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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蕨茶 七


  楼婳脸上青红不定,恼羞成怒:“当年,我与师兄清清白白是你自己多疑善妒,是你自己。自我嫁于你,上伺高堂,下饴子女,不曾对师兄有半点非分之想。哪怕见面问候一句,你都在场。你却疑神疑鬼,动则冷嘲热讽。试问,这就是你口中说的水性杨花,不守妇道?”楼婳真的气得不轻。

  宴楚出声道:“姑姑不要和他废话了,让我杀了他,替我父母报仇。”

  蓝玉珩却阴森森道:“虽然宴子期的死与我有关,但我可不是罪魁祸首。”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宴楚冰脸上写着根本不信。

  一直冷眼旁观的沈孟槐虚弱开口道:“宴兄,看在星月婳娘的面子上,不求你饶他性命,但可否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罗生珠在我体内,我愿意救星月。”

  “好啊!你说说你是如何丧心病狂杀害我父母的。”楼婳和宴楚一直怀疑是他,却没有确凿的证据。

  门外的柳长安几人早就赶到,倚在门口偷听了一阵。柳长安瞅了一阵暗室情状,便想先去带出孟槐。顾檀却道:“长安,别急,听下。”

  当年蓝玉珩与宴子期是同窗,私下素来交好。宴子期相貌俊美,风流倜傥,文随当朝才子学士姬策,武从武林泰斗楼勉。宴子期聪敏好学,很快在文学武学上都有一番造诣,端的是文武双全,智勇足备。有道是哪个少女不怀春?情窦初开的女子们便把宴子期当成自己的心仪对象,暗相思慕。楼婳也是其一,但楼婳的感情更加灼热深沉,像五月盛开的石榴花,如荼似火地吞噬着一切。楼婳偷偷地爱慕宴子期,偷窥他练武,偷窥他吃饭,甚至偷窥他……洗澡。他的一言一行,一眸一笑都印在楼婳的眼里,心里,骨子里。

  当楼婳站在桥上看着风景如画的宴子期时,却不知她也已经入了蓝玉珩的眼,成了一幅清幽淡远,空寂超旷的水墨画。蓝玉珩借着与宴子期的同窗之谊,时常亲近佳人。奈何彼时的楼婳满心满眼只有宴子期,认识年余,大概也记不清蓝玉珩的长相。平日见楼婳非常亲近宴子期,只道他们师兄妹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亦是无可厚非。直到有一天,蓝玉珩偶然听到宴子期与楼婳的对话,才知道楼婳对宴子期有男女之情。得知楼婳的心意后,宴子期三月后便娶了一位妻子。成婚当晚,宴子期没有醉,蓝玉珩没有醉,只有楼婳一个人满身酒气,坐在老槐树上,又唱又笑,又哭又闹,全不似平日里的温婉娴淑。槐树底下守着两个男人,一人一身红衣,如似骄阳;一人一身青衣,如似清溪。楼婳的眼里却只有那一团火红,烧得她哪里都疼。那一夜,宴子期没有入洞房,守着楼婳到天明,听到她一直叫他的名字:子期,子期,子期。叫得他心又甜蜜又苦楚,密不透风的窒息感让他犹如溺水挣扎。他最终选择了亲手扯断他与楼婳之间的牵绊。而蓝玉珩也在寒夜中站了一夜,任风露侵蚀他的眼,他的眉。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楼婳的呢喃,子期,子期,像缠绵悱恻的情话。

  那夜,蓝玉珩也曾问宴子期:“你为什么不接受她?”

  “我是为她好。”

  “你看她现在这样,是好么?”

  “现在不好,以后会好。”

  当时蓝玉珩听不懂宴子期的苦衷,直到宴子期死,他才恍然大悟。但是宴子期说的以后会好,却没有如他所愿。

  宴子期许了她一帘浮梦,楼婳回了他一世清寡。

  不可改变的事实是宴子期确已成婚。而楼婳依旧是只影佳人,蓝玉珩为博美人一笑,送金镶玉蝉,送情诗情词,送春的爱意,秋的相思。楼婳根本吝于一视,不管是梦着还是醒着,念念不忘的只有宴子期。蓝玉珩的真心被□□践踏,衷肠却成不相识。终于,宴子期的妻子怀孕了,楼婳也听从父母之命,答应嫁于蓝玉珩。楼婳想,除了宴子期,嫁给谁又有什么分别?

  而正当蓝玉珩忙着筹划婚礼,宴子期却邀他喝酒,两人都喝得昏昏沉沉,宴子期却哭了起来:“蓝兄,我真羡慕你,婳儿是个好女孩,你要对她好。”

  蓝玉珩也想哭,你羡慕我?可是她的心里只有你。

  这夜醉后的宴子期告诉他一个惊天秘密,宴家世代守护着一种宝物,名唤罗生珠,而为了这罗生珠他不得不放弃婳儿,他不甘心,不甘心。

  五年后,楼婳虽对蓝玉珩不死不活,却也为他诞下一女,取名蓝星月。而不久,楼勉身体每况愈下,有着步步趋黄泉的架势,求遍名医术士,却都束手无策。生女后的楼婳对蓝玉珩依旧冷冷淡淡,蓝玉珩不知是怨恨还是嫉妒,便将罗生珠可起死回生之事告诉楼勉。楼勉将死之心又燃起求生欲望,私下也暗示晏子期赠他罗生珠。而晏子期却装愣卖傻。楼勉求生的欲望蒙蔽了他的理智,便与蓝玉珩两人合谋,潜入晏子期宅邸,盗取罗生珠。蓝玉珩却言,盗取罗生珠,宴子期必然怀疑老翁,不如斩草除根,杀之。楼勉沉思了几日,方才命蓝玉珩张罗此事。

  那夜,晏子期仍在书房,泼墨挥毫画着一副美人图,忽闻得门外异响,一行黑衣人冲了进来,挥刀便砍。晏子期以笔相博,一黑衣人旋刀一斩,笔断为两截。晏子期刚一运气,便感到经脉一滞,背后的黑衣人趁机砍他背上。

  晏子期扑通一声倒在血泊中,气喘吁吁:“晏某与诸位无冤无仇,为何痛下杀手?”

