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她的决定
天颂二十三年湣州
手摇折扇身着金丝暗纹青袍的李长念，轻轻推开古褐色的院门。
梧桐树下，穿着水绿长裙的楚灵瑶正在躺椅上小憩，绸缎一般的乌黑秀发上只斜斜插着一根乌木发簪，脸庞上覆盖着未看完的书本，阳光透过树影，斑驳摇曳着照耀在她身上，微风徐徐吹动，最上面书页的一角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
听见有动静，她拿下脸上盖着的书本在手中，露出吹弹可破的肌肤，眼神像在刚才睡梦中没有醒来，懒懒的说了一声，“你来了……”随后把手中书本放在旁边石桌上，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李长念眼神宠溺的看着她，修长的眼睛弯起。多年过去，楚灵瑶说是脱胎换骨毫不为过，任谁看到现下的她，都不会与当初那个又丑又胖的小身影联系起来。
“你猜我今日给你带什么消息来？”李长念微眯着狭长的眼睛，手里折扇潇洒的摇了摇。
“慕亲王的？”楚灵瑶露出没劲的表情，径直越过他，来到花圃旁，拿起洒水壶认真的给一株兰花浇起水来。
“唉……你就不能给我点成就感？”李长念无奈摇头，收了折扇。
“行说起来。我也只猜到和他有关而已，至于什么消息还请李公子告知。”楚灵瑶语气缓缓拉长，面前兰叶上水珠晶莹闪耀。
“皇上准了慕亲王和忠武侯府的婚事了。”李长念用折扇轻轻怕了拍掌心说。
“慕亲王最近在和太子一方的朝堂争斗中，折了一员武将，随即就用这种方法，把忠武侯拉到他的阵营，这动作……啧啧。”楚灵瑶把洒水壶放下，转身看向李长念。
“确实是有点意思。”李长念点点头。
“忠武侯现任夫人所生的一儿一女都已早逝，膝下已无子女，府内也没有其它妻妾，恐怕顾侯爷才记起那个在年幼时就被送出府去，给先夫人祈福的女儿。”
“在来你这里之前我已经派人去告知了顾小姐，让她提前有个准备。”
楚灵瑶歪着头眼神缥缈，“当初救下顾姐姐也是无意为之，谁知道她的身份却如此特殊。现在老天竟给了我一个如此大好的机会，借着慕亲王成婚的这次机会，回帝都不是更好？”
“好是好，就是有些冒险。”李长念蹙眉，“想那慕亲王，早年没有什么背景势力，也极不受皇上待见，这样都能一步步和权倾朝野的刘家平分秋色，说明他的手段可非比寻常，你当真要直接和他这样的人接触吗？”
楚灵瑶笑意渐深，眸中流光，晃花了李长念的眼，也告诉了他答案。
人迹罕至的碧藩湖上，水鸟飞来飞去，野鸭成群结队，湖中有几个形态各异的小岛，除了附近的渔民，却很少有人去到那里。
此刻，换上青色便衫的李长念划着小船行在湖面上，船头上是悠闲的欣赏着湖上风光的楚灵瑶。
男子俊秀飘逸，女子明眸皓齿，映着湖里的野莲，仿若行出了一副绝美画卷。
“你说，要是被别的女子看到，陈国四大公子之一的李公子在这里给我划船，会不会芳心碎一地？”楚灵瑶说着脑袋里就浮现了那种场景，忍不住开怀笑起。
李长念看着她如春风拂面的笑颜，也跟着打趣道，“瑶儿长得赏心悦目，如此算来，我好像也不吃亏。”
如此开了个头，两人就你一言我一句，聊得好不欢快，路途也显得有趣起来。约摸半个时辰后，一个小岛出现在前方，打眼看去能隐隐瞧见，浓密的树木下露出的青色屋角。
在两条长木板搭建成的简易码头停了船，两人把船拴好后上了岛。
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走了几十米，又转过了几块巨大的爬满藤蔓的山石，此处清幽环境，清风吹过只留鸟鸣作伴，来这里不止一次，荒芜之感还是很浓郁。
不久，一处庵堂小院就出现在两人面前，李长念走向前去拍了拍庵堂红色油漆的大门，厚重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长相细腻的丫鬟露出脸来，看到李长念脸色一红，叫道，“李公子”。再转眼瞧见了楚灵瑶，脸上转换上喜色说道，“楚小姐您终于来了。”
看丫鬟的表现像是很期盼自己能来，楚灵瑶心里升起稍许疑惑，微微点点头，“翠鸣，你家小姐身子可还好些？”
翠鸣见楚灵瑶如此问，神色立马很忧郁，“您进去看看吧。”
李长念本就是心思通透之人，听翠鸣和楚灵瑶的对话就知道此时自己进去不太适合。
“这个时节碧藩湖里的白鱼最好吃，所以我特地约了几个朋友来垂钓，既然已经把瑶儿送到，那我就去赴约了，晚些时候再来接你！”李长念说。
“嗯……”楚灵瑶点点头。
翠鸣正头疼着怎么打发李长念，现在听到他自己要走，刚好合了心意，不过嘴里还是礼节性的说道，“真对不住，李公子来到门前却也没能喝上口热茶，确实是奴婢怠慢不周。”
“无妨，无需介意。”李长念说完一笑转身离去。
目送李长念的背影消失在山石后，翠鸣脸上焦急之色浓郁起来，“楚小姐快跟我来！”
听到翠鸣的催促，楚灵瑶心底的疑惑更胜，面上却不动声色。
庵堂内，青石铺就的院子也就十几米见方，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堂屋屋檐下的墙根处种了两棵石榴树。之前庵内还象征性的有个老尼，年前也仙逝而去了，现下只剩下主仆两人在这里。
掀起东边厢房的竹帘，楚灵瑶走了进去，半旧的屏风后，顾清缘脸色苍白神情恹恹的半靠在床上，见到楚灵瑶眼眸中露出一丝喜色。
