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过年关
夙沙护表面领受责罚,闭门不出,实际心力交瘁,卧床不起。以往这时夙沙府门庭若市,许多官员借机献药送礼拉近关系,虽均被婉拒但也算聊表牵挂之心,而此回门可罗雀,仅有中书令樊彧、吏部尚书苏彦祎和兵部侍郎孟栖云寥寥几人来访,不可不令人寒心。
此消息传入颜府,令颜萱坐立不安,一方面担心夙沙护的消息,另一方面担心夙沙家处境,怕嘉平帝再添责罚。颜艺见颜萱来回踱步,已猜出她的心思,劝道,“好妹妹,你再转向去我的头都要晕了。知道你担心伯瑕公子,但你我也是无能为力。父亲已不让你出府乱走,帮二娘准备过年的物什,你若是无事,就去二娘那看看吧,也不用做什么有个好态度就可。”
“姐姐,我哪有那个心思,没想到父亲也如此势利,看到夙沙家被圣上责罚,也避之不及,怕姐姐你的婚事也会受此影响。还有,宣王被俘也不是伯瑕哥哥之过呀,听说宣王自己都站出来辩解了,可惜也被罚了……”颜萱不平的抱怨道。
“萱儿,你在家里这么说说就罢了,在外万不可妄言。夙沙将军军功卓著,却也有功高震主之嫌,此次只是小小敲打而已。宣王身为大皇子,身份特殊,竟然也为夙沙护求情,怕圣上会更忌惮夙沙家笼络人心之能,若再加上结党营私,怕处境更加危险,现在不去看,反而能让圣上放心”,颜艺耐心解释道,转而道,“父亲也并非翻脸无情,已派管家送去上好灵药,还修书一封陈述其中难言之隐,想必夙沙将军会体谅。”颜萱听完微微颔首,却仍是愁容难消。
我的想法与颜艺不谋而合,当前不宜火上添油,隐而不动方为上策,但帝王之心何其难测,莫须有比比皆是。而我只是名普通的小丫鬟,轮不到自己操心,更腹无良策,不去添乱最好,各求多福了。
时至除夕,兖渊之盟的沉郁之气渐渐消弭,而我第一次感受到古代过年的红火气氛,因为身为颜艺的贴身丫鬟,不必管扫屋宅、贴春联、储冬菜等琐事。颜艺似乎对这个最热闹的节日并不伤心,每日依然弹弹琴、刺刺绣、练练字。而今日除夕,清晨颜父领家中亲眷子嗣前往祠堂祭拜先祖,府中夫人、公子、小姐依次向祖先灵牌礼拜,仆人皆在仪门外等候。我静立于后排,只见下人端上饭菜汤点酒茶等各色贡品,由颜萱传至颜艺,再至颜荣、二夫人、大夫人,最后颜父将贡品摆于供桌上。随后,颜父拈香下拜,众人悉皆跪下,我也有样学样恭谨的跪下。
祭拜的繁琐礼仪过后,众人回至主厅,颜父正坐主位,大夫人领颜艺、颜萱行礼,二夫人领颜荣行礼,之后一一归坐。各房小厮丫鬟们依次向主子行礼,受礼后散发压岁钱,是各色精致的荷包。我从颜艺手中接过一水色荷包,上绣两朵莲花,观之清雅脱俗,抚之细腻柔凉。我们在厅外纷纷打开各自的荷包,我是一枚八宝联春式样的小锞子,阿兰是枚梅花式样的,莘瑶是枚海棠式样的,莘玲是枚如意式样的,听说是二夫人用府中散碎金银铸成。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特殊的压岁钱,很是新鲜,在手中细细把玩,道,“阿兰,以前咱们也是这种压岁钱吗?”
莘瑶接话道,“以前才没有这种好福气,不过是些铜钱罢了。今年二夫人主管过年事宜,大人大气,出手就是不一般。”
阿兰向我附耳低声道,“我猜是二夫人借管事之名拉拢人心,趁机更上层楼……”
莘玲将锞子收好,对我们说道,“别闲聊了,看时辰快到晌午了,阿漓、阿兰你们去准备小姐的午膳,下午还有其他事宜呢。”说罢,我与阿兰去厨房拿午膳,莘玲二人等行礼完毕。莘玲平时言语不多,却心思细腻、温尔有礼,见我与莘瑶不和多做劝解,像是我们四人中的大姐姐和事佬,应是颜艺的首席大丫鬟,只是有时沉而不语,让人容易忽略了她。
我们来到厨房,看到鲍大娘和其他师傅为灶王爷焚香上供,口中还念念有词,无非是保佑来年粮食足、不走水之类的话,我与阿兰一旁稍等。祭拜完,鲍大娘将饭菜装于食盒递于阿兰,又从围裙兜拿出一牛皮纸包递给我,偷偷说,“回去和阿兰分着吃。”我轻舔嘴唇,甜甜的道,“谢谢大娘。”
颜艺用完午膳,便和颜萱一起陪大夫人诵经祈福。我们几位丫鬟候在外面,百无聊赖的耗到酉时。颜府一家于饭厅用晚膳,菜品极为丰盛,看人一边端上菜肴,一边报菜名“绣球乾贝、莲蓬豆腐、金钱吐丝、佛手广肚、太极发财燕……”美食在前不能享用真乃对吃货的酷刑,只能是“别人坐着我站着,别人吃着我看着”,不禁吞吞口水,想想中午红枣糕的味道。待众人用膳完,移步正厅一同守岁,等待新年。
一小厮依吩咐至前院广场准备点燃烟花,正厅屋檐下一排人静候烟花绽放。一颗流星随炮响传入夜空,变幻成一朵雍容的牡丹,翩然飘落,随即又绽开一朵□□,银屑飞扬……这时不仅颜府,其他各处也升起片片烟花,似天女撒花、似瀑布飞流、似彩蝶纷飞,千姿百态争相斗艳,将夜空点亮如白昼一般。耳边爆竹声亦是此起彼伏,正是“火树银花不夜天,欢声笑语吉祥年”。
“姐姐,听说皇宫里的九霄楼可高了,如果除夕夜能在那里看万家灯火、烟花盛放,听鞭炮齐鸣、人语欢笑,该多惬意呀。”颜艺看着缤纷的烟花,乐滋滋的说道。
“你的小脑袋又在想些什么?”颜艺宠溺的轻拍颜艺,继续道,“这是谁和你讲的?”
