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明天我再来看你好吗？”他站起身来，“或者，等你已经准备好以后。”
“什么意思？”
“等你从这些事走出来。”出冬听见他走近的脚步声，随后被子被轻轻掀开然后压在她的下巴下面，他的声音近在咫尺，“然后我们还有一些事要处理，结束之后，你就可以有平静的生活，”
他用手背贴了贴她滚烫的脸颊，冰凉凉的温度让她下意识抖了一下，干净清爽的气息随着他的后退而淡去。
“如果你不介意我的脸，希望你已经准备好能见到我。晚安。”
他的动作很轻，门轻轻一声响后，出冬知道他出去了。
她始终睁着眼，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清晨，病房门口守了一夜的警察抹了把脸，偏头见伊恩走进来忙站起来，“sir.”
“嗯。她怎么样？”
两人低声交谈了一会儿，伊恩拍拍警察的肩把他赶回去休息。
情绪不太好，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哭的，这一晚上大概都没怎么睡...
昨天晚上乔先生来过，在里面待了一阵就走了...
想着刚刚警察对他说的话，伊恩皱着眉靠在墙上，透过白色的折叠窗帘可以看见她正背对着门，身体瘦弱纤细。
不知道站了多久，肩膀突然被撞了一下，侧头看见乔。
“来啦。”他笑笑。
乔没作声，把手里的早饭扔过去，才说，“几点来的？”
“刚到没多久。”伊恩喝了口咖啡，看向他，“你昨天来过了？”
乔“嗯”了一声，“看了看。”
“事都跟她说了么？”
“还没，再看。”
伊恩看着他那副淡定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先生，注意时间。”说着他还敲了敲手表强调。
乔笑了下，“放心。”
伊恩有点担心，“开庭的时间快到了，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不好解决。”
“我知道。”乔沉吟，“律师定了么？”
“嗯，卷宗都已经给她了，不过她说这几天案子比较多，可能腾不出时间来。”伊恩叹了口气，“艾斯特尔的一部分资料是编造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只不过需要出一份她的精神鉴定，问题在于如果要证明当时的精神情况不正常，那么有可能会被判进精神病院观察。”
乔抬眼看伊恩，说，“没关系，我会把她捞出来。”
伊恩拍拍他的肩，“那行，我先回局里一趟，晚上再来。”
他轻轻打开门，不确定今天她是不是想见他，她不愿意见他，有很多原因。
也许没有准备好看见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或者她心里很深很深的藏着一个人，因为心会很痛。
也许她害怕他会覆盖乔尔，或是发现他们是不同的人，于是感到失落、痛苦。
又或者她想见他。
因为他像他。
“醒了么？”他轻轻问。
出冬没出声。
乔在沙发上坐下，“我给你熬了粥，我想你应该比较习惯吃这个。”
出冬睁开眼，还是没说话，失眠太长时间，想睡却睡不着，她的脑神经一直一抽一抽的疼，耳边嗡嗡的响声不停，她恨不得拿把刀直接□□脑子里。
“太久不吃东西，你的胃会坏。”他的声音还是温温和和的。
和乔尔相比，他的声音...似乎更沉更温柔些。
出冬不想说话，却很想听他的声音，所以她还是说，“我不饿。”
她听见他低低笑一声，“乔尔把你带坏了，他说你以前...很活泼。”
活泼...
她凉薄的勾起嘴角...手指默默玖紧了床单。
“艾斯特尔”他突然叫了她一声，低低沉沉。
“...嗯？”完全是不受控制的回复，出冬发声下意识捂紧嘴。
“看看我。”他说。
心仿佛一下子酥麻，她似乎听到了一丝声响，像百鸟破壳的脆响，像萌芽破土的轻妙，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我很像他，又不像他。艾斯特尔，看看我。”
她的眼泪又掉下来，哽咽的说，“看了又能怎样。”
身后的床边突然一轻，好像有人坐下，出冬的心脏突然震了一下。
“记住我。”她听见身后他低沉的声音，明明很轻，出冬却觉得他的话沉重的砸在她的心里。
“我会陪着你，照顾你，爱护你...除了乔尔，你的生命里会有另一个支柱。”
出冬含着泪僵在那里，征了一会儿，说，“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一遍了。”他勾了勾唇，“因为乔尔想，因为我也想，我想照顾你，直到你已经准备好离开我那天。”
出冬在十岁之前有很好的生活。
良好的家境，疼爱她的父母，亲密的朋友。
到这之后，就是噩梦。以防逃跑而被强制的服用的毒品，实验用药，致幻剂，或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奇怪植物。还有虐待，各种实验...
