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惆怅
杯现毒蛇堪惊恐，悬弓怎在意料中。
慕亲王陈应彦大难不死，在处理好碑州一应事务后，终于返回了融安。
都以为，慕亲王回归以后，融安会山雨欲来。谁知，这些日却出奇的平静。没有反击，也没有什么大动作，就连追随官员们嚷嚷着要复仇的言论，也被他压了下去。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说，慕亲王府没有动作的平静是出人意料，那慕亲王性情上的改变，着实让朝臣惊讶了一回。因众人发现，慕亲王这次归来后，不光处理事情的手段温和了许多，就连笑容里似乎也有了暖意除了这些，之前一直醉心朝政的他，竟也开始搜罗天下奇珍，甚至要重修王府！
伴着暗潮汹涌的众多猜测，不知不觉，已到了柳絮翻飞的尾声。
幽静的皇宫一角，临水而建的梦泽小轩周围，因为昨夜的大风而落英缤纷。
小轩窗沿上挂着的风铃不时被风吹起，发出清脆的丁零声。在它的一侧，是个深不见底的小池塘，被满是绿植的假山环绕着自成一景，仿佛人的视野就圈在这一方天地里，无论天下熙熙攘攘这里独自静好。而小轩的另一侧，则是一片偌大的花场，里面种的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而是路旁常见的野花，这在满是奇珍的皇宫里，显得格格不入。
穿着白色便袍的陈应瑧此时正坐在靠着花场的窗前，注目着花场里残花上来回穿梭的蝴蝶。在他面前的案几上，是放好了笔墨纸砚。
微风拂过，风铃又发出一阵悦耳的响声。
身后房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响起，之后就有脚步声不紧不慢传了来。
陈应瑧仿佛早已知晓来人身份，直到那脚步声走近他身侧，他才不慌不忙的侧身仰头，微笑叫了声，“三哥。”
身着幽蓝色金丝蟒袍头戴金冠的陈应彦静默，微低头平静的打量着陈应瑧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仿佛想通过这张脸看清这个五弟的内心。在他的印象里，陈应瑧一直是害羞内敛的，和他算不上亲近，关系却也不僵。
“三哥还记得吗？小时太子和刘家的几个公子欺负我，把我连着轮椅一起推倒在地，还是你默默的扶起了我。”沉吟片刻，陈应瑧自顾自的说道。
不知陈应瑧为何提起这一段往事，陈应彦蹙眉，眸光深远，沉吟道，“自始至终是我小看你了”
听陈应彦突然来了如此一句，陈应瑧愣了愣没有答话，半晌后，方自嘲一笑，“不足挂齿。”
“要不是这一次碑州之行，本王都不知六弟隐藏的如此之深。”唇角勾起，陈应彦的语气里带着淡淡讽意。
“我也没想到三哥能活着回来。”陈应瑧开口。语气沉静，似乎没意识到这句话的冰冷。
丝毫不感到意外，陈应彦没有言语，而背起手看向那窗外，沉稳的气势仿若天成。
“所以，三哥要怎么惩处我呢？”陈应瑧回头，也向着那窗外，悠悠问。做了这么多年的看客，他深知这个三哥的手段。
“这次，似乎没想过”陈应彦眼神悠远，自带一种威严。
“是吗？”陈应瑧有些诧异，继而轻摇头，喃喃说：“这可不像是三哥的做事方法”
等待良久，也没有听见对方接口，陈应瑧偏过头，见陈应彦正神情专注的望着花场外沿的甬道，他随即也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正好看到几个身影从那甬道踏上了花场，朝着这一边缓缓走来。其中，一个牵着女童的女子最是耀目，满花场的残红竟不及她身姿的千分之一。
等那几人越走越近时，陈应彦嘴角微弯，深不见底的眸光变得温柔一片。那破天荒散发出的爱意如此明显，就算有所压制，也已在他周身溢出少许，就连他身旁的陈应瑧也已察觉出。
三哥这是动了真情了吗？陈应瑧再次看向花场上那悠然而来的女子，皓然如月，静谧如水仿佛所有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在她身上。莫名的，他心里萦绕起淡淡妒意。
