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夜间

天色暗淡下来，荒无人烟的地方，莫名地出现了许多乡民。有说有笑，就好像大家一直如此。

        走到七里乡的中心，处处都挂着灯笼，也许恰逢什么重大节日。街上所有人都在笑，几乎没有人露出除了笑容以外的任何表情。

        只有两个例外，一个是面无表情的师惟。

        另一个是个闭着眼睛、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一个小男孩笑呵呵地要跑去买糖葫芦，女孩子闭着眼睛似乎也能知道方向，用力地打了他一下，把他拉了回来。

        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又似乎一切都很不正常。

        突然有人在他背后一敲：“师弟。”

        容色如玉，白衣蹁跹。按系统的提示，这个人是师惟的师兄韩憬。师惟回头后在内心吐槽着“果然纸片人就是长得好看”，淡然道：“师兄怎么来了？”

        “我刚好在附近，接到你的消息后有点担心你，来看看。”看着周遭不太对劲的各色行人，韩憬笑着摇头，“难怪你说要过些时候才能回来。第一次下山，怕吗？”

        “全是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师惟摸出十几张白符，向行人投去，人身上顿时烧起了蓝白色的火。着火的人恍若无觉，与其他人擦肩而过时，又将其他人也点燃了。

        所有被笼在火焰里的“人”，无意识地点燃同类，又逐渐在火中消弭。最后只剩九个人。

        师惟，韩憬，师惟先前遇到的五个人，以及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盲眼女孩。

        “怨气不算太大，师兄觉得，他们都是怎么死的？”师惟问着韩憬，眼睛却看着面前的五个人。

        社牛孩子王肖到了晚上，似乎更加情绪化。他难以置信地死盯着师惟：“你不但逃走了，还烧光了我们的东西……”

        张叔拍了拍王肖的背，慈祥地告诉他不要难过，这些人都不算什么，仙师的肉\才是最好吃的。王肖和他旁边的三个壮汉听了，越发蠢蠢欲\动。

        “我有个问题，最开始在茅草堆上的我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你们若是想吃\我，何不那时候动手？”师惟语气平淡，“还是说……”

        “你们今天胃口比较好？”

        越是听他们的对话，韩憬越是皱眉。他上前两步，把师惟挡在身后：“你们觉得，你们在干什么？”

        “纠正一下错误罢了。仙师，你走的时候，经过了一片林子，里面有个被鬼追的小孩，对吧？

        “你明明能救的，却又装没看见。啧啧，这是为什么呢……若非我们出手，那孩子会怎样呢？”

        从他的身后，果然缓慢地走出一个全身淌着黑水的景间白。夜色里，他也不抬头，让人看不出长相。

        不同于他的死气沉沉，王肖显得很激动：“仙师，我好饿，让我把你吃掉吧？”说着飞奔过来，形如鬼魅，却被韩憬一剑削了头。

        王肖的下半身颤巍巍地站起来，自己把头捡了起来，歪歪扭扭地安了回去。无视他脖子上汩汩流出的血，他的笑容在师惟眼中依然显得很社牛。

        师惟已经懒得听他们继续吵了，又是一打符纸飞去，除了景间白以外的五个人，全被符纸割成了碎\尸。慢慢蠕\动着，几滩碎肉还在向师惟爬来。

        “恶心死了。师兄，你带锁灵囊了没？”

        “没带。”韩憬忍不住地皱眉，听到地上爬行的肉泥嗬嗬低笑：“你不觉得愧疚吗？被我们吃掉吧，给那个可怜的孩子赎罪……”

        师惟：什么智障。

        没看到那倒霉孩子惨白着脸，冲他和韩憬断断续续地求救吗？瞧那凄惨光景，一阵风吹过是倒不下，两阵风就说不准了。

        “求仙师救命，我……好想活下去。”景间白艰难地吐出这句话，身体忍不住地发抖。

        内心几度变换，师惟确定景间白一直低着头后，没忍住瞟了他几眼——好说歹说一个少年男主，此时狼狈得他居然不好说什么。

        若是一个寻常人间少年郎，他懒得计较一次举手之劳。若是一个耽美文男主，他虽然自认不是个普信，却也难免考虑多些，怕男主为了这份救命之恩，来日强行以身相许。

        另一边，这些秽物虽然麻烦，但也基本被韩憬剥了魂。眼看男主要昏不昏，师惟烦躁片刻，从储物袋里拿出仅有的一个普通法器陶杯，倒了男主一头的冷水。

        说到底，现在的男主并没有犯什么大错，以后再疏远也不迟。

        他本来对这个穿越过来的世界很不耐烦，也知道如果男主死了或者自己自杀，说不定世界一崩，自己就愉快的彻底躺平了。不过，他好像记得这里。

        也许自己来过这里，好像还有什么挺重要的事来着。

        别的他真的记不清了，只是他似乎确实答应了某个人某件事。

        好像是他很勉强地开口：“也行吧，我帮你看看，反正次次都来，我都快烦死了。听你们这边的人说，如果你死了……”

