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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外祖


应落年的外祖父萧嵩这辈子只得了两个孩子。

        儿子萧冉目前任光禄寺卿,虽是从三品的官衔,实则并无实权,是个清闲养老又没几分油水可捞的职位。小女儿萧怡情也就是应落年的母亲,虽也曾宠冠后宫,可十数年前便已病死在了冷宫里。

        如此看来萧家倒是有些人丁凋敝盛况不复的意思。

        据说当年为了找她回宫,外祖父和舅舅也是花费了很多金钱与心力,可这些年来应落年与外祖父一家的关系其实并不很亲近。一则是皇帝忌惮萧丞相在朝中的权柄,并不乐意后宫与前朝有过多的联系,二则也有萧府刻意与她疏远的原因在。

        犹记得那年她初回宫时外祖母还抱着她哭了一场,外祖父也并不是如今恭敬又疏离的样子,可是不知怎的这感情就慢慢淡了。

        前世应落年被定下和亲,外祖父也并为帮她求过情,只是随驾的添妆萧府却出了许多,真一件件算下来,竟不必宫中给她准备的嫁妆少多少,就连一直追随她到最后的侍女丹菊也是外祖母送来给她的。

        赠了她如此多的嫁妆,怕不是整个萧府都要被掏空。

        她缓踩着马凳下车,望着面前岁月斑驳的萧府大门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萧府与她,总归应该还是有感情的吧?

        碧琴上去唤门,门房见是她也明显楞了一下,先是慌忙将应落年迎了进来又连忙差人去通知老爷和老夫人。

        她边随着侍者往正堂走,边随意看些这府内的庭院景色——这萧府虽大,内里却是京城内很普通的庭院式样,花木草石皆不出奇,完全不像是一品大员的居所,便是颜家的尚书府也比这里奢华精美不少。不过虽然多年未曾过这里,倒是依旧有种难言的亲切感。毕竟是一脉之血,虽彼此交往不多,但也比那冷冰冰的皇宫令人自在不少。

        听说她来了,自她母亲过世身体就不大好的外祖母也由人扶着颤颤巍巍地赶来,一双苍老褶皱的手将她的手握住,不住道:“好、好,长得真俊俏真像情儿。”

        “这个时辰来必然还没有食午膳吧?今儿厨房备了攒丝鸽蛋和蟹酿橙,还有你最爱的八宝莲子羹,你不是最喜欢这几样吗?便留下来吃过饭再走再去叫厨房加个福顺烤鸡,顺便见见你舅舅和表姐。娴儿和你年纪差不多大,你们孩子都有话说”又问旁边的嬷嬷:“那冤家怎么还没来呢?去唤了吗?”

        “已经差人去了,想来马上便到了。”嬷嬷赶忙回老太太,语气中还带着笑意,借着又转身对应落年道:“公主见笑,老夫人这是见您来太激动了。这些年府中每餐都备着几样您喜欢的菜色,就等着您来尝呢!”

        “要你个婆子插嘴,我与我外孙儿说话呢!”老夫人这会儿又露出了些可爱的蛮横,竟不许别人开口,只一个劲地自己拉着应落年说话。问完了宫里的衣食住行又问课业,还不等应落年回答,又生怕自己遭她厌烦般连忙说课业也不重要。

        外祖母的手很热,将她在外时染上凉风的手捂得暖烘烘的,暖得她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没想到这些年没见,外祖母却一直都惦念着她,让她觉得自己这些年与萧府的疏远都很是不孝。

        “这怎么哭了呀?”老夫人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告诉外祖母,外祖母来给你解决,再不济你还有舅舅和外祖父呢!”

        说着又生气,“都是你外祖父那个糟老头子拦着我不让我进宫看你,为着这事我都跟他吵了好几回了!”这会老夫人好像又找回了年轻时的意气,连病躯都迸发出了活力。恰好这时外祖父萧嵩迈进门来,便迎面接到了妻子一个大大的白眼。

        由于应落年一进门老夫人便拉着她坐在了上首的位置,这会萧丞相来了就只好屈尊坐在老夫人右手边的那把椅子上,应落年起身要给他让座,却被老夫人硬是拉着手按回自己了身边:“你管他作甚,这一屋子都是座椅,晾不着他尊贵的屁股!”