两人身前的窗户很大，正当此时，七公主也看见了陈应瑧，朝着他挥了挥手，拽着楚灵瑶就向这边小跑过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七公主，陈应瑧突然笑出声，“三哥自小觉得出身不济，殊不知我真的嫉妒你呢”说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血雾飞溅滴落在案上空白宣纸上，顿时开出一片血色之花。空气似乎骤然间被定格。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兀和措不及防，以至于陈应彦都来不及思考，他慌张转身看向陈应瑧，后者带血的唇依然笑的绚烂。
“没想到此生还能看见三哥惊慌的样子。”陈应瑧噙起戏谑的笑意努力说道。他感受着自身生命的快速流逝，没有害怕，反而释然。
眼睁睁见他伏在案上闭上了眼睛，陈应彦心中一紧，睁大了眼睛。
而这一幕，恰巧被七公主看到，她惊骇的挣脱楚灵瑶的手，大喊出声，“五哥！”
一直失语的七公主突然开口说话，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该喜该忧！落后几步的言妃赶忙跑向前，把她紧紧拽如入怀中。
一直跟在几人身后的雪鸢见状，快速越过言妃母女，从窗台翻身进来，动作麻利的查看了陈应瑧。稍倾，缓缓抬头说：“他中毒死了。”
听见这句话，陈应彦怔怔看向楚灵瑶。只见她在窗前不远处站着沉思，不言不语。顿时，脑中一阵嗡鸣，隔断了附近宫人慌乱的奔走声。
夜半，婉拒了言妃的留宿后，楚灵瑶带着雪鸢从兰桂宫缓缓走出。
今夜的宫道仿佛特别长。
地上的月光被道两旁摇摆的柳梢隔断成网，朦胧里带着窒息感。
雪鸢知趣的没有说话，静静的跟在楚灵瑶身后，不敢打扰她飘忽的思绪。偶尔碰到三两宫人，也是低头匆匆走过不敢靠近。
想到，来不及了解就死去的五皇子，楚灵瑶思绪烦乱。抬眼望去，满目皆是宫影重重，她不禁疑惑，有多少魂魄游荡其中
等到皇宫西大门已遥遥在望时，楚灵瑶才骤然惊觉，脚下这条路，正是当年自己被扔出皇宫的时候走的路。怎么会来到这里？她呆立片刻，刚想绕路，就听见有马蹄声哒哒传来，在这寂静的宫门口有些刺耳。她转身，看向马蹄传来的方向，宫灯照耀下，刚好看到陈应彦下马，带着闻一朝着她走了过来。
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陈应彦停住脚步。今日被父皇在含章殿问询完，他就一直等在她出宫的必经之路上，直到宫内眼线来报，她走了另一条路
“王爷有事找我？”楚灵瑶面容平静。
“你怎走了这条路？”陈应彦压下繁杂思绪，凝眸看着楚灵瑶的脸，反问道。
“我只是迷路了。”楚灵瑶眼神变换，找了个牵强的理由。
五皇子死后，她在兰桂宫照顾安抚七公主许久，脸上难掩疲惫之色。这些看在陈应彦眼中，让他心里顿时涌出心疼和担忧。
“我我知道现在很多传言。但我没有逼死五弟，在我去之前他就已服了毒药”陈应彦急急开口，却因不善给别人解释而有些停顿。不知为何，全天下人都可以误会他，他只不想她误会。
“啊？”楚灵瑶没想到陈应彦这个时候找到她，是为了解释这件事情。她一直在兰桂宫陪着七公主，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还没来得及听。不过，想想也能猜测的到。
“王爷大可不必给我解释。”楚灵瑶淡笑摇头。
听到她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陈应彦生出气恼，不由的快步向前，拉近两人距离。
眼看他的身体又离自己越来越近，楚灵瑶悄然退后，哪知她刚抬起脚，手臂就被陈应彦快如闪电的擒住，接着往他跟前拽了拽。
雪鸢看到此情景刚蹙起眉，就看见闻一转脸，犀利的眸光盯住了她。
“你不相信本王？”陈应彦低头锁视着楚灵瑶。
温热的气息在额头旁游荡，让楚灵瑶蹙眉。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眸，直面他迫人的气势，敛起笑意，“我只是在想，五殿下如此做的用意是什么？”
被她盯的一愣，看着她如水的眼眸，陈应彦再难自抑，猛然把她搂进怀里，仔细感受着她存在。刹那间，所有烦恼就像烟消云散一般。
