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出冬一时没有答话。
“我叫路默，28岁，有个双胞胎哥哥路沉，还有一个弟弟。现居美国纽约，心理学家，前为刑警，已辞职。”
“我有个私人病院，并任纽约大学心理学教授，喜欢黑色，喜欢动物...”
他开始自顾自介绍起自己，出冬诧异的看过去，他放松的倚在沙发上，交叠着双手，眼神沉静，嘴唇一张一翕，出冬呆呆的一直听他说完。
“我需要你了解我，也需要你信任我。”他说。
出冬觉得自己或许是变成了哑巴，她看见他俊美的脸，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的脑子很乱，很想用暴躁来掩饰自己的无助和惶恐。
“或者我们可以交换一下，你来介绍我吧，介绍一个陌生人应该不会难以启齿。”他温和的开口。
“我叫艾斯特尔。”她听见他说，“到你了。”
出冬面无表情的看他淡笑的脸，心里有了一股莫名的气。
他以为他是谁？就凭是乔尔的弟弟？他有多了解她？
这么幼稚的游戏，把她当成十岁小孩子么？
她恶劣的冷笑，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能编出什么。
“路默。”她说。
“今年22岁，出生在中国上海，学过三年钢琴。”他接着说。
出冬稍稍有些错愕，但随即想到他们一定已经把她的身份家底调查的干干净净，便继续说，“出生在中国北京，三岁后定居美国，现28岁。”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如果这只是一个让她放松的游戏，那么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因为他已经把他的所有信息都提前放在了台面上。
“本名方出冬，独生女，出生在中医世家，自小学习医术，尤其精通诊脉。”他又说。
出冬不想听关于以前的事，于是不耐烦的打断，“如果你的分析只不过是把我的资料背出来，那么我们不用继续下去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并没有受此影响，仍旧说，“我十岁时第一次来到美国芝加哥，在旅行中遇上雇佣兵与警方的交火，我的父母也死在了这场事故中。”
她的手颤了颤。
“之后，我就被迫进入了一个地下组织中，那时我还是一个孩子，失去父母后，我感受到巨大的悲痛和无助，所以我只能接受这个组织的安排，他们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如果我违背，就会受到打骂和虐待。”
“我受到了很大的创伤，也是在这段时间里，我的内心渐渐开始一点一点扭曲。”
出冬攥紧了拳头，指节崩得发白，却没有打断。
她不知道他是在分析她，还是在讲一个故事，她听着听着，竟有一种强烈的错觉，这个男人，似乎见证了她的生活。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交过一些朋友，但他们不单纯，我也受到了很多伤害和欺骗。我开始懂得了些什么，也慢慢的了解到了这个组织的背后秘密，我开始融入进去，也就是这段时间，我进入了人生的自我同一期，我突然发现，我有好多个自我。”
“我很矛盾，我想起了过去生活里一些人对我的教导，可能是长辈，可能是父母，可能是老师。我在潜意识中能够分辨好坏，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身处在黑暗的环境里，我很想摆脱他们，可是我不敢。”
“我很害怕。”
他轻柔的声音响在耳侧，出冬咬紧牙关还是抑制不住哽咽声，心里的委屈和苦楚在蔓延，她无法控制自己。
“我怕他们再次伤害我，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我都不能再承受。可是我还是个孩子，我无法很好的控制我自己，这时我表现出了抵触和不安，所以他们对我注射了毒品，这是个老招，他们有大量的毒品可以随意使用，这样一来，就能把实验对象永远的困在那里，没有枷锁，没有强迫，一切是那么的正常，所有人都“心甘情愿”。”
“毒品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是毒瘾犯的时候，非常空虚，好像每寸根骨头都被挖出了一个个细细密密洞，不疼，但痒得发狂。这个时候，我就没有了自尊，我再次屈服于毒品下，让我的大脑沉浸在它带给我的无限快乐中。”
寂静的室内，只有路默一个人的声音，他说的很慢很轻，像流水一样划过出冬破碎的心。
“每每在清醒之后，我就变得越来越疯狂，所以我有了一个念头，自杀。”
“这个时候，我很害怕。”
“我不想听了。”她愤怒的打断，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如此清楚她的内心，她感到自己的内心一点一点被剥开，鲜血淋漓。
他没有理会。
