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秋鬓尽霜
宋韵没说话,听他续道:“那是我被兄长给接进了大宅子,兄长得了高升,成了司礼监的随堂太监,我结束了乞讨的日子,开始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你很开心吧?”冷不丁,宋韵忽然在他怀里闷闷的开口。
宗越愣了愣,复又笑了,“背负着仇恨和背叛的人哪会开心,我是洪州人,十岁那年发了大水家里的庄稼里都被毁了,父母为了救我们都在那场洪水中丧了命。我和兄长相依为命,一路乞讨想到燕京来讨口饭吃......”
那年他十岁,兄长说要出去找点吃的,便将他留在破庙里,他满心欢喜等着兄长回来,没想到却等到一众大汉,他们说着下流的话,说他这幅好模样卖进南院,定能买个好价钱。那时他拼命的喊着兄长的名字,无人应答,直到那些人将他拖出破庙时,他才看见瑟缩在墙角面无表情的哥哥,他手里紧紧握着袋银子。
“后来我逃了出来,才得知他进了宫。”他轻蔑的笑笑,将头靠在她放上,鼻息都是她的味道,他忽然觉得很安心。
“我不甘心,他用着卖我的银子一路升至高位,即便后来给了我锦衣玉食的生活试图补偿我,可是那又什么用呢。仇恨的种子已经根植与心中,早已无法拔除了。”
“我想拉他下来,于是我开始胡作非为,宛若纨绔子弟一般在燕京横行霸道,给他惹下不少是非,可是都被他一一给化解了。”他虚弱笑笑,忽然有些抱歉的看着进门的女子,道:“我见过你,你是刑部尚书江大人的女儿吧。”
江渺渺冷冷的看着他,眸子里全是恨意,他也不介意,道:“泽州那案子全然在我,我没有料到最后竟会害了江府一家。”
“素闻江大人铁面无私,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泽州这件案子牵扯了这么大,尤其我还是其中的主谋,怎么也会将东厂提督宗瑱牵扯进来,可是我没料到他为了保全自己,竟罗织罪名将江尚书逮捕下狱.......”
“这些年我做了这么多的错事,原是不想的,只因为我对宗瑱的仇恨竟会害了这么多人的。”他深吸一口气,眸子有些虚浮,“甚至差点害了颜府三姑娘。”若是那时他没住手,又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
江渺渺冷笑两声,道:“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到如今他也数不清了,他现在唯一还眷恋的也许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可是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却还想摸摸她的脸,即便近在眼前,他却什么也摸不到了。
“阿韵,我也许是爱你的,早在十一年前我就爱上了你,可是我用错了方法。”他声音越来越低,宋韵惊愕的抬头去看他的眸子,里面映满的全是她的影子。
“我是这样不堪的一个人,一开始就没有人交会我如何去爱一个人。”十一年前他面对她眉黛含烟,剪剪如秋水的眸子,曾无数次想要说出那句话,可是由于自卑始终都没有说出口,以至于他再见她时,他已是那样的不堪。
若是能从来,他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她。这样就不会对她带来一生难以愈合的伤害,于他于宋韵都是好的。
“我在想着若是你能认出我该多好,无论是庙会那夜,还是日后无数次的相见......可是到了最后,阿韵,你还是没有认出我来......”
