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杨时略带腼腆地笑了笑：“此前我认为自己只是个平凡的江湖剑客，比不上那几个皇子，没办法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我只打算一辈子做你的贴身侍卫，只求待在你身边。”
“可如今，上天给了我一个机会，我不想放过。我想和他们争上一争。我去当大衍的皇帝，你做我的皇后。”
程月璃眉头轻微蹙起，细细打量眼前的俊逸面容。
这个曾经朝夕相处，意气风发的少年剑客，此时让她感觉有些陌生。
“杨时，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用争，我自己就想和你在一起。”杨时的心意，她明白。可她根本不在意那个皇后之位。
她要想当皇后，早嫁给宋逐昭了。
能过上钟鸣鼎食，王权富贵在手的日子固然好，可惜这一切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杨时，你应该知道，你执意争位，大衍会陷入动荡。兵灾一出，烽烟四起，多少将士战死沙场，多少百姓妻离子散，你不会不明白。”
“因为一己私欲，使得大衍血流成河，赤地千里，这不是你心中的道义。”
“而且，你也应该清楚。”她无奈叹道，“皇后娘娘对我恩重如山，我绝无可能，和当今的天子为敌。”
见对方沉默不语，她继续道：“今日听你那一番话，我很高兴。我不想当什么皇后，只想和你策马，同游天涯。”
“杨时，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改变主意。”
只要杨时这个流着皇家血脉的龙子无意帝位，没了可以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人，天下诸侯不会响应镇北王。
他起兵，就不是为了拨乱反正，匡扶社稷，而是意图谋反，大逆不道。
他会从一个天下敬仰的忠臣良将，沦为万人唾骂的乱臣贼子。
程月璃本以为杨时会为了她改变主意。
哪知第二日，镇北王和镇东军世子再次来到她房间，却未见杨时。
“给我爹写信？”
“老夫昨日不是已经说过，”魏老将军命亲卫将纸笔放在程月璃面前，“老夫的亲笔信已写好，你再书写一封，一同送去西凉，他必会同意和老夫一起举事。”
“东，西，北三军联合，宋逐昭只能退位让贤。”
程月璃昨日已朝杨时表明自己态度。
她们两情相悦，她愿意和他共结连理，但不会拥立他当皇帝。
她是王皇后的养女，是当今皇帝宋逐昭的属下，绝不会怂恿程大将军谋/反。
杨时没改变主意？
还是……他是流落民间的龙子，被镇北王找到，要让他登帝，然而实际掌权的，是镇北王。
杨时根本说不上话？
说起来，昨日有件事她忘问了。
“昨日老将军曾说，”她闭口不提给西北军写信一事，只转移话题问道，“我只要见到杨时，就会明白他身上流有皇室血脉。”
“我和他早已相识，从未察觉他和宫里的那些皇子有任何相识之处。”
“魏老将军，您真能确定您们没弄错？”
“怎么？”魏老将军诧异道，“你没在岐国公府里见过三皇子的画像？”
“你外祖曾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他府里留有好几幅当年宫廷名家为三皇子做的画，老夫都曾见过，就在他的书房里。”
程月璃：“……”
她出生之前，岐国公夫妇就已病逝。公府遣散了家丁，就此闭府。
如今的岐国公府，荒草重生，破败萧条，她从未进去过。
她连祖父的事迹都少有听闻，怎么会看到那布满蛛丝，宛如废墟的书房里收藏的画像。
魏老将军长长一叹：“三皇子能征善战，功勋显赫，若非大皇子用阴谋诡计暗害于他，大衍在他的统领下，早就攻下邻国。哪会等到四十年后的今日，让宋逐烽一个黄毛小子出头。”
“为大衍开疆拓土，名留史册的战神本该是他！却因为人心险恶，被自己兄弟杀害，故意抹消他的功绩，以至如今，甚少有人记得。”
他无奈哂笑：“月璃，你若是看过他的画像，就能知道，齐王作为他的亲孙，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况且齐王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展露出旷世天资，是无出其右的武学奇才，这也得益于三皇子的祖萌。”
齐王是三皇子的封号。
若未出夺嫡之争，杨时正该承袭齐王封号。
魏老将军继续道：“老夫原本也未料到，三皇子还有血脉留存于世。前年，老夫去瑶山派做客，无意中见到齐王。齐王无论相貌，神态，动作，都与当年的三皇子一模一样。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老夫就知道，他一定是三皇子的血脉，大衍的真龙天子。”
程月璃没见过祖父一辈的人，既然魏老将军如此肯定，她无话可说。
可无论如何，她不会和当今的皇帝作对。
既然魏老将军要她写信，那就写吧。
她拿起笔，龙飞凤舞，不多时，写下满满一页。
魏老将军见她态度配合，满意点了点头。
等到写完，拿起来一看，刚看了两眼，瞬间脸色一变。
“月璃！你这是何意？！”
程月璃漠不经心：“我的意思，不都写在信上吗？”
给程大将军的写着，她自小受已故皇后的照料，和当今皇帝一同在长宁宫生活了十年，情谊匪浅。她的兄长又和晋王有同袍之谊。
无论发生何事，程家都该支持当今皇帝，不能为了一道四十年以前的圣旨，成为谋/逆的乱臣贼子。
魏老将军让她写信，是为劝西北军和他们一同起事，拥护齐王上位。
她居然让西北军支持宋逐昭。
镇东侯府世子大怒：“程月璃，你别不识抬举。”
“你如今孤身一人，在我们手上，若是想活命……”
“那你杀了我呀。”程月璃嗤笑，“我还怕你不敢。”
“你！”
京中盛传，栖霞县主蛮横任性，如今得见，当真如传闻所说，是个谁的脸色都敢给的将门虎女。
