚刚彻底摧毁了自己的精神核。大量的精神力在不断外溢，也造就了他现在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
但同时，这就是在消耗生命，等精神力散完了，就连灵魂都无法保持。所以，唯有马上封锁所有外散的精神力，才有一线可能抢救回来。
即使，那样最好的结果也是精神力完全崩溃，再无法成为法师。
圣子一边说着，已经在强行收拢精神力了。但是，教皇又一次阻止了他：“拉法尔，不用折腾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神殿的未来就靠你了。”
“陛下，我不相信不过是这么一次灾难就让您愿意完全放弃！”圣子咬牙道。
“我只是累了。”教皇靠在教堂歪斜的尖顶之上，“你知道吗，我在这三百年的生命中，一次都不曾见到神迹，也一次都不曾施展过神术。”
圣子预感到了什么，浑身徒然僵硬。
“我本不想说这些，但你自己很快也能察觉到，或者你已经察觉到了。
神，抛弃我们了。
哪怕是我们这些将一切献给神的最虔诚的仆人，也已经太久不曾见到自己的主人了。
很多人都渐渐察觉到了，所以他们在自暴自弃。我一开始绝不相信，只认为自己做的还不算多。可是，现在我终于彻底明白了。”
“神不要我们了。”
教皇背抵着尖顶，冲着天空苦涩道：“所以啊，我们这些被遗弃的仆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存在下去呢。”
圣子始终沉默，他浑身冰冷，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已经等不下去了，因此，这些就交给你了。”他轻声说道，“你还有足够的精力与时间继续等下去。而帝都现在已经不能待下去了，我将会送你们去教皇国，在那里，再重新夺回这里的一切。”
不等圣子再说话，教皇手一挥，只见所有人突然又恢复了行动，他们彼此惊惧对视，难以想象自己竟然无法动弹这么久。
只有思维可以运转的感觉，全身却都不能控制的感觉，实在太过恐怖。
而这其中，伊恩大法师最是恼火，他瞪着教皇，再一次凝聚元素：“我就不信了，还能再被定住一回！”
话音未落，他再一次无法动弹，凝固的视线中怒火冲天。
而魔法，自然再一次溃散了。
教皇就在他愤怒的目光中缓缓前行，他喘着气，在圣子的搀扶下走到大教堂的边沿，在这里，他可以俯瞰全帝都，而所有的信徒也都能看到他。
就在这里，他微合双目，下一刻又猛然睁开，他的声音就在这一刻传遍了整个广场：“我，艾德文·艾尔索普在此刻宣布，将放弃神殿教皇的职位，并由拉法尔·戈斯继承教皇。”
他的声音传递着、蔓延着，于一瞬间传遍了整个帝都，甚至于，这无形扩散的携带着意志的精神力，不断地继续向帝都的周边扩散着，终有一天将会传遍整个帝国，乃至整个翡翠大陆。
这就是，圣阶的力量。
他说完后，休息了片刻，又接着对身后神殿众人说道：“我将送你们去教皇国，在那里，再谋未来。”
说着，他干瘦的手臂抬起，轻声叹道：“若是能在这最后看到神迹……”他喃喃祈祷着，他的眼中，是等待了三百年的绝望，但那绝望之中，还有着隐隐的最后的期望。
他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如此的奢望着那渺茫的、最后的一丝希望之光。但是，直到他身边恐怖的元素不断汇集，圣阶的实力已经可以让他单凭光系就能开启空间。
可是，没有神的踪迹，依然……没有神迹。
他彻底绝望，眼中最终犹如死水一般，没有波澜，缓缓合上，唯有口中的祈祷之声越来越大，宛如最后的吟唱。
“当我向您祈祷之时，
我的生命有了改变，
我流浪的心找到了安歇的地方。
当我向您祈祷之时，
就算失去生命的所有一切，
也不能让我与您分离。”
教皇的声音在风中扩散着、传递着，让僵立在教堂顶上的伊恩大法师等人，目光闪烁，复杂难明。
而教堂之下的信徒们，都仰着脸注视着那看不到的教堂顶端，不由自主地跪拜下去，双臂交叉合十，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那声音中包含的沧桑与绝望，令人痛彻心扉，深刻入骨。
而士兵们脚下发虚，手中武器都似乎有些握不稳。
颜落就站在教皇身边不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那一字字的话音，如同在击打心脏，她恍惚间，灵魂仿佛渐渐升起，由上而下，俯瞰众生。
而那祈祷的老者的一生，似乎也由那字字句句，呈现在她的面前。
一生的祈祷，一生的虔诚，一生走来的步步，为神而生，为神而死。
“人生或沉或浮，
又或经历磨难，
但您在我身边。”
——您在我的身边。
吟唱着、祈祷着，虔诚的意志与随之而起的浩瀚信仰，一瞬间竟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也让灵魂中的光辉神突然微微动了动。
他那由光元素塑造的身躯缓缓舒展，宛如光芒的凝结。接着，颜落和他相连的灵魂在这一刻，仿佛共振，又仿佛融合，她竟是借由他的感知，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掌心中的神力在不知不觉中搅动着，圣洁白光蔓延而出，如同给她全身覆上白纱，又像是星辉洒落她的衣衫。
而她，迈步前行，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走向教皇，西蒙主教下意识喊了她一声，她眸光一扫，那冰雪般没有丝毫情绪，却又无比高贵而俯瞰一切的目光让西蒙主教忽的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所有念头都仿佛被冻结，唯有睁大双目，只有一个想法在心底浮现：神……
这一刻，天地似乎都安静下来。
教皇察觉到了什么，他睁开眼，注视着向他走来的颜落，死水般的眼眸与那银白双眸对视。