这些把她毁了，当她在实验室里蜷缩在地上，不知何年何月，冰凉的地板好像要把她吸下去，四肢僵硬的发麻，睁开眼便是五颜六色眼花缭乱，白色的灯光最是晃眼，盯了两秒便出现无数重影。她尝尝感到痛苦，明明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她却总能看见一些幻象，像是埋在记忆里的父母同伴的脸，门前喧闹的大街，甚至是放在她窗台的绿色仙人掌，又或者是无数疯狂狰狞的脸，扭曲着，嘶吼着，她扭过身子，嘴一张，痉挛的胃里倒出东西，哽得她喉头发酸。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生不如死。
她渐渐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迟钝，思考越来越慢，越来越暴躁。
这些药正在把她的大脑毁了，把她的一切都毁了，让她成为一个疯狂的、无法自制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没人会关注一个疯子。
直到乔尔出现。
之后的生活或许是开始好了起来，她慢慢放弃了寻死的想法，也不再抵触，她的生命里渗进了一个男人，他淡漠、少言，却温和、强大。
她一步一步往上爬，跟他一起研究那些复杂的植物，直到她成为半个研究员，那些痛苦的经历就离她更加远。
之后他的死也随着她的过去一起藏到记忆的最深处，深到她只要睡一觉就能忘记似的。
埋得越深，牵扯时就越痛。
出冬再次沉默下来。
他却很有耐心，从身后帮她盖好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出冬闷的有点透不过气。
身体一晃，出冬猛然被扶起来，她挣扎了两下却发现自己被牢牢圈在被窝里，丝毫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她皱眉，喊出声。
隔着被子的手松开，他把被子展开再重新披上她的肩头，温热的气息从背后靠近，一只温暖的手附上了她的双眼。
她气得去掰他的手，愤怒的大叫起来，“别碰我！滚！”
“嘘。”轻轻的一声。
他坐在她身后，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出冬却感觉到了他的气息，闻到了他身上清爽干净的味道，一下子顿在那里。
“安静。”他语气里有了些笑意。
出冬抑郁的要爆炸，更加用力去拨他的手。
“路默，我的中文名字。”他出声，中文使他的声音有了些温润之气。
“我出生在中国，三岁之后定居美国，还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他笑，“很复杂吧？”
出冬故意不出声，手下使劲去抓他手上的肉，指甲用力的好像要把他的肉抠下来似的。
他“嘶”了两声，干脆放手，心情却很好一样，“我要去你前面了。”
出冬一僵，突然上了火，掀起身上的被子猛的扔到地上，勾到了手上的输液线，把埋在皮肤里的枕头拉扯了出来，鲜血一下子染红了输液贴。
她不管不顾的从床沿站起来，尖叫着让他滚出去，愤怒的情绪让头脑很不清醒，近乎癫狂。
“我不听！我不听！——”她蹲在地上闭着眼捂着耳朵嘶吼，“滚！再不滚我就杀了你！——”
嗓子撕裂一样疼痛，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仍疯了一般大叫，心脏难受的要炸裂开来，胸腔起伏间似乎要把五脏都挤出去。
右手突然被抓开，力道之强硬，微凉的指尖用力的按在她仍流血不止的伤口上，出冬睁开模糊的眼，一下子就看见了他指节分明的手，修剪干净的白皙指尖因用力泛着青白色。
出冬倔强的想拉回自己的手，但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她紧紧盯着她自己的手腕，丝毫不肯移动视线。
手被拽着上移直到触碰到他温热的脸颊，她的手紧紧握着拳，露出的指节感受到他光滑的肌肤，出冬咬着牙，余光瞥见他俊朗的轮廓。
她咬紧牙关，似乎要把牙齿咬碎，双眼不受控制的一酸，眼泪又晕开来。
一滴、两滴。出冬懊恼于自己的过度反应，心想不能再僵持下去，双脚一抬猛力朝他的脸上蹬了过去。
路默对她的反应早已有过心理准备，当下手肘横着在她两膝下一敲顺道拽住拖到自己面前来，欺身压上去。
他本来应该给她更多时间的调节的，可是现在实在来不及。
“艾斯特尔，看着我。”他沉了声音。
出冬闭紧眼，小脸憋的通红。
“看着我。”他的语气稍微强硬了起来。
出冬根本不想听他的，如果她有刀，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戳死他。
“你答应过他的，会好好的。”
心脏被猛的一击，她刷的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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