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慈悲(8)

“不会，你们已经赢了。”埃索尔说，“圣灵塔就是最好的例子，本是因信仰而建的圣灵塔却变成了敛财的工具，金钱架空了人们对神的信仰。这说明神的时代就快过去了，只可惜以你们的表现，看来新时代也不会有我的位置。”

        “可是我们仍蒸蒸日上！”弗雷兹道。

        “经济学研究着研究着，就发现没什么是不会衰败的……算了，无论是你还是杰夫，都已经许久不看书了吧？”

        埃索尔的浮空椅发动起来，渐渐向着当年他们用的传送门走去。

        “好歹师徒一场，我提醒你一句。”埃索尔回过头来，“还记得当年你在研究所里解剖的尸体吗？那时你说等到安伦多夫当上教皇，一定要让他为我们专门建一个研究所，配备着最先进的魔法光源，坐落在辉光城高处。呵呵，你大概早就忘了吧？如果这些红衣主教还记得初衷，就应该去确立一个适合学者大展拳脚亦或是安心研究的体系，营造一个为了科学的新时代。而现在，我只看见一个商人的体系正在冉冉升起，利益就是一切。在这种情况下，结果如何也就不难预料了。”

        那一天是如何结尾的，弗雷兹不记得了。

        说到埃索尔，弗雷兹就会想起一开始在军营里度过的那几个月。埃索尔总是在自己做的魔法光源的亮光下看着书，一天有24小时，他大概能看12个小时的书，那时候埃索尔并不会教弗雷兹一点东西，只说你要是无聊可以自己看书。

        后来，埃索尔在那场战争中临阵逃脱，义无反顾，他说，“这个国家不适合法师，更不适合学者。”他说得没错，在我们刚到研究所里不久，就传来了丁姆帝国又加大了搜捕法师力度的消息。

        埃索尔的判断从来没有错过，即使错了，也在某些方面和正确判断达成了完全的一致。在弗雷兹眼里，埃索尔教授就是这么可怕的人。

        弗雷兹本想去问问安伦多夫教皇，可是这么多年了，他和教皇怎么也算不上熟，提交报表时中间都隔着一个大臣，去问他？算了吧。

        只有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一个能询问的人也没有。

        埃索尔这辈子没做出过错的判断，但是这次他错了。弗雷兹辞去了所有的官职，只身投奔了埃索尔，当时，埃索尔已经在落叶帝国东南方的齐米亚王国的密林里建造出了一座机械城堡，锃光瓦亮，在太阳下显得熠熠生辉。

        埃索尔打开门时，脸上讶异的表情让弗雷兹十分感动。

        “弗雷兹？你怎么来了。”

        “老师，我辞去了所有的职务，来投奔您了，现在我可是无依无靠了。”弗雷兹说道。

        埃索尔点了点头：“进来吧。”

        一进门，弗雷兹就感受到了整个城堡里所有的魔力都像城堡的顶部汇聚过去。

        “老师，那是什么？”

        埃索尔想他指的地方看去，“噢，还记得那时我雕刻的金属片吗？就是它，呵，这真是我最伟大的发明。”埃索尔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在辉光城，我永远造不出它，能学的东西太少，干扰的东西却太多。”

        弗雷兹安定了下来，埃索尔的机械城堡里没有他能做的事情，埃索尔也不需要他做任何事，他开始重新捡起书来看，但是他已经四十多岁了，早就不像青年时头脑灵光。

        弗雷兹的选择是正确的，或者说埃索尔的判断是正确的。没过几年，人类联邦发起了大叛乱，群雄并起，各个种族和势力更是参与其中分一杯羹，整个守护神财团被别的商团瓜分殆尽，人类联邦的领土面积大幅减少，不足原来一半，更是龟缩大陆贫瘠之地，只能借圣灵塔以抵御外敌。

        在安伦多夫——末代教皇踏上绝路前，一个异能者来到了他们的城堡里，在这住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同行的还有一个人类法师（与其说是人类法师，不如说是一个用魔法打架的兽人），埃索尔和他们相谈甚欢，看来是旧相识。埃索尔走遍大陆，有几个旧相识不值得奇怪，但后来那个异能者忽然陷入疯狂，几乎活埋了城堡里的所有人，埃索尔并未怪罪他们，直接就让他们走了。

        但弗雷兹检查受损现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老师当初的那块金属板。

        埃索尔跪在废墟旁边，弗雷兹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问道：“埃索尔老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埃索尔没有反应。

        “您在想什么，他们是您的朋友啊。何况连你的生命也寄托在这座钢铁城堡里。”

        那个异能者再怎么强悍，也绝对无法打穿埃索尔的钢铁城堡。埃索尔告诉过弗雷兹，那块金属板兼顾内外，配合设置好的转换法阵，会吸收所有的能量化为城堡运动的能量，即使成千上万个法师也绝对无法攻下这座金属堡垒。

        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将带有属性的魔法直接轰击到金属板上，让其高温变形，从而过载。

        埃索尔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来看向弗雷兹。

        那是一副怎样的神情！分明是即使死去也在所不惜，更别说其他人了。

        “我刚刚收留你的时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不是被金钱驱使就是被信仰驱使，哼，真是一个让人绝望的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在渐渐腐朽，只有他挺身而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改变人类联邦，否则我也不会帮他。”

        “安伦多夫自负而疯狂，不自量力，但是他是唯一一个值得我尊敬，值得我仰望的人，你们这群废物根本不会懂得他的志向，也只有我才知道他走的路有多么黑暗绝望，他注定失败，一切已经成了定局。那个异能者注定会去阻挠他，我知道我没办法卡住命运的齿轮，但我还是想为他拖延哪怕一分钟。”

        埃索尔启动了他的悬浮椅，在这场浩劫里，他的悬浮椅依旧保持得好好的。

        “他是为了我们夺回那个被神抢走的时代，而我却连和他的敌人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一个极端理性，冷静的人，居然也会有后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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