“顾姐姐这是怎么了？要赶紧请大夫才是。”楚灵瑶忙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把顾清缘的一只手拉起摸了摸，瘦弱冰凉，不由有点着急。
“心病罢了，不用麻烦。”顾清缘说着眼眶红了起来，“早死晚死都是死，与其以后死的不明不白，不如现在去了还倒干净！”
顾清缘说完眼泪就滚落了下来，楚灵瑶忙拿起枕头旁的手帕给她擦干净，一旁的翠鸣也抹了抹眼泪，悄悄退了出去。
“姐姐可是为了和慕亲王的亲事才会这般？”楚灵瑶有些无奈的问道，心里微微叹息。
顾清缘踟躇一会儿方点点头，“瑶儿你也知道我母亲去世后，父亲没过多久就迎娶了后母。后母说我八字与她相克，狠心的他就把年幼的我送到了这个岛上，多年来不管不问。本来，这些年我也渐渐放下了对他的怨恨，只想着在此处安稳过完后半生也好。谁想，碰到这种事又记起了我，现在陈国上上下下谁不知，那慕亲王几年来娶了两任王妃都不得善终，父亲这不是又把我往火坑里推吗？”顾清缘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
楚灵瑶一边给顾清缘擦拭泪水一边劝慰道，“慕亲王的前两任王妃都是当今圣上赐的婚，当时，他无权无势，加上圣上也不甚喜他，所以所赐的王妃不是小官之女就是庶女。这次不一样，他需要你父亲的势力，进了王府你要安全很多”
楚灵瑶说着叹了一口气停住话语，其实这样劝慰顾清缘，她有很大的私心在里面，所以不想继续。因她知道，太子一党肯定不愿意看到这门亲事结成，得到消息时各方势力已经在行动了，或许顾清缘以后还要面对很多腥风血雨。
而顾清缘似乎也没听进去，神情一直飘忽，抬头看了一眼楚灵瑶，欲言又止，眸中有一丝什么东西划过，而这些变化都没逃过楚灵瑶的眼睛。
“顾姐姐以前虽然胆子小见识还是有的，怎么这次突然这样无知无措，难道还有别的不能说的原因？”楚灵瑶把顾清缘的手轻轻放下，站起了身，“顾姐姐不说，瑶儿可帮不了你，再过几日忠武侯的人估计就要到了，那时姐姐再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也是徒劳。”
“这……”
楚灵瑶看着顾清缘的表情，睫毛微颤，果然。
夕阳下，李长念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的坐在渡口，身后脚步声传来，他转脸，看见楚灵瑶心事重重走过来，忙把嘴里的草吐掉，站起身迎了上去，“说完了？”
“陈国人都知李公子产业颇大，为什么我每次见你都感觉你很闲？随便找个人来接我就行了。”楚灵瑶无奈的说道。
“瑶儿这是嫌弃本公子吗？”李长念撇了撇嘴向楚灵瑶身后瞧了瞧，“翠鸣没来送你吗？”
“她本来要送的，不过我没让，走吧。”楚灵瑶说完上了小船，稍倾小船就悠悠的划离了小岛。
离岛越来越远，晚霞已满天，飞鸟也归了巢。
“你早就知道顾姐姐和常其仁的事情对吗？”楚灵瑶坐在船头闷闷的出声。
李长念手里的桨停了一下，接着缓缓划起。
“我之前有耳闻过，但是没有细究，女子往来岛上陆地不便，其仁奉命为顾姑娘她们采买物资，都是青春年华两情相悦很正常。”
“希望这事不是你的计划的。”楚灵瑶向天翻了个白眼，躺了下来，悠悠看着天上的彩云飘过。
“把他们两人安排好，远远送走吧，我替顾姐姐去慕亲王府！”良久，她突然蹦出来这一句话。
划船的李长念本来习惯性的点点头，然而听到后半句，手控制不住的猛然用力，桨打出很高的浪花，溅了楚灵瑶一脸。
楚灵瑶立马坐了起来，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水埋怨道，“李长念你干嘛？！”
“我干嘛？让你清醒一下，他们两个我会安排好，让不该找到的人都找不到。而瑶儿你，去帝都有的是办法和身份，为什么就选这个如此危险的？！”李长念干脆也不划了，一屁股坐了下来，任小船随波逐流，和楚灵瑶一前一后对峙着。
“可这是最有效的，我要是错过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了。忠武侯把顾姐姐放到这里以来，已多年没有再见过，我和她年纪身段相仿，侯府原来的下人也被现任夫人折腾走的差不多了，不会暴露的。”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忠武侯从出生就对顾清缘不怎么上心，在他这样的人眼里，就算假的为了慕亲王许给他的利他也会认。我担心的是那慕亲王，早就说过这人不简单，我怕你最后不能全身而退！”
楚灵瑶沉默起来，倔强的背却挺得笔直，李长念悠悠吐出一口气，无语问天，“得，这次估计也劝不动了，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遇到一个油盐不进的主。”
天色渐渐变黑，初上的星星已在闪耀，李长念长叹一声，“我想不只是我，赵国的那人估计也不会同意的。”
楚灵瑶的背终于晃了晃，伸手摸了摸头上的乌木发簪，像是命令一般说，“不许告诉他！”
“你以为我不讲他就不知道了！”
楚灵瑶知李长念说的句句属实，但她身上背负的太多，与其夜夜煎熬着，不如就一直向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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