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她洗完了剩余的菜，然后默默地绕过看电视的江爸，来到了江云恪的房间。
房间装修以纯黑白色和直线条搭配为主，配置还保留着他学生时期的习惯，淡紫色的榆木床，象牙白的连体转角书柜，柜内格子里地摆放着一些新旧书籍和奖状证书，还有一些过胶照片，有几张全家福，站位基本没动过，爸妈坐着，他和妹妹分别站在两侧，还有一张他抱着刚出生的妹妹坐在门前看火烧云的……最多的就是在学校或游玩时的了，扬骁的升旗手，帅帅的数学竞赛获奖者，打雪仗时和杨锐联手制刘冰的偷袭者，还有牵着女同学过索道的谦谦君子……
看到第二排最右边的一张，她不由目呆……那张是在足球场上的绿茵地上拍的，临上场前的回眸一笑。
照片里笑容皎亮的人分明更似她的哥哥石小扬，而不是藏锋敛芒的江云恪……
这照片好像一道强音在在脑壳中回响，那个骄阳似火的人，终是不在了。
溶合的心脏像被一点点撕开，低垂的心快要落入谷底时，一曲高亢的克鲁迪亚狂想曲又把她拽了上来……
竹青从工作室打来电话：“悠悠，你有没有见过蔡陨先生？就是……蔡立的老公。”
如果竹青见了江云恪这张照片肯定会多一层惊怪吧，她淡宁多了：“见过，他们的侧面是有些像。”
“可不止侧面像呢。”竹青疑迷地说，蔡陨和太太来工作室接姚云欣，虽然只是隔着窗看了一眼，看到的瞬间还是很惊恍，但石小悠都说不是一个人了，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就笑着问，“可能是我看错了……你在哪儿呢？”
“江云恪家里，他爸妈请蔡陨夫妇吃饭。”
竹青顿生懊闷，因为周强的事她对江云恪很是感恩，他和石小悠逾越朋友界限的关系她也听路海生说了，现在劫后重生，两个人好好的在一起了，她却又打了这么唐突的电话，如果蔡陨不是宇恒远，她虚晃一枪难免让当事人心起余波，如果蔡陨是宇恒远，那以别人的丈夫的身份出现对等了多年的石小悠来说又是怎样的五味杂陈？
停凝少久，竹青端默地说：“那你好好吃饭。”
和竹青讲电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停在最下方的照片上，几张婴儿期的，噙着奶嘴仰头大笑，打针时趴在爸爸背上大哭的，还有一张，鼻子里插着管子懵懵地看着镜头……洁净得不惹一粒粉尘。
心里好像被软软地触了一下。
“小悠……”做完戏的人回来了，悄然无声走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腰，紧紧地抱着,厚实暖和的手掌覆盖住她拿着镜框的冰凉手背上，嘴角带着顽皮的笑，“这么可爱的小朋友百里挑一吧？”
“何止百里？简直万里呢……”她转过身，脸贴着他的胸膛，清晰地听着从内发出的咚咚心跳。
从她手里接过照片放在桌上，在她的头发上亲了一下：“找个时间去你长大的地方看看？我也想知道小小悠长什么样子。”
去见父母的意思么？她低眸咬着指甲：“我得先问问，妈妈同意了我们就回去……”
什么事会让她有家不能回呢？他不禁疑闷，然后就听见她喃喃低语：“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因为我哥哥……”
他一下没了追问的愿欲：“如果你不想回，那就不回好了。”
可她哪是不愿回的意思，她提起家时就像枯苗望雨……江云恪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
她过去抚着他的肩：“我不会拿人去填空，不要再生气了好么？”
她显然误会了，以为他还在因她说过的那句话生气，但他不准备解释，就让她这么认为也好……他揽过她的腰，把她抱坐在膝间：“再等一等，好么？”
“等什么？”