        这话说的很不怎么体面,让萧嵩那张历来寡淡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尴尬,禁不住咳嗽了几声示意自己夫人适可而止。外祖父还是应落年记忆中那样不冷不热隐带疏离的态度,来了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吃着旁边桌上的鲜果。

        好在随后不久,应落年的舅舅、舅母以及表姐也都到了,这堂中才热闹了起来。他们好像都习惯这种不合规矩的坐法了,见萧丞相坐在下首也没什么异样神色,见礼后各自找了位置坐下,间或给老夫人与她的谈话凑个话头或是逗个趣。

        虽则长时间不见,但血缘的关系毕竟无法抹去,等一顿饭吃完,这些年的陌生与隔阂都已散去了不少。

        饭后外祖父支开了众人,将她带到书房。

        “说吧,今日是为何事而来?”他依旧是一幅不甚亲近的表情,就像是面前站着的不是自己的外孙女,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

        应落年有心先要拉近距离,便主动为他斟满了一杯茶水送上去,带了点小女孩的撒娇道:“还记得十年前孙儿回京时您亲自去城外接孙儿,将我抱在马背上一路跑进京城,旁人拦都拦不住。您还带着落年去京中的各大茶肆酒楼吃饭,抱着落年去听戏看杂耍,买东西都只买贵的不买对的,气得外祖母天天喊着要打您。您是落年回京后见到的第一个亲人,我们祖孙间合该是最亲近的关系,可为何外祖父如今却如此生疏冷淡?是落年那里做得不好吗?”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有些怀念难过,不禁湿润了眼眶。

        萧嵩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的痛苦,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将茶水放到一边道:“若是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事,那恕萧某还有公务在身,无法招待公主了。”

        “外祖父!”

        “公主,”萧嵩背过身吸了一口气道:“于理我是陛下的臣子,于情也确是你的长辈,若是公主需要我,我自然会帮公主解难,所以公主有话不妨直说。”这是暗指她刚刚那番话只是为了求他相助才故意做感情攻势。

        纵使应落年早已料想到祖父的态度不会轻易软化,也被他这番生冷的话语伤到了心。若是上辈子的她可能就要抹不下面子而离开了,可如今得知未来的她却没有了那样无知者无谓的底气。她舍不得的东西很少,但每一样都弥足珍贵。这里面有师父,有颜珞,有可爱娇气的外祖母和娴静温柔的表姐,也有这个脾气犟却曾对她很好很好的外祖父。

        她一个人的力量很小,但她想尽最大的努力让这些人都平安无事。

        “您宦海沉浮数十年,有些事情比我看得明白。一个科举舞弊案,吏部二品大员说倒便倒,现如今监事司四处抓人,京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祖父难道半分都没有察觉吗?”

        见萧嵩没有言语,应落年加重了语气:“您如今身居高位,却不掌高位之权,朝中官员大多见风使舵以谢氏父子马首是瞻,若是他日颜家之事落于萧氏身上,您又该如何自处呢?”

        “若他日有奸佞祸乱国本,您又如何能上忠陛下下保黎庶呢!家国天下您能对得起哪个?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失去了獠牙的狮子只会被鬣狗吃掉。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萧嵩,他终于转过身来看向应落年。记忆中那个娇娇怯怯的女孩儿已经不见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眼中闪烁着亮光的少女。她身上毕竟流着萧家人的血,自然也有萧氏那股不服输的劲头。

        他老了,这些年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权力想要求个平安隐退,纵然看不惯谢家父子的行事也多番忍让,到最后干脆对朝中之事也都不再操心。官员私下的议论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升迁多番受阻他也装作不在乎。可他真的甘心吗?曾经咆哮山林的猛虎雄狮,真的甘心就这样被人拔掉牙齿充作附贰宠物吗?

        可想要重回权力的巅峰又谈何容易?他主动放权的情况下谢海忠尚且用了近十年的时间才从他手中收拢了六部,如今想要把失去的权力拿回来,他又还有几个十年?

        况且还有当年那件事情

        纵使他心中所想并没有表露出来,但应落年已经对这个情况很满意了——只要外祖父还有重新掌权的想法,在未来搞垮谢家父子的路上她就能多一个盟友,还是个无可比拟的天然强大盟友。

        见时候也差不多了,应落年便向外祖父告别,准备回宫,却在迈出书房时被外祖父叫住。

        “衣服脏了便去你表姐房中拣一件新的穿回去,衣衫不洁像什么样子!”外祖父依旧对她没有什么和悦的脸色,但却注意到了她在监事司蹭污的裙衫下摆。过去外祖父带她玩时也是这样,看上去是个大意粗糙的样子,实则在照顾她的事情上却很是细心周到。

        在离开前她最后扭头看了一眼萧嵩,那个在记忆中还很健朗的男人早已花白了大半的头发,明明在看她,却在她回头的瞬间别扭的将脸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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