他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唯有散在风里的一声传到了她的耳里,宋韵听见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宗越揽着她的手最终无力的垂下去,宋韵感觉身子一松,她抬眸去望他的脸,灯火昏黄中面若冠玉,鬓若刀裁,她从来没有发现他是如此的好看。
“宗越死了么?”清冷如高山薄冰之声,是江渺渺。
宋韵木然的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知怎的心上泛起酸楚,她忽然落下泪来,止也止不住。
雨势渐大,掩盖了整齐有序的脚步声。颜辛楣捂着嘴看着屋内场景,灯花“噗呲”爆裂开来,她难掩眼前她看见的场景,宋韵和宗越,还有本该在教坊司的颜辛楣和灵山寺的和尚清远。
脑子里忽然有一根线,将这一点全部串起来,她还未反应过来,忽见江渺渺和清远像是警觉到了什么一般,匆忙离去。
接着肩头一暖,头上被遮上了油纸伞,她尚未回头,便听见沉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辛楣,是我。”
熟悉的松柏之香撞入鼻息之间,颜辛楣心里松了一口气。祁珩将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上,又将纸伞往她方向倾了倾,才道:“抓人!”声音低醇浑厚,隐隐带着杀气。
她往四周看去,才发现竟然潜伏着无数的黑影,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向宗越拱手示礼,接着一扬手,身边衙役便纷纷的抽刀出鞘往茅屋包围,刀光交杂雨声,听着甚是渗人。
颜辛楣心里一紧,却见他收紧手臂,缓缓的将她揽进怀里,有些抱怨道:“夜寒雨大,不在侯府好好呆着跑出来作甚?”屋里昏黄的灯花洒在他脸上,褪去了平日里几分严肃,多了温柔之意。
她目光有些飘忽,心里生出了小小的感慨来,她这样冒雨前来压根没想到若是被发现是何等的危险,要是今日祁珩不在,她又如何像前几日一般幸运逃脱。
“今日......是宋七姑娘约我出来,刚到威远公府便见她出门,好奇就.......”她底气不足,不敢看他的眸子,头一次她竟怕祁珩生气。
他揽着她,湿漉漉的额发贴着他的下颔,他心里的慌忙慢慢的褪去,刚才一路疾驰在山道上,他怕来迟了颜辛楣会有什么闪失,好不容易才守住的人,怎能不好好的护着。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她背靠在他的胸膛里,听着他久未平息的心跳,甚至她的发顶还能感受到来着他鼻息急促的呼吸,“要是你有受了哪怕分毫的伤害,恐怕我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之中了.......”
颜辛楣听着这话有些难过,这些日子祁珩为她做的她都看在眼里,从初相遇开始她从来没有对这个男人生出过任何厌恶之情来,元春阁楼把酒言欢,上元那夜满城的烟火,还有这些时日他日日守在她身边。
她从未觉得在一个人身旁会如此心安。
祁珩从琵琶袖里找出她的手来,再揣进自己的袖子里。小小的柔夷握在手中,心里也安定不少,他牵着她的手替她撑着伞,眸光一片温柔,“外面风大,北城兵马司的办事还有一会,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且随我进去。”
颜辛楣点点头,任他去了。
进了屋子果然暖和多了,门口的衙役向祁珩行了礼,正在吩咐查看现场的王振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颜辛楣低眉道:“王爷,宗越已死,如何像宗提督交代,毕竟是他亲弟弟,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怕是......”
祁珩脸色一沉,冷嘲道:“是本王派人杀的么?分明是宋七姑娘动的手,北城兵马司只是来得迟了些,替他收拾烂摊子罢了。”
这宗越死了也好,想必省了宗瑱的心,免叫他担惊受怕,生怕宗越抖出什么不该抖出的来的事。
听见屋里的动静,墙角的宋韵才微微动了动,忽然转头看了颜辛楣一眼,那一眼冷冽如霜,加之满面的血污着实将颜辛楣吓了一跳。
这股惊吓劲儿还未过,忽见那姑娘裂开嘴角笑了笑,“三姑娘,一路跟随我的果然是你。”
颜辛楣见她对自己说话,想笑又笑出来,宋韵明明知道有人躲在一旁偷听,却还是不顾一切的动手,想必之前就抱了杀心。
“我一直站在屋外......”颜辛楣默然了片刻才道。
宋韵脸色苍白,唇边却隐隐泛着悲凉的笑:“是不是觉得很嘲讽,威远公府的送七姑娘竟然是这么不堪的人......”
现场勘查完毕,兵马司指挥使王振看着天色不早,看着满是血污的两人,遂令衙役将宋韵与宗越分开,一个带去府衙,至于另一个......威远公毕竟是朝廷重臣,宋七姑娘杀了东厂掌印督主之弟,两便都是不好惹的主儿,好歹他只是个办案的......
衙役搬动宗越的尸体,屋里满是血腥之味,弥漫在空气之中,屋内静谧极了,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楚,所以从宗越身上掉落一个织锦的银袋子,发出的响声让所有人的视线汇聚而去。
神色呆滞的宋韵显然也被声响吸引而去。宗越散乱的衣襟里掉出个小袋子,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赶在衙役动手之前捡起了袋子,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沉香。
有一个蓝衣仆役手里提着个木匣子打开给祁珩看,毫不起眼的匣子,里面却装着黄金。
这时,有人冒着风雨而来,刚一推开们便要想祁珩行礼,便被他给阻止,“不必这些虚礼,可有发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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