“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家。”等他们成了家人，等一切雾散云敛。
她不明白两者有什么关系，但她对回家不抱什么希望，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轻轻地点头，想摆挣着站起来：“你腿会酸……”
没等她给出反应，唇上已沾上他的气息。
他攫住那片樱唇，柔缓地吻。
毕竟一门之外的外面还有人，她很难专注，一面迎着他的情热微微地喘，一面不停地瞟着门口。
他不得不停下来：“你能不能专心一点……”
她满头黑线，可是……真的很难啊。
爸妈不会不敲门就进来的，他也没荒唐到在这儿就地正法，亲亲小嘴而已，不过受她影响，他还是从骋情中散了心，松开怀里的小兔子，捏捏她的鼻子：“我可是很记仇的，欠的我先记账上。”
“这是什么？”她随手动了一下桌上的鼠标，在睡眠状态的一体机电脑亮了，打开的D盘内放着他的一些工作报告，还有一个“d”的文件夹。
在他的目光授意下，她点了进去，发现里面是他和妹妹的成长视频和照片，整个一百多G的硬盘被这个文件占得满满，记录了从他出生到十八岁前的成长过程，不过没看到他在产房时的样子，能找到的最小的就是两个半月的时候了。
“怎么没有出生的视频？”问后方知蠢，孩子带着病来到这个世界，父母哪儿还有闲情拍视频呢？
江云恪则认为主要责任在爸爸：“那是因为当初负责生孩子的是姚大夫，守在门口的是江先生……江启明同志心理素质还是不行。”
手放在他心脏的位置，轻轻地描出一颗心来，那里曾日复一日地让他痛彻难眠么？以后得学机灵些，别让他烦心才好。
“这里早就翻修重建了，姚医生医学大成的代表作呢。”他抓住她的手捂在心口，“只是跳得快了些。”
她不禁警虑：“是心律不齐么？”
某人的答案差点气坏她：“因为你在这儿。”
嚬眉，拳头落在他的肩上，“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时间不早了，阿姨要烧菜了，她不在身边，他工作的效率还高些，所以她从他身上跳了起来，“我去帮帮阿姨，你快点忙完，一会儿好吃饭。”
出去时姚敏刚开火，所以阿姨掌勺，她打下手，两人合作颇为契洽，三下五除二轻松搞定一大桌美食，香煎本鸡、千里牛掌、源正蒸番鸭、淮南豆腐……每道菜都让人垂涎欲滴。
最后一道蘑菇三鲜汤端上桌时，门铃响了。
“是欣欣到了。”江云恪从房内出来，揉着酸胀的脖颈。
她离门最近，便过去拉开了那扇刻着鱼鳞碎花的原木双开房门。
不管怎样，面对江云恪的妹妹，她还是给出一个笑容。
门外站在三个人，依然美丽的姚云欣，因为身孕多了些俏媚的蔡立，还有一位……
她的笑容顿时僵住，手脚一阵冰凉。
而对面的人同样呆住……
面前是有着些许陌生的人，干净的西服西裤，黑色铮亮的皮鞋，文质彬彬，外形上不再那么不修边幅，着装比以前进步多了，有种儒雅的商人范了，如果非要说哪里她还熟悉，就是他眼中更重的雾气了吧……
那是化成灰都认得的宇恒远。
样子没变，更名换姓，怪不得找不到他呢，原来是一衣带水的日本，隔得并不比她想得更远。原来他不是一个人，原来他没等她，而她…现在也没了立场，去问那个在她心里徘徊了千万次的问题，到底是为什么？
往时的记忆像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起涌上来，只是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身份，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怔怔地看了又看，竟一时忘了开口让人进来，然后就听到姚云欣的声音：“这位是我哥哥的女朋友。”
“我见过石小姐，在慈善晚宴结束时的酒店大厅……”蔡立扭头对身后的老公说，“就是你从家回来的那天。”