镇东侯府世子怒火中烧，却还听她嘲笑道：“人质要活着才有用，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你要是动本县主一根头发，别说我爹发兵助你们，他明天就亲自带兵，进京勤王。”
“西南西北两军联手，你们未必有胜算。”
她态度高傲蛮横，但句句鞭辟入里。
他们把她带到此处，就是为了说服西北军站在他们一方。
他们必须得对程月璃以礼相待。
见侯府世子气冲牛斗却无可奈何，程月璃还朝他火上浇油：“我没记错的话，世子年岁似乎比晋王稍长？”
“可世子名望别说比不过晋王，在大衍根本寂寂无名。百姓只知大衍战神，镇南将军，根本不知镇东军中，还有一位青年将军。”
她轻鄙蔑视他一眼：“你无论领兵打仗，武功计谋，还是心怀气度，甚至相貌身材，没一点比的过晋王。”
“你恨着我做什么，不服气，去找宋逐烽打一仗啊。”
侯府世子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只得愤然说一句“不和女子一般见识。”忍怒不理她。
程月璃拒不合作，魏老将军又不敢动她，只能说着“你在此处住几天，再好好考虑考虑”，将她软禁在此，另寻他法。
一群人转身要出房间，程月璃忽然道：“等等。把杨时给我叫过来。”
侯府世子再次大怒：“你现在是阶下囚，摆什么县主的架子！齐王名讳岂是你能随意直呼！”
“我爱叫他什么你管的着？”程月璃冷嗤道，“我知道他的名字，也知道宋逐昭，宋逐烽的名字。唯独没听过你的名字。”
“不光是我，你随便去街上找个人问问，百姓都能说出晋王的名字，可你要问他们听没听过镇东将军家的世子，所有人都得摇头。”
侯府世子比宋逐烽年长几岁，作为镇东军的新统帅，难免会对镇南将军生出一股攀比心。
再怎么说，他都是三军统帅，当得起一句年轻有为。
程月璃一而再再而三嘲笑他是个寂寂无名之辈，没一点比得过宋逐烽，对他的态度十分轻鄙，令他大为恼怒。
他忍无可忍，正欲说点什么，回敬这个凶蛮撒泼的县主，一道颀长身影忽然出现在房中。
众人一愣，回过神后纷纷行礼：“参见齐王殿下。”
杨时和程月璃对视一眼，随后转身朝众人道：“我来和县主谈谈。”
众人朝他告退，快步走出房间。
不过须臾，房中只剩他和程月璃。
凛冬寒风从大敞的门外吹来一片枯叶，房中无人说话，寒凉又寂静。
过了一会，杨时关切问道：“冷不冷？要不要把门关上？”
可把门关上了，房中只有他二人，似乎又有些不妥。
程月璃根本不在意房门的问题，只问：“你既然一直站在外面，刚才为什么不进来。”
她一说要见杨时，他立刻出现，定然早就在门外。
“我……”杨时低声解释，“我怕你生我气。”
魏老将军要她写信劝程大将军一同起兵谋反，他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程月璃无奈一叹：“杨时，你若身不由己，我们想个办法逃出去。”
镇北王借着齐王的名义谋/反，杨时不过是他手中的傀儡龙子，根本无权做主。
既然他们二人都没法阻止东北军，她也不想管了。
她和杨时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让宋逐昭自己想办法应付。
“我并非身不由己。”杨时郑重其事道，“我要是不想当这个皇帝，谁也没办法强迫我留在这里。”
“想和他们一较高下，全是我自己的意愿。”
“我说过了，想给你全天下最好的东西，不愿让你东躲西藏，过风餐露宿的苦日子。”
“他们杀了皇后娘娘，杀了秋心！”程月璃继续劝说，“你怎么能和他们为伍。”
“你忘了吗，秋心她……”她那么倾心于你。
杨时沉默片刻：“燕霞道长，我以前就认识。”
“你去南国之后，我一直待在将军府，不知宫里究竟发生何事，也未想到他受魏老将军之命，入宫挑拨皇帝和镇西将军府的关系。”
顺便刺杀皇帝和太子。
“道长他，位列十大宗师之一，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他……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只是，”他双眸半垂，不敢正视程月璃，“大家各为其主，他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不得不对秋心动刑。”
“他从未想过杀秋心，只为逼她说出圣旨的下落，是柳惜然下手太狠。至于皇后……”
“道长对我说过，你要找他报仇，他愿意偿命。只是得等到大功毕成之后。”
程月璃冷笑：“看不出来，他还是个对镇北王忠心耿耿的忠义之士。”
“是不是在你们眼中，拥护宋逐昭的都是罪臣叛将，死有余辜。”
“我从没这样想过。”杨时语气无奈，态度却十分坚毅，“只是权力之争，胜者为王，无关对错。”
“而我，只想成为配的上你的人，和你堂堂正正在一起。”
程月璃一个正二品县主，竟被一个才当了几天龙子的江湖剑客教导“权利之争，胜者为王”。
即便对方是她心仪之人，也难免生出几分恼怒。
对着宋逐昭，宋逐烽这些名副其实的龙子，她都敢甩脸，更别说一个半路出家，她根本不打算承认其身份“齐王”。
她扬起嘴角讥诮：“虽说权力之争，胜者为王，无关出身地位。可镇西将军府出来的小侍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月璃……”面对她的冷嘲热讽，杨时无言以对，只能轻叹，“你别动怒，对你身体不好。”
寒风从敞开的房门刮入，二人之间一片沉默，气氛寒凉。
“我知道你现在气恼，不想见我。”过了一会，杨时沉闷开口，“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我。”
说完轻步走出房间，缓缓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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