  一黑衣人道:“我们只是拿人钱财□□。要想知道缘故,自去问阎王。”

  双手举刀砍下,溅起的血花滴落画上,画中女子眼神清亮,嘴角秀气,眉梢娇软。黑衣人又伸手一探,宴子期已无气息,遂急急退去。同时,另一拨黑衣人也残杀在卧室里休息的宴夫人。

  俄而,书房门外,一片鸦青色衣摆缓缓靠近书房,拿起桌上的画,撕成碎片。又开始翻箱倒柜,搜索罗生珠。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报:“公子,蓝夫人来了。”

  蓝玉珩一惊:“拦住她。”

  那黑衣人面做难色:“唯恐伤了夫人……”

  蓝玉珩踌躇片刻:“算了,我们先撤。”

  一群人没有发现躲在书房床下暗隔中的宴楚,宴楚没有看到他的长相,却识得蓝玉珩的声音。

  楼婳赶到宴宅时,宴家奴仆尸横遍地,触目骇心。楼婳惶惶不安,惊恐呼喊:“师兄,师兄……”。

  越靠近宴子期的书房,楼婳的不安就越甚,脚步不由自主畏畏缩缩。楼婳还是一眼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宴子期,素色的衣袍上翻起朵朵血红。楼婳抖抖瑟瑟,战战栗栗地扑在宴子期身上,五脏六腑宛若被雀鸟啄食一般,痛得她泣不成声。楼婳悲痛得忘乎所以,不知何时,宴楚站在楼婳身边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哭。楼婳心中一涩,搂着他哽咽道:“楚儿,好孩子……”。

  拿着丝帕,楼婳轻柔地擦拭着男子脸上的血迹,轻柔地抚过他的剑眉,修目,挺鼻,薄唇,呢喃道:“子期,你还是生得那么好看;子期,你等我……”。七岁的宴楚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女人一遍遍抚摸父亲的脸,竟生不出一丝厌恶。楼婳当时其实执意赴死,追随宴子期而去,宴楚却告诉她,是蓝玉珩杀了他们全家。楼婳担心蓝玉珩对宴楚不利,葬了宴氏夫妇,便携宴楚隐遁沙漠。

  人生如梦,往事如烟,梦会醒,烟会散。终归彼岸。但,世间男女总是期望,人生如梦,梦会醒,醒时良人依旧,烹酒煮茶,守候左右;往事如烟,烟会散,散尽繁华万千,徒留倾城,相随天涯。

  蓝玉珩突然开口道:“柳姑娘,出来吧!老夫这出戏,听得可是高兴?”蓝玉珩早就发现柳长安了,一直没支声,是因为他不介意多几个听众。

  柳长安嗔目在顾檀绕了一圈,这才走出去,尴尬地拱手道:“好巧啊!我们路过,路过。”

  楼婳又震惊又怀疑:“你是说是我父亲派人杀了我师兄?”

  宴楚持疑不定:“姑姑,恐是他信口雌黄陷害楼翁。”

  蓝玉珩用鼻子吭声冷笑:“陷害?婳儿你可记得岳父让你给晏子期送过几次糕点?那糕点里有惊乌散,此为慢性毒,常人食之无异;而习武之人服用三叠,便可阻塞经脉,无法用功。你以为凭晏子期的功力,我们能轻易就杀了他?”

  这对楼婳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绝望得像掉进了没底儿的深潭一样万念俱灰。当时她确实听从父亲的安排为晏子期夫妇送过几次糕点。碍于人言可畏,楼婳每次只交给宴夫人便离开了。可她哪里又知道,凡是她带过去的糕点,宴子期总是一个不剩地吃尽,就如品尝她带给他的相思果一般。

  她也是杀死晏子期的凶手之一,楼婳无法承受这样的后果。她想,宴楚已经长大了,她真的该去找他了,告诉他,她很想他,真的很想。楼婳慢慢往外走,傀儡一般,心底默念是时候解脱了,解脱了。

  宴楚抱住她:“姑姑,不管你的事,你是被利用的。父亲不会怪你的。”

  楼婳推开他,:“楚儿,去找你自己的幸福吧!姑姑要去见你的父亲了。姑姑很想他。”

  宴楚冷峻的脸上落下泪来:“姑姑,我不要幸福。”不要没有你的幸福。

  蓝玉珩气愤道:“楼婳,你还是个好母亲吗?星月生死未卜,你却要为你的爱殉情。你太自私了。”

  楼婳红着眼眶,撕心裂肺道:“她根本就不该存在,是你,是你作的孽,你强迫我的。你强迫我的。”婚后,楼婳从不让蓝玉珩近身,见着他也绕道走。一日,乘着酒意,蓝玉珩□□了她,不久就怀有身孕。楼婳想要落胎。蓝玉珩却告诉她只要她生下这个孩子,他以后都不碰她。楼婳妥协了。

  蓝玉珩道:“是我的错,可是星月是无辜的。”

  “子期也是无辜的,可只有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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