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第二天她还是照常和路默一起到他的办公室，这几天的病人很多，多半是犯了事被强制送进医院的。
出冬早上喜欢跟着他去看病，套着他的白大褂跟在他身边，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查过去。
今天新进来了一个女妇人，初步被诊断为“科塔尔综合症”。
助手告诉他们，这个妇人是被发现在商场的刀具处准备自杀，有人上前阻止后，听到她不停地重复，她自己并不是一个活着的人。
路默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太太。”
希金斯太太正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听到路默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
“先生，你能看见我吗？”她的声音沙哑，温柔的语气很是慈祥。
路默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问，“您感觉怎么样？”
“轻飘飘的，像是在风里。”希金斯说道。
“天气变冷了，您穿得太单薄了太太。”路默替她把被子裹好。
“死人是不会感觉到冷的，先生。”
“您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死了呢？”路默温和的问。
“因为我的心脏没了，我的丈夫把它带走了。”
“您丈夫去了哪里？”
“我在找他，他死在我前面。”她重新转回头看窗外的风景。
病房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秋天的时候地上就会有很多的落叶，金灿灿的铺在地上。
“我的家里也有一个很大的院子，这个季节的落叶都是由我丈夫来打扫的，又多又乱。”她的声音带了些怀念。
“太太，我还活着，你能和我说话，所以你也活着。”
希金斯笑了，眼角的皱纹浮现，“先生，我的心没了，怎么还会活着。”
路默沉默着笑了。
以后他们又讲了许多，但是什么都无法改变她的想法。
“这是一种什么病？”出冬在办公室问他。
“一种以为自己死了的病。”
“她会死吗？”
“有可能。”
以为自己死了是什么感觉，出冬没有办法想象。在她心里，死亡会是一种很平静的过程。
就像是有时候很累了，倒在床上就睡下去，连意识都没有，再起来的时候好像睡着是前一秒的事而已。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连意识都不存在，连自我都没有了。
没有自我是什么感觉？
她想到这个问题，发现自己把自己绕了进去，笑着抚了抚额。
“下午还和我去吗？”路默开口问她，他坐在桌子前，眼睛黑漆漆的。
“不去了，我要看会儿书，这样能早点考完试去研究所上班。”出冬站起来去他桌子上找她叠起来的厚厚一打书。
“你不喜欢这里？”路默拉开抽屉，给她递过去糖果，“最近好像不是很开心。”
出冬认真的在他面前坐下，隔着桌子看着他。
“默，你有病吗？”
路默不解的皱眉，“嗯？”
出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路默伸手弹了她的脑袋一下，“你是在骂我么？”
出冬疼的嘶了声，撒气的把手边的书甩过去。
路默忙站起来躲，“好好好，我的错。”他笑着说，”下次不许乱发脾气。”
出冬才不会听他的，冷哼一声，脚还不忘踹他。
下午路默忙得要命，几个小时以后才回来，刚回来又坐到电脑前面，噼里啪啦的打字开药。
出冬把笔记写完，又把重点看了几遍，还是没忍住问，“希金斯怎么样了？”
路默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既然好奇，为什么下午不跟我一起去？”
“不想去了，我不喜欢这里。”她憋着嘴说。
路默叹了口气，“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我跟你说认真的，我觉得你会生病。”
“哦？”路默看了她一眼以后，继续把注意力放到电脑上。
“你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带入到他们的情绪里？”出冬问他。
“这样我才能更好的了解他们。”
出冬“哦”一声，“是不是因为这个道理，所以才会说，心理和精神科医生大多都是有心理问题？”
“所有人都有心理问题，难道心里和精神科医生不是人么？”路默无奈的说。
“电影里不也这么演么？很多心里医生大多都是精神病态，平日里正经温和，疯起来比谁都残忍可怕。”
路默重重的叹了口气，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走过来问，“所以你会害怕我？”
出冬抬头看他。
“不是，我怕的是你会生病。”
他明显的愣了一下。
···
“你吸收了太多负能量，会让你生病。”出冬去拉他的手。
路默蹲下来，认真的看着她。
“出冬，我不会生病的。”
我面对着病人的时候，我对着的其实是不同的灵魂。
每个不同的灵魂都能让我更加平静。
“我不懂你。”出冬懊恼的说。
路默笑着把她抱进怀里，嗅着她的发香。
那说明你很健康，出冬。
因为你能够自愈，而我不能。
两个人静静抱了一会儿，路默突然拉她起来。
“干嘛去？”
“带你去看她。”
没了太阳，傍晚的温度越来越低，医院走廊的空调好像坏了，出冬从房间里出来就冻得直抖。
路默鄙视的快速推她进房间。
房间里的窗帘被拉的很严实，灯被全部关上了，只有电视的光在闪烁。
希金斯穿着白色的束身衣，正入迷的看着电视，好像连他们进门都没有发现，出冬瞧了一眼，上面正放着加勒比海盗。
“为什么给她穿这个？她没有攻击倾向。”出冬小声的问。
“她有自杀倾向。”路默也轻声说。
“···”
两人没有打扰她，只不过是静静地待在一边。
出冬看着看着，慢慢的陷入进剧情里。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戴维琼斯对海的女神科莉布索说“我不爱你”时，希金斯突然出了声。
“他在撒谎。”她说，“他没有心，我也没有心。可是我还是爱着我的丈夫，从来没有变过。”
不知道她是在说给谁听，影片继续播放，直到戴维琼斯对科莉布索说“我的心永远属于你。”
希金斯突然笑了，她的声音带着满足，“看吧，我就说他在撒谎。”
出冬看着她，心柔软了一片。
她是一个固执的老人。
等到三个人窝在房间里把电影看完，时间已经接近下班时间，路默出门锁门，把钥匙交给护士。
“走吧，准备准备可以回家了。”
出冬打开办公室的窗，外面已经阴雨连绵。
“竟然下雨了。”
路默换好了衣服，还是沉稳的一身黑。
“没关系，我有伞。”
回家的路上，出冬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黑色？”
“嗯···”他想了想，“可能比较有安全感吧。”
“小时候父母给路沉穿白色，给我穿黑色。”
“因为好辨认？”
“大概是。不过我爸精于围棋，他说这两个颜色是世界上最美的颜色。”
“你也这么觉得？”出冬戳戳他的肩。
“去他的。”路默笑骂。
出冬笑起来，车外景物飞逝而过，她突然有点恍惚。
“默，你为什么不快乐？”
路默怔了一下，说，“我没有。”
她默了，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路默低低的问，“你呢？”
出冬在发呆，“嗯？”了一声。
“我说。”他把车停下来，转头看他，面容清俊，“你为什么不开心。”
出冬看着他没答。
大概···
是因为你不开心吧。
她心道。
出冬看了他一会儿，说，“我没有不开心呀。”
路默勾了勾嘴角，移开视线，“饿了么？”
她坐直了身子说，“有点饿了。”
“冰箱里剩了薯条，晚上要不要吃？”
出冬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吃又不敢，“我一吃炸的就容易长痘痘啊。”
路默哼了一声，“不吃拉倒。”
出冬哎了一声，“吃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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