她有些艰难地拾起微笑，引着客人向里走：“请进……阿姨做好饭了。”
“怎么还愣着？进来啊。”姚敏拿起汤勺进来，看见蔡陨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江云恪过去和他握了握手：“这段时间辛苦吧？”
蔡陨才开了口：“苦中作乐嘛，腿好些了么？”
江云恪和蔡陨闲聊时，姚敏看着蔡立隆起的小腹，笑着说：“小立大着肚子陪着蔡陨更辛苦吧……”
“那不叫辛苦，人家这叫夫唱妇随。”姚云欣把三人的外套挂在衣架上，指着一桌的菜对蔡立说，“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一到国外就厌食的原因，老妈太棒。”
“去洗手，吃饭！”姚敏拍了拍女儿的脸，又看看江云恪，“嘴都抹过蜜了……”
江爸拿着茶壶笑：“这还不是你从小培养的？自己爱听好听的话还不承认。”
“叔叔，我去吧。”没等江启明说话，她就接过他手里的茶壶，去了厨房。
她把醒好的普洱小心地放进古朴的海棠红紫砂壶内，然后端起烧好的开水洗茶，隔壁的客厅内因为几人的到来显得更为热闹了，众人闲聊着，声音来到耳旁，混错一片……
“云恪哥，你们公司的电影怎么样了？”
“元旦一过就拍。”
“蔡陨，和老杨的合作到哪一步了？”
“在收尾了。”
“那比你们预想的快了不少啊。”
“快了好，蔡立该安心养胎了……蔡陨，你可别大意。”
“我会注意的。”
“其实都是因为我，他几乎没休息过，所以工作才能提前完成……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底我们就回去了。”
第二次洗茶，手一打滑，热水壶倾斜了一下，她忙用手去扶，洒出的沸水流到了左手上，灼痛立刻蔓延到皮肤上，她马上把手伸到水管下冲洗，但水实在太疼了，洗完还是又痛又麻。
端着冲好的饮用茶放到桌上，江云恪一眼看到她拽长毛衣袖子盖住的手，于是探手揭开，脸上笑容马上消失，像训小孩子：“石小悠！今天第几次了？”
她笑笑：“其实也不是很疼。”
看到她手背上触目惊心的水泡，江启明不禁叫出声来：“这孩子……怎么也不说一声？”
“你找什么？”蔡立看蔡陨离席走过去在包里翻着什么，还很急的样子，几乎把包翻了个底朝天。
蔡陨头也不抬地说：“我包里的烫伤膏呢？”
“前天帮你整理东西，我给扔家里了……”
蔡立抬起头，一脸的消黯。
“在我家还用找药？有定海神针的姚医生，咱们靠边站就对了。”姚云欣看看有些懵如的蔡立，“蔡陨对谁都那么贴心。”
姚敏很快从卧房出来，手里拿着京万红和纱布。
江云海记得她好像对京万红过敏，看她乖乖伸出手就知道大马哈一定忘了，正想开口提醒妈妈，就听见刚坐到原位的蔡陨低声说道：“阿姨，万京红不行。”
大家的注意力在石小悠烫伤的手上，并没觉得哪里不对，姚敏听到有人这么说就转向她问：“你过敏？”
她点点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疼。”
“阿信的歌，想听哪首，随你点。”有次扭伤了脚，擦了京万红，因为过敏，脚踝肿得像根大象腿，夜里疼得睡不着，宇恒远接到电话赶到学校，背着她走了几公里，去找学校附近村子的骨科大夫，她在背上疼得垂泪，他只好卖唱安慰。
不知是后知后觉，还是触摸时碰到了上面的水泡，手背上一阵阵的钻心的痛，她低着头紧紧咬着唇，竟忍不住挤出了几滴眼泪。
姚敏回房换了烫伤油，把她拉到了一旁，涂了药又帮她做了包扎。
包好伤口回来，一大桌子人都在等她，她很不好意思地笑笑，在江云恪身边坐下。
江启明招呼大家：“吃饭，菜都快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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