“然后一个叫做乔尔的男人来了，他的身份非常的神秘，我只知道这是组织里新来的一个研究员。他对致幻植物很有研究，人却很冷漠，话也不多。他挑选了几个孩子，还有一些很壮实的，性格恶劣粗暴的男人。”
“他的温室里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植物，大多奇形怪状，都各自分隔开来，模拟其各自的生长环境。组织里有很严格的上下属配关系，研究员和实验品之间的地位悬殊，就像主人和奴隶的差别。研究员掌管实验品的所有需求，因此，无论是多么粗暴的实验品，只要在研究员面前都会乖巧的像兔子，因为他们掌控着我们想要的一切。”
“我一开始是个刺头，因为我想死，所以什么也不怕，我经常和他作对，但这个男人却从不动怒。后来我渐渐的发现，他虽然冷漠，却和组织里的其他研究人员不同。”
“所以我在他的影响下慢慢正常，我摆脱毒品，摆脱疯狂，我想变得正常，想变得乖巧，想变得善良。这种变化是我所乐意的，因此即使我明明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我还是愿意协助他，我依赖他，相信他，他一不在，我就会患得患失。然后生活开始变得轻松，我开始懂事了，不再锋芒毕露，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知识，看过了许多书，我写出的字慢慢变得秀气端正，我更加更加沉默了，也更加更加的…像他。”
她很满意这样的自己。
她的心冒出了这样一句话，莫名和他所说的重合。
她很多次想在夜里思考，但是夜太寂静，太孤独，她往往承受不了，怕思考的一深，又重新变成了疯子。
这几年来，她体会到了无数的恐惧，其实恐惧分好几种，有的很单纯，睡一觉就过了，有的却让她痛彻心扉。父母死去的时候，刚来组织的时候，被虐待的时候，想自杀的时候，狂乱的时候，毒瘾发作的时候，沉沦毒品的时候，清醒的时候，乔尔死的时候，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
还有...
“现在，我也很害怕。”她听见他说。
她愣愣的抬起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手背上。
她看见他弯了弯嘴角，目光柔和的像水，“我面前的这个人，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相信他。我面前有一条路，我很想走，可是我怕越走越窄，最后撞到了墙。”
“我很动摇，因为他很像乔尔，还是个心理学教授，或许他可以帮我，或许他可以给我一个新的生活。”
“可是每当我想到他是一个独立的生命，我就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我心里想要的那个可以救赎我的人，因为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利益，我不能相信他。即使我很多次说服自己，我已经成为了一个正常的人，可是我非常清楚，我已经病入膏肓。”
“所以，我很害怕。”
说完，他从手边抽了几张纸走过来，轻轻的擦拭她的脸颊。
“艾斯特尔，我愿意给你想要的生活，不带任何其他目的。”
“为什么？”她看着他，任由他帮她擦眼泪，再一次问出口。
他莞尔，在病床边蹲下来，“虽然你不知道乔尔的身份，可是你帮过他很多，甚至救过他的命。所以我帮你是应该的，直到你得到你想要的结果，绝不反悔。”
她看着他的眼睛，灰败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希望。
自从听到路默的保证之后，出冬的脾气安分了不少，当然也只有一点点。但这还是让医生护士都松了口气，至少在她被抓起来前他们终于可以不用提心吊胆了。
一个星期后，出冬伤势基本痊愈，进警局候审，这对她来说并不难熬，一个人的时候最自在不过。
这天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突然被两个警察带到了一个很大的房间，坐在那里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尽管面上平静，心里却烦的不行。
刚刚深呼吸了一口，就见路沉带着一个穿着正式的女人进来了，两人本来在说话，进了门就都把视线移到她身上。
路默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汗衫，还是黑灰的牛仔裤，蹬着一双白色的跑鞋，高大的身形还是那么帅气，却感觉比两天前清新了不少。
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死到哪里去了。
出冬心里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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