“是去年元宵灯会听七皇子讲的,他还说有机会邀大家去九霄楼守岁呢,可惜说话不算数……”颜萱微嘟樱桃小嘴。
颜艺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你嫁给他做王妃不就好了,那样上九霄楼就容易许多。”
“姐,你又瞎说,哼……”颜萱佯装生气不理颜艺,低头似是想到什么,小声赋道,“畴昔通家好,相知无间然;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旧曲梅花唱,新正柏酒传;客行随处乐,不见度年年……往年都回去夙沙家拜年,去年还两家一起守岁,也不知今年……”
颜艺未立即接话,只见不远处的颜荣看烟花兴起,竟要亲自去放,被颜父喝止不敢言语。颜艺哂笑一声,淡道,“不求见面惟通谒,名纸朝来满敝庐;我亦随人投数纸,世情嫌简不嫌虚。萱儿,若是真心之交,何必在意那些表面的虚礼?”
守岁本是愉悦之事,颜氏双姝却各怀心事,而我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此刻的思亲情绪比生辰那天还要浓烈,看着烟花满天、阖家团圆,听着鞭炮声声、嫣然笑语,心里更感孤独,想念爸妈的唠叨,想念老妈的黑暗料理,想……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想回家……想着想着,竟流下一滴清泪,我连忙侧脸擦去,但颜艺似乎看到,轻扯我衣袖。
“阿漓,怎么了?”颜艺关切的问道。
“没事,烟花烟有点大,迷眼了。谢小姐关心。”我敛去伤感,轻松道。
“那就好,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情了,你和阿兰先回去吧,明早我先去拜候长辈,你们辰时二刻到便可。”颜艺总是如此善解人意,从不追根寻底,临走叮嘱道,“收好压岁钱,可别弄丢了。”
我和阿兰颔首告辞,待回到房间,我扑倒床上掩被大哭,阿兰怔在一旁不知发生何事。
阿兰焦急地问道,“阿漓,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我……”我不知该如何说,只能勉强道,“我想我亲生父母了,想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家了……”
阿兰俯下身,轻轻抚我后背,温柔道,“我也想爹和娘了,我娘去世早,以前每年都是爹陪咱们过年,今年只剩咱们两个人了”,说着阿兰眼泪落在我的脖颈,默默地抽泣,“我真的好想他们……”
我忙起身,用衣袖拭去阿兰的泪水,道,“是我不好,把你也惹哭了。”阿兰一把抱住我仍不住的流泪,我们二人在这除夕之夜哭得累了,哭至睡着……翌日,我和阿兰顶着两双肿成核桃似的眼睛,相视而笑,将伤感都沉入昨晚的泪水中。
初一到颜艺房中侍候,我们这两双核桃眼也引起他人注意。莘瑶打趣道,“来的太晚,被毒虫咬了吗?肿成这个样子?”
我懒样样的回道,“没有虫子咬,只是大年初一就见到惹人烦的人,我的眼睛略感不适。”
莘瑶气哼哼道,“就是因为你嘴巴这么坏,眼睛才会肿,新年便这样,怕你一年都会结厄运。”莘玲摇手让莘瑶不要再说,正好将手绢以浇花的清水弄湿,递于我们来凉敷双眼。
颜艺待问候完家中长辈回到闺房,见我和阿兰的眼睛略有惊异,道,“阿漓与阿兰去年失了至亲,年关之际难免思亲,莘玲、莘瑶你们也稍微体谅一下”,莘瑶只好低头称是,颜艺继续道,“给你们的荷包用清明花草露水浸过,将其擦过眼,听说能保一年眼清目明,故也名‘承露囊’。”听完,我们都拿出荷包在眼皮外轻擦一遍,新年取一个吉祥意。
“今天初一,父亲会派人去望门投帖,你们有想跟着去帮忙的吗?”颜艺看着我问道。
虽不知何为“望门投帖”,但总比窝在府内有意思,不用再闲得想家,便主动请缨道,“小姐,我能去吗?”
“就猜到你待不住,那你随管家去吧,但一定要事事听管家的,不可乱说乱走。”颜艺叮咛道。
我满口答应,大步流星走出房门,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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