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抚恤金
“谁说我要再嫁？”美玲反问说。
这声一出来，院子里的人，包括墙上看热闹的，全都给惊住了。
“不是说你要嫁人了，昨天晚上一夜没开门，就是在打包行李，还在家里……”墙上的王二嫂看热闹不怕事大。
剩下还有半句，美玲在家藏了个男人她都没好意思说。
其实这事儿，要真的像书里写的一样，顾美玲没喊来支书和三爷，一个人跟李冬菊吵，说不定还真是有嘴说不清，被婆婆给逼的精神崩溃。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啊，这么多人看着，李冬菊不可能撒泼。
顾美玲走到家门口，把大门，卧室门全都推开了，站在门口问，“你们要不亲眼进来看看，我是不是在打包行李，家里有没有人？”
都不用进去看，家里窗明几净，特别亮堂，而且东西都好好的摆着呢。
“昨天我病了一夜，今天才醒过来，就想问问是谁说我要再婚的，陆宪刚走，传这种瞎话，我要报公安抓人！”顾美玲又是一句。
这一声吓得王二嫂直接出溜下去了，摔在地上还没喊疼，隔墙，美玲故意高声说，“二嫂，我听人说，这消息是你在外头传的？”
“什么啊，我是听葛嫂子说的。”王二嫂立刻给自己喊冤。
葛嫂子也趴在墙上，“别瞎说，我大姐告诉我的。”
“什么我告诉你，这是冬菊跟我哭的，是她告诉我的。”
拔出萝卜带出泥，说话的全是村里最喜欢嚼人舌头的，最后直接指住了李冬菊。
李冬菊左右看看，也想找个人指一指，但这瞎话就是她编的，还能指给谁？
愣了半天，李冬菊表情都僵住了，简直是张口结舌，“我，我也是听别人说……”
“听谁说？”美玲一口打断，满脸要追查到底的意思。
“我、我……”
王二嫂又从墙边冒出头，看起热闹了，惊呼一声，“不会吧冬菊嫂子，你传自己儿媳妇瞎话？”
“不会吧娘，你一大早上我家，为了把抚恤金抢走，居然编这种话？”美玲也是一声惊呼。
啊？
李冬菊故意传儿媳妇谣言，就为了抢抚恤金？这是人干的事吗？
墙上的人指指点点，指着李冬菊在笑，在嘀咕，还有人摇头晃脑的，在啐骂老姚婆。
不只是李冬菊觉得丢人，更丢人的是陆三爷，因为这事儿传出去，整个陆家也要丢人啊，谁家好姑娘还敢嫁过来？
不等顾美玲发火，他要先骂人了，指着李冬菊气得手在哆嗦，“你瞧瞧你干的这事儿，你家老二是个孬种管不了媳妇，陆家还有人在，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我呸，老不要脸，你还听人说的，有种现在找个人，让我看看谁说这种不要脸的话，你找个出来啊！”
“老不要脸的东西。”陆三爷唾沫星子全喷在李冬菊脸上，指着顾美玲说，“那不是老大的媳妇儿？那不是他的两个孩子，我看你是被钱迷了心窍，捧着个没出息的当个宝。”
李冬菊不敢跟三爷顶嘴，憋憋屈屈的低头，心里翻来覆去的骂美玲。
等三爷骂过一轮了，顾美玲才说，“支书，三爷，部队是给我发了抚恤金，但总共没多少钱，是给我养孩子的，这事儿你们承认吧？”
从头看到尾，差点没憋不住笑出声的支书站出来了，连连点头，“是，这是给你的补贴，她有自己的那一份。”
顾美玲也点头，瞥了李冬菊一眼，故意说，“既然你们也承认这事，以后谁再上我家来要钱要房子，我就拿斧子把她赶出去，这东西不长眼，砍断了腿脚，也只能算她倒霉。”
支书烟袋锅子都吓掉了，“这可不行，要不这样吧美玲，我给你写张纸条，按个字据，以后谁都不许上你家要钱，这钱你拿来养孩子生活。但咱们说好了，你一年里可不能改嫁。”
现在的改嫁就是换个地方伺候婆婆丈夫，顾美玲疯了才改嫁。
“你一个人立字据，万一还有人上门怎么办？”
“我也按个手印，谁再上门要这钱，让她先找我，我看看谁这么不要脸，老子一唾沫呸死她。”三爷也发话了。
顾美玲想了想，点头了。
从包里拿出账本，撕下一页纸翻过来，支书开始写字据了，大概意思就是说公家承认顾美玲手上有一笔抚恤金，这钱谁也不能打着任何名义要走。
“还有房子呢，这房子也是结婚以后我们一起建起来的。”顾美玲补充了一句。
字据写完，支书和三爷都按了个手印，这钱和房子算是正式有了归属，美玲心里长舒一口气。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四月还是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在抢种，支书磕着烟袋锅子一声喊，“干啥？地不种了？地里没活了？”
墙上看热闹的才好像大梦初醒，忙着要下去，但王二嫂他们咂摸着不想走，还想继续看热闹。
李冬菊觉得丢人，拉拉着脸，把小儿子陆军一搡，狠狠瞪一眼美玲，这是准备回家了。
真丧气，钱没要到，还被三爷劈头盖脸一顿熊。
但这样就够了吗？
顾美玲突然叫住了陆军，“二弟，这世上有个儿女孝顺爹娘的道理，那有没有哥哥帮着弟弟娶媳妇，养孩子的道理？”
回过头，陆军不知道嫂子为啥突然说这话，但支书和三爷都在看着，他当然要笑着说，“没有。”
谁知道顾美玲接着就是一句，“那结婚那年，你来家里借走的三百块钱是不是该还了？”