她就站在他面前，明明身高不过教皇的肩膀而已，却仿佛高高在上，俯视着他。
教皇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他瞪大了双眼，眼眸中亮了起来，他察觉到了什么，狂喜之间，又有些畏惧。
畏惧于自己又将空欢喜一场。
颜落微微举起手，左手心中浮现出了一小团光。她声音不高不低，语速平缓，用一种只在千年前盛行的、古老的、晦涩的语言说道：“艾德文·艾尔索普，神在注视你。”
她的一根手指，轻轻点在教皇的额头。
指尖和额头相触的瞬间，就那不到一秒的刹那，轰然爆发的白光竟在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教堂。
而就在这白光之中，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彻底损毁的教堂，竟犹如时间在这一刻开始倒退，成为废墟的一切，竟开始重建！
白光之下，一切时间仿佛扭转，那巍峨而壮丽的神圣大教堂，就于这光芒之中，再次傲然呈现。
“神迹，这是神迹！”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在狂喊，不知有多少人在泪流满面。
“神啊，神的光辉，神的赐福！”
士兵们手中的武器在砰然落地，法师们最后想要凝聚魔法的意志完全丧失，所有皇室的、神殿的叛徒都浑身瑟瑟发抖。
在这一刻，教堂之下，全是黑压压的一片。
千万人于此刻跪拜，额头紧贴于地面，静谧之中，唯见那神明光辉如流水般拂过。
这不是魔法，这不是元素。
他期待了三百年、研究了三百年，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神术！
唯有神才可以赐予的，神的力量！
就于这万民不敢直视、跪拜之时，教皇反而抬起头，死死盯着颜落的面容。他在怔忡之后，忽然放声大笑，笑声无比愉悦。
同时，他终于低下头，跪倒在地，亲吻颜落的足尖。
“神啊，我的神啊，原谅我的失礼，您到底没有放弃我们。”
他虔诚无比地，轻轻吻着，双眼中泪水流淌而下，濡湿了他的衣袍。
颜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银白双眸沉静犹如冰雪，直到教皇近乎踉跄地抓住圣子的手，死死地握着，仿佛要攥入骨肉之中，声音是那么的羡慕：“幸运的孩子。”
圣子一直站着没有动，他目光中迷惑、不可思议、恍然等种种情绪纷乱，直到被教皇抓住，他才猛然惊醒一般，震惊渐渐化为喜悦。
“冕下……”他轻声呼唤一般，单膝跪地喜悦抬头，“您……”他卡住了，竟是不知该怎么表示自己的此刻近乎沸腾的心情。
“此刻的帝都已不适合神殿，我可以先送您前往教皇国吗？”教皇恭敬问道，他是多么想再呆一会，就一会。但是，他的身躯已经完全支撑不住。
颜落没有回答，随着众多信仰近乎沸腾地在整个帝都蔓延，她手心中的源点再次猛然变得鲜艳，最终形成近乎黑色的红点。而她的双眸，渐渐重新化为黑色，光辉神也安静了下来。
教皇膝行后退一步，跪拜，并将额头抵在手背上，就在下一刻，整个空间都开始动荡起来，强力的空间漩涡将所有人都包裹在内。
空间集体跳跃开始。
教皇所有的力量一时间统统投入在这一次浩大的跳跃中，伊恩大法师就在这时突然挣脱。
他咬着牙，目光执着而坚定，他不顾自己受到重创的精神核，拼尽一切开始对空间进行控制以求强行停止这次跳跃。
绝对不能放走这些人，这些人全部是神殿的中坚，放走之后的后患甚至于将会让他们这次行动毁掉一半。
而且，西琳卡……不管她究竟是谁，就算为了皇帝，她都绝不能走！
他的精神核在一瞬间彻底抽空，疯狂涌动的魔力将整个空间撕扯着，扭曲着，众人在空间中原本变得虚无的身影又渐渐凝固起来。
就在这时，他的精神核忽然又裂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噗。”他的口中，鲜血狂喷。
他的力量，突然失控。
空间疯狂地扭曲着，黑洞般的空间缝隙咆哮着张开巨口，竟是在擦过站在边沿的扎迦利的瞬间，就令他的手臂刹那间消失，仿佛他从不曾有过一条手臂。整齐的创口，没有流出一丝鲜血。
众人惊呼。
颜落马上伸手在那里一抹，那条缝隙竟然突然消失了。但不等众人喘口气，更为恐怖的裂缝喀拉犹如撕扯般张开，就在颜落的身后。
“冕下！”圣子猛地伸出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进自己怀里。
白光大盛，下一刻，所有人都消失了。
伊恩大法师俯下身体，痛苦地咳嗽着，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滴答着，唯有几声断断续续的低语：“该死，怎么刚好是她……这，这要是跳跃失败到了空间乱流里死了，陛下……”
他终支撑不住，推开想要搀扶他的众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望向教皇。在此刻，唯有风自废墟残垣中穿过，整个神圣大教堂的屋顶之上，仅剩的皇室一方都神色莫名有了几分颓丧。
教皇呼吸已经停止，但他依然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微扬的衰败面容上，竟是满溢的满足微笑。
灵魂在空气里逸散，肉体在渐渐风化为沙，无形流动的风中，却仿佛有隐隐的歌唱声在回响。
当我向您祈祷之时，
我的生命有了改变，
我流浪的心找到了安歇的地方。
当我向您祈祷之时，
就算失去生命的所有一切，
也不能让我与您分离。
人生或沉或浮，
又或经历磨难，
但您在我身边。
您赐予我生命冠冕，
我的一生都属于您。
唯愿此生在您羽翼之下，
遵行神的话语，唯讨神之欣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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