陈应彦双臂抱得并不紧，楚灵瑶挣扎一下就能挣开。令人没想到的是，就在此刻，一队巡逻侍卫从拐角处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她的大脑有些空白。
慕亲王平常一直威严自持，侍卫们看到这场景，也是惊掉了下巴。还好，众人纵然震惊，却因为平常对陈应彦的畏惧，没人敢多看两眼。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次她一时的没反抗，让陈应彦心中愉悦非常，他情不自禁的笑出声音。
看到王爷的那一笑，不远处站着的闻一，心底突然很是震动。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受到王爷的开心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而他身旁的雪鸢却不是这样想，再这样下去，后果恐怕难以想象
幸好，这一瞬并不长，楚灵瑶就已反应了过来，轻轻挣开了陈应彦的臂膀，不动声色的离开他的怀抱。
“太晚了，回府吧。”楚灵瑶忙转头说道。夜风吹来，让她心底凌乱。
隔日，当楚灵瑶在慕亲王府的花厅见到李长念的时候，已恍如隔世。
“怎么，见到本公子不高兴？”李长念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看着有些惊讶的楚灵瑶，得意的说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楚灵瑶扯出微笑。陈应彦对李长念步步的防备，她深有体会。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李长念合上折扇，带着三分玩味的口气说：“百姓都知，慕亲王为了王妃你舒心，要大建庭园。正好，本公子手中什么精美物件都有，所以，特准了我来府中谈生意好不好？！”
听着李长念揶揄的话语，楚灵瑶转目，看向那绕开此处，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苦笑起来，“连你也拿我打趣？”
李长念叹口气，他了解她，世俗之事上她可以很精明，如果碰上感情的事，却会不知怎么去处理。
“我很好奇你们四公子，除了刘长卿，你和五皇子还有谁？”许久，她开口转移话题道。
李长念摇开折扇，他也是最近才知崩的五皇子也是四公子之一，其中最神秘的那一位。
“难得你对刘氏以外的事情感到有兴趣说起来，我们也只是名号被放在一起而已，其实谁和谁都不熟。还有一位，不经常出现在融安，那就是守护在陈赵边境的少年将军，雷惊鸣。”
“雷香的兄长？”楚灵瑶立马猜出他的身份。
“嗯，听闻他不日就要来融安参加其妹的婚礼呢。”
楚灵瑶点头，轻笑，“你们四个确实都不简单。”
感觉到楚灵瑶的心情好了起来，李长念的心里也好受了很多，眉目舒展说：“见你开怀，不妨告诉你个更开心的事情？”
楚灵瑶微笑，侧身做出洗耳恭听状。
“刚得到消息，赵墨渊已在来融安的路上，以他的速度，不出几日怕就要到了！”
听到这个消息，楚灵瑶呆住。
李长念抬眸，不放过她的脸部任何表情，直到她的眼圈微红，转头看向他。
“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么约定没有？但我希望知道你内心的想法。”李长念正色问道。
“有欢喜也有隐忧。”楚灵瑶伸出手，很自然的摸了摸头上木簪，毫不避讳的说出口。
“我明白了”听到答案后，李长念轻轻说。清风拂面而来，他狭长的眼睛眯起，挥去心里的点点惆怅。
“李公子，您该走了！”一个王府的侍卫来到花厅近前唤道。
李长念苦笑，对着楚灵瑶低声说道，“太灵秀之人，招惹的人也多，之前不同意你进慕亲王府，就怕陈应彦发现你的好，有不舍得放手的一天，你瞧，我所料不差吧？”
“如你所说，我也隐隐惆怅呢”楚灵瑶看着一朵摇曳在春风里的凌霄花，轻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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