结婚两个月，陆军来家里借钱，说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说哥哥结婚了，自己孤家寡人，又碰巧说了个姑娘，人家要几百块钱彩礼。
顾美玲做主借了，陆军也指天发誓说自己要好好干活，尽快还上哥哥嫂子的钱。
结果就是顾美玲啃了一年的黍面馍，干巴的要命，嘴里皮都吃破了，陆军带着新媳妇大吃大喝，一晃五六年，问到他就说没钱还。
“嫂子，我是真……”陆军立刻开始老把戏了，张口就哭穷。
没钱俩字还没说出来，顾美玲笑着打断说，“没钱是吗？没事，听说你要进城当正式职工了，到时候我去你们单位管领导要。”
“有，我有钱。”陆军吓得魂飞魄散，这工作八字还没一撇，别给顾美玲闹黄了，“娘，给钱，我跟大哥借了三百块钱，赶紧还上。”
“还什么？那是我儿子的钱！”李冬菊还想再挣扎。
“还上！部队不是给了你五百吗？”陆军急的已经开始吼了。
哦？部队给了李冬菊五百块钱？那美玲身上的钱应该更多吧？
墙头上的一群人，瞬间支起了耳朵，庆幸刚才没有走，要不然哪能看见这么热闹的戏。
伸手在兜里掏了半天，最后李冬菊铁青着脸把钱递到顾美玲手里，不敢再看一眼，急匆匆的转身就出了门。
回家的路上李冬菊就忍不住哭了，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是在哭给出去的钱，还是在哭死去的大儿子。
三百块钱啊，今天本来是来收钱的，结果被剥下了一层皮。
寡妇门前是非多，让顾美玲一个人受着去吧，她绝对不会帮一指头！
……
钱和房子，一样不少，居然真的有惊无险全都落到了自己手里。
这是顾美玲带着俩孩子好好生活的本钱。
对了，抚恤金。
李冬菊手上有五百，顾美玲估计自己有一千。
事情闹完所有人都走了，现在只剩下母子三个，星星早上刚换的干净衣裳，出去喊一趟人就脏兮兮的，好在是个破衣服，她在抠衣角破开的洞，眼巴巴的看妈妈说，“妈妈，中午吃什么呀。”
顾美玲还没傻到在院子里就看抚恤金，她说，“元元，带着妹妹进屋子，帮她梳梳头发好不好？妈妈给你们做饭。”
元元刚才一脸的惊瑟，但妈妈和妹妹都在身边，小男孩慢慢的平静下来，牵起星星进了卧室。
走进厨房，顾美玲才有空把公安给的信封拿出来，轻轻一搓，感觉挺薄的，难不成也是五百？
但打开以后，顾美玲就吓了一跳，同时又觉得，国家是真的为她们这些军属考虑。
因为信封里不是现金，而是一张邮局的汇票，上面写着顾美玲的名字。
这得她本人拿着户口本去邮局取钱，否则谁也拿不到。
顾美玲心想，那梦里的老太婆是怎么取出钱的？
更让顾美玲惊讶的是金额，居然有一千四百七十三块六毛。
有零有整，这不像是抚恤金啊。
信里还有张纸条，看完以后她才懂了。
部队一共是给了一千二百块的抚恤金，剩下的两百多是陆宪这几个月的津贴，他没多少遗物，只留下了钱。
陆宪半年前才寄过津贴，又攒了两百多，说明他在部队特别省，把钱都省下来给她了。
手上的一千四百七十多块，再加上陆军还回来的三百，加起来一千七百多。
顾美玲握着汇票和钱，心里五味杂陈。
不管陆宪是不是真的牺牲了，今后是不是像书里说的，跟顾美娟搅和到一起去了。
至少到现在为止，他对自己是真的掏心掏肺，特别的好，不只是留下了钱，还给自己留下了两个特别可爱的孩子。
也正是因为这俩孩子，顾美玲对未来的路，充满期待。
邮局啥时候都能取钱，不一定非得下午，顾美玲就暂时把信封收起来了。
她今天下午忙着呢，做饭，收拾屋子，给星星补衣裳，对了，门也被李冬菊一脚踹破了，得找个人重新装门，否则晚上谁知道会不会有小偷或者死狗流氓。
饭得一口一口的吃，事情得一件一件的来，俩孩子现在饿的嗷嗷叫，得先做饭。
家里也实在是没什么好吃的了，剩了几个鸡蛋，还有过年前风干的腊肠。
因为昨天晚上大病一场，顾美玲知道自己身体有点虚弱，索性打了三个鸡蛋，兑上一大碗水，搅散了。
淘米下锅，锅里放水开始蒸饭，再放两根腊肠。
院子里还有陆宪以前搭的架子，黄瓜秧子爬的满满当当，掐两根翠绿的黄瓜，到厨房做了个拍黄瓜。
黄瓜上桌，连饭带蛋都熟透了。
“元元，星星，出来吃午饭。”
今年天气比往年热，才四月份，中午已经开始出汗了，大方桌上最好吃的居然是拍黄瓜，黄瓜脆生生的，带着酸溜溜的味道，特别开胃。
要放在平时，家里一到吃饭就是最热闹的时候，星星一个人就能唱一台戏，看到鸡蛋就要给哥哥表演小鸡是怎么咯咯咯的，看到小鱼也要表演小鱼是怎么游泳的。
元元平时不爱说话不爱笑，但吃饭的时候总是被妹妹逗得哈哈大笑。
“星星怎么啦？是不是上午吓到了？”顾美玲舀了一勺鸡蛋羹放进闺女碗里，又给元元舀了一勺，再给自己一勺。
星星张嘴想说话，还没开口，元元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黄瓜，摇摇头。
俩孩子明显是有心事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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