        后面的回忆不起来了，师惟也懒得再费脑子，问了下韩憬接下来怎么办。

        “我猜此处已经没有活人了，干脆先把这个孩子带回去养一阵子。他若资质不错，当个外门弟子也不是不行。”韩憬无所谓地看着自己被染脏的白衣，又回过眼。

        “谁说没有活人了？巷子里那里藏着两个，算上鬼，我看今晚还挺热闹。”

        韩憬闻言走过去，果然有一个盲眼女孩和一个比她小的男孩。俩人本就看起来没多少活气，一只鬼又压在他俩身上，阴气太重，不怪疲惫的韩憬一时没发现。

        师惟能发现他们，也少不了系统的帮忙。

        那只鬼感受到目光，沉默地起身，之后也不逃跑，看起来挺“乖”。折腾了大半夜，天色已经转蓝，师惟眯着眼看去，这只鬼似乎依然不打算走。

        看它气息，死了应该没有超过两个月，却有不小戾气。说它为凶煞，它又奇怪的护着两个孩子。

        太阳出来了，鬼身上的黑气像老人身上的旧皮，片片剥落。师惟看韩憬干站着，自己也不太想动。

        嗐，道行不深还乱站位置，师惟又是一阵无言。瞧着韩憬还是不打算动，他几张符飞过去，稳住了鬼快要消散的身形。

        韩憬有些不解。被阳光照射到后能够平静化灰的鬼物，不多见。而且这说明，这只鬼已经放下了执念，自甘被度化。

        有执念的鬼，世间有千千万万，能化作厉鬼在人间久徘徊的，其实……说多不多。像现在这只一看就阴气冲天的鬼，执念一定非同小可，却能自行化解，属于难得一见。

        若是想调查七里乡的事，那滩“肉泥”被剥掉的魂还在韩憬的手上，探灵后自然能获得不少信息。更何况，像七里乡这种地方，跟其他地方一样，都有个凡人毁不掉的照日塔。

        照日塔，按系统的话来说，类似于监控。非重大事宜不得动用。毕竟，凡间的一切都被监察得太过于清楚，上修界若是事事都要管管，不但累，还容易得个热爱窥探凡人隐私的……美名。

        像什么凡间里，我怀疑你偷了我的钱，你猜忌读书人窃了邻居的猫，邻居又疑心我挑拨他们家的婆媳关系……甚至于杀人血案，都不会动用照日塔。不过，几乎死了一个乡的大事，完全可以。

        说实在的，韩憬觉得自己师弟，有些挡着人投胎。这只鬼能自行想开，挺好的，哪怕它真的十恶不赦，但他身上绝没有修士气息，除非鬼体作祟，死了也是归阎王治罪，不关他们上修界什么事。

        他想要开口，师惟朝他和他身后的少年分别看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这只鬼有古怪，我再看看。师兄你先去安顿这几个人，他们好像还能挺个一时半会儿。”

        堂堂上玉观化神境二长老，韩憬有些纳闷，师弟能看出的东西，同等修为的他怎么没看出来。然而师弟又看了一眼他背后的少年：

        “诶，怎么还咳血了……”师惟轻轻摇头，腹诽男主如此废柴，又想到男主只是一个未成年人，他也不好苛求太多。毕竟他在男主这个年纪，似乎还在熬夜刷五三。

        “还有那两个孩子，魂识被一堆脏东西熏了这么久，没废了也算他们运气好。”天快全亮了，师惟分工明确，“师兄，你先带他们回去，我在这里再看看，快的话后日下午就能回师门，跟你一起上报掌门。”

        “修复魂识倒也没什么。但你我身上皆没有带任何丹药，晚一点，你后边晕着的那个，怕是撑不过去。”

        韩憬带着人走了。

        只是他没想到，说好的后日就回来，师惟在外面待了将近一个月。

        他也不是没来找过，但分别不过四天，师惟已经不在七里乡了。听回信的师姐说